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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弑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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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色中,灰黑的铅云遮盖住大半个天空,傍晚时分,昏暗的天空中终于飘落下雨水,淅沥的雨丝钻进行人衣领,潮湿而冰冷,路上很快变的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便需要用力的抬起来,这里的泥土好像特别的粘脚,镇上的小客栈前面已有伙计来回的抱着一大团麦秸铺在门口,防着来往行人将门前踩踏的泥泞难行,也防止来往的马车车轮陷入其中,
乍起的风夹杂着雨水飘进客栈门廊,不停摇晃的风灯下,蜷缩在门楼下的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无奈的翻转着身躯,身上盖着千疮百孔的半张棉絮,红肿的鼻子中不住的流出鼻涕,门前飞驰而过的快马蹄间溅起的泥水迸溅到他的面孔上,便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恶毒咒骂,
客房中已人满为患,大厅中生着一团柴火,一个大铁盆中堆满了燃烧后的灰烬与木柴,火盆中不住的发出‘噼啪’不绝的声响,跳动的火焰映在人的脸上,不住的扭曲着,让人的面目显得狰狞。
火堆周围湿漉漉的地上铺着几张草苫,最后来到的五个人席地而坐,火堆远些的几条板凳上也睡着三个汉子,睡在窄窄的长凳上,只要一翻身想必便要落在地上,这三个人发出如雷的鼾声,看来是睡的熟了。
火盆前面,一个脸颊浮肿的少年围着一条毯子,头发凌乱,目光呆滞,死死的盯着跳动的火苗,另外一个模样与他酷肖的少年有气无力的垂着头,一双手用力的握住一根木头,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抽着烟袋的老汉手里捏着一块发黑的饼子在火上灼烤着,熟练的转动着手里的饼子,口里含着烟杆,另一只手端起地上的一个磁碗喝了一口,向着旁边脸上生着酒窝的后生比划,那少年摇摇头,垂首用力拿捏着脚踝,
还有一个红脸大汉,面上彪悍之气甚重,下颌一圈浓密的胡须,脸色像是喝多了酒一般,只是身上一丝酒的味道也闻不到,年纪大约四十上下,身材甚是魁梧,衣着也甚是整齐,手里捏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的对着帐薄算个不停,
良久,除了门外的夜雨敲打着墙壁外,就剩下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声响,每个人都在沉默着,真是无聊的雨夜。。。
脸上的肿痛撕扯着陆麟的神经,他年方十七岁,性格极是冲动暴躁,想着白天所受奇耻大辱,死后余生的疲倦与无力让他心绪难宁,
陆家堡本也算是江湖上略有薄名的世家,二十年前陆展鹏夫妇的‘鸳鸯追风剑’纵横天下,侠名赫赫,受人景仰,是江湖中令人羡慕称颂的鸳鸯侠侣。
自从十年前陆夫人重病不治后,陆展鹏便一蹶不振,性情大变,沉溺苦海,酗酒无度,年方四十便中风瘫痪在床,以致家风不振,虽有一双聪明伶俐的孪生兄弟,但是却无法继承陆家武功真髓,皆因陆展鹏卧床不起,无法亲身传授之故,
由于陆家的颓败下来,本欲迎娶武林望族‘东方镖局’大老板连海山的独女连珊珊过门与长子陆麒完婚,以借助联姻之力,重振陆家几辈苦心经营下来的家业。
不料,偏偏这陆家长子陆麒,武功好坏暂且不说,性格天生孤僻懦弱,寡言少语,为连家所不容,亦让连珊珊所不屑,新婚前夜竟与南海宇文世家的宇文风歌私奔,以致成为江湖中最大的笑柄,
兄弟俩承受着莫大的羞耻与讥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今天晌午找到连珊珊与宇文风歌,没想到面对的竟是更大的不幸与耻辱,不但武功不堪一击,而且连做人的尊严都被剥的精光,丢人简直丢到家了。这件事,大概立时便会传遍江湖,成为宇文风歌无数的辉煌之一,也将陆家日暮西山的薄名完全抹杀。
陆麟看着精神已经恍惚的哥哥陆麒,胸口中犹如燃烧着一团火焰,心一横,咬碎一颗牙齿,‘噗’的一声吐到火中,猛地站起,抓紧手里的长剑,浑身剧烈抖动,另外几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老汉颤巍巍的站起来,眼光里俱是怜悯,
“后生,不论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人嘛,没有迈不过去的那道坎,是吧,别着急啊,把身子骨养好了。。。”
陆麟咬牙切齿的道:“陆家的脸全让我们兄弟俩给丢尽了,活着已然是行尸走肉!”
他低下头看着一脸茫然失措的哥哥陆麒,一伸手便抓住哥哥的肩膀,斩钉截铁的嘎声道:
“咱们还有脸活着嘛?跟我走,死在别人剑下也不枉做一回人,你跟我走。。。”
拉扯着陆麒便向门外走,陆麒呆呆的不知所措,任由他拖着,老汉连忙抓住兄弟俩,不住的道:
“哎哟,这个后生你怎么想不开呢?你吃了大亏还嫌不够?你这个倔小子,你。。。”
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放开他们,让他们去死好了!”
老汉一怔,扭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冷漠少年,
“唉,琵琶呀,你没看到这两个小哥想不开嘛,你还在这里添什么乱?”
唤作琵琶的少年说完话,便低下头继续按摩自己的脚踝,似乎没有讲过话一般,
老汉重重的跺着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看着面前的兄弟俩,
陆麟放开紧紧抓住陆麒的手,怒声道:“你。。。何时能抡的到你这种娘娘腔来说三道四?有种的站起来!”
声音很大,把老汉吓的一哆嗦,连忙放开了拉扯着他的手,
叫做琵琶的少年连头也不抬,冷冷道:“我没有种,因为我还没有试过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
陆麟用手指着那少年嘶声道:“我不是宇文禽兽的对手,杀了你还没有问题,你站起来!”
算盘声响嘎然而止,那红脸大汉放下手里的算盘,抬起头盯着陆麟,半晌,失声大笑起来,
陆麟恶狠狠的道:“有什么好笑的?”
那红脸大汉道:“宇文禽兽。。。说的好,好一句宇文禽兽,不知道这宇文禽兽指的是不是南海的宇文世家?宇文家是如何得罪你了?”
陆麟被他问的一怔,想说什么来驳斥他,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
那大汉嘿嘿一笑,一双浓眉大眼看着陆麟,被他看的心里发毛,
叫做琵琶的少年淡淡的道:“别人若是杀了你父母,你就去杀了那人的父母,别人抢了你的钱财,你就去抢他的钱财,天公地道,想做就去做,有什么值得商榷的?说了不做,还不如不说!”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千百根针扎在兄弟俩的心房,几乎让他们窒息,
那红脸大汉‘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对着琵琶道:“若是有人抢了你的女人呢?”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击打在陆麒、陆麟的耳膜,几乎让他们昏阙,两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叫做琵琶的少年道:“第一,我没有女人;第二,那就去抢他的女人!”
红脸大汉露出讥讽的神色:“你叫做琵琶?你是练武之人?”
琵琶道:“是!”
红脸大汉接着道:“练的什么武功?”
琵琶道:“刀!”
红脸大汉道:“什么刀?”
琵琶少年沉默了半晌,慢慢道:“你问的太多了!”说完,低下头不再理他,
那红脸大汉冷冷一笑,心里面暗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长夜漫漫,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他继续说道:“正好,我也粗通些武功,我练的也是刀!”
说完,眼角瞥着那少年,嘴角露出讥笑,本来他听着这少年说话桀骜不逊,狂妄自大,不知收敛,有心激他一激,存心让他出个丑,怎料这少年说话干脆利落,反而显的自己有些多嘴了,当下心里气恼,便想着法子来让他钻进自己的套子中,
那少年果然有些感兴趣,
他停止按摩脚踝,抬起头看着陆麒、陆麟兄弟俩,转而看着红脸汉子,忽然又低下头,没有了言语,
陆麒、陆麟哥俩此时不知道应该站着还是坐下,怔怔的四目相对,不知所措起来,
老汉见他们的情绪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反而长长出了一口气,招呼这哥俩坐下,看着火苗,不住的喘息着,
红脸大汉‘嗤’的笑道:“怎么?你不信?”
那少年抬头,漆黑的眸子看着他道:“你的身材很高大,你的手指也必定细长,但是你的手指骨节粗大,十指虽然有力,却不灵活,因为你用算盘的样子很笨拙。你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虎口虽然也有一层茧子,不过,你不是用刀之人,你使用的应该是很粗重的兵刃,所以,你不是个刀客!”
红脸大汉脸上大笑,心里面却暗自吃了一惊,口里却道:“黄毛小子,信口雌黄,老子便是断指山。。。”
那少年冰冷的截声道:“你再说一声‘老子’我就要你的命!”
声音不大却让人不寒而栗,瞧他年纪轻轻,顶多十八九岁,说话却冷酷阴森,听着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一般,说出这句话把老汉与陆氏兄弟吓了一跳,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人,
红脸大汉目光中射出毒辣的光芒,盯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的道:“老。。。”说到一半,却自少年眼中发出夺魄般的野兽目光,剩下的一个字竟咽了下去,
这红脸大汉是附近断指山周边最大的帮派。。。屠龙堂的二当家雍晋,绰号叫做‘龙锤’,擅使一双百斤的青铜雕龙锤,性格暴虐无常,心狠手辣,倒是不曾滥杀无辜,奸淫掳掠,仍不失为一条好汉。为人还算耿直,就说今日客栈人满为患,他来的颇迟,亦没有强行住店,让客栈给他腾出房间,反而和一般客人一样宿在大厅,由此可见,此人尚算通晓人情世故,
此刻,被少年冷言相迫,居然还能忍住,已算不易,他打了个哈欠,看着少年若无其事的模样,自嘲的笑出声来,
“好!好!好!有种,老。。。我。。。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么有种的年轻人了,当喝酒庆祝,你等着,老。。。去弄些酒来。。。”
他狂笑起来,回首对着柜台暴喝道:“霍老九,去。。。拿酒来!”
‘噗嗵’一声响,后面凳子上熟睡的一个汉子被他如雷般的声音惊醒,一翻身便摔了下来,
柜台后面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脸上几根泛黄的胡须,听到打雷般的声响,睁开蓬松的眼睛,惊讶的跳起脚来,
“您不是屠龙堂的雍爷,爷。。。是您老人家,俺。。。”枯柴一般的身躯不住的哆嗦,连说句话也结巴起来,想来这屠龙堂的威名在附近确算如雷灌顶了,
“给你一袋烟的功夫,四荤一素,荤菜要野味,素菜要清煮,外加鸿宾楼的十斤状元红,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他也学着那少年的淡漠口气,甚至连最后几个字的语气也完全一样,
那霍老九连避雨的蓑衣也来不及拿,光着一只脚奔出大门,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叼着旱烟袋的老汉惊讶的看着红脸汉子,仿佛不可思议一般,陆麒、陆麟兄弟俩不住的吃惊,这个外表粗鲁的汉子说的话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只是叫做琵琶的少年闭目养神,周围一切事务与他无关一般,
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汉子一声不吭,慢慢弓着腰爬向门口,一溜烟的跑着出了客栈,
雍晋嘿嘿一笑,道:“小子,如果我没有看错,要么几年后你就是一条好汉,要么你明天就被人抛尸荒野。。。!”
他转而对着兄弟两个摇着头道:“一样都是父母所生,你们也算是出身名门,陆展鹏当初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把你们两个小畜生造出来!”
两人将头低的几乎贴着胸膛,
雍晋静静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也听见了,刚才这小子说的话!并不是老子怕他,而是因为他有种!老子一向尊重有骨气有种的人!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还用怕人?”
他用眼角瞥着那少年,这句话分明是说给那少年听的,
门被推开,一股冷风裹着雨水飘进大厅,让人忍不住打个冷战,
进来三人,当头一人年约三四十岁,好长的一张马脸,竟比寻常人长一半,脸上光滑无须,只是一颗蒜头鼻子大的吓人,额头宽阔头上头发业已花白,几缕花白的头发遮住一双眼睛,背上斜插着两柄长刀,刀柄上镂刻着精致花纹,古香古色,看着便是两柄好刀,身着宝蓝色长衫,步伐稳健,疾步跨进大厅,
后面紧跟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头顶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眯着一双斗鸡眼,只是嘴巴显得刻薄与残忍,薄薄的嘴唇上包着一层胡须,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脖子上的肥肉足足有几斤重,看上去连脖颈也被淹没,只有一颗光头安在宽阔的肩膀上,
最后一人戴着竹笠,身材甚是矮小,瘦巴巴的没有几斤重,仿佛风一吹便会被风带走,走路无声无息,低着头看不见模样。
三个人默不作声走进来,也不在火堆边上,而是径直走到边上无人的两张桌子边坐下,秃顶老人不停的抖落着身上的雨水,长脸汉子似乎像一座山,坐下来便没有了动静,戴竹笠的瘦小之人似乎也安静的出奇,
火盆边的五个人似乎也没有去刻意去看这三人,
长脸汉子突然说话,声音低沉有力,显的有些不耐烦,
“小子,看够了没有?我脸上有花?”
火盆边的老汉与陆氏兄弟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向谁说话,雍晋好像睡着了一般,
没有人回答他,
长脸汉子阴辣的冷哼,
“我问你话呢?我问你,我是个小姑娘嘛?嗯?”
一个少年冷冷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的是叫做琵琶的少年,他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长脸汉子嘎声笑出声,
“咦?几年不在道上走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胆量嘛?嗯?连猴屁股脸都变成了哑巴,难道只有你是瓣独头蒜?”
他话里不经意的讥讽着入睡一般的雍晋,而红脸的雍晋竟然装作没有听到,
陆麒、陆麟兄弟俩心里面不由的打起鼓来,只顾低着头不言语,
老汉旱烟袋中的烟草也已燃尽,只是抖索着手在身上寻着烟丝,慢慢的塞进去,似乎也对长脸汉子的跋扈甚为忌惮,眼角示意少年不要多话,
那长脸汉子‘嘿嘿’一笑,用怜悯的语调道:
“我做事素来干净利索,我叫做辛祭器,道上看得起的朋友叫我‘鲨鱼’,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我不怪你这么没有礼貌与教养,不过,你最好趁我没有改变主意前赶快消失!”
这种冰冷古怪的声音像是一根刺同时扎进了雍晋与陆氏兄弟的心窝,犹如被看不见的匕首刺中一般,自陆麒盘膝而坐的裤子中流出一股液体,将地面浸湿,转眼便汇聚成一小滩水洼,
陆麟牙齿不住的的打着架,几乎要将头塞进□□中一般,
雍晋的额角不住的泌出豆粒大的汗珠,也没有去擦拭的意思,只是喉结吃力的吞咽着唾液,面上已经变的苍白,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房间内气氛变的透不过气,
少年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陆氏兄弟与雍晋,鼻腔中是陆麒身下传来的骚腥气味,
雍晋忽然慢慢站起身便向外走,
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
“不行,不能便宜了这个家伙,爬出去!”
这次说话的是秃顶的胖子,此刻油光闪亮的脑门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缓缓道:
“十五年前咱们将风雷堂斩尽杀绝,没想到还漏掉一个养马的马夫,这个马夫活得还挺滋润,居然还创建了一个娘的屠龙堂,每年还做得几件小生意,日你娘,爬回去告诉你师傅段子绝,日他娘的断子绝孙。”
雍晋身子一震,缓缓的矮下腰,双手放在地上,毫不犹豫的趴在地上,正要开始爬行,
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几样菜,发出诱人的香味,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葫芦,想必里面装了不少酒,他怔怔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雍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似乎呆住了,
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的不迭道:
“雍爷,这是。。。。。。”
秃顶的胖子的声音响起,
“龟孙子,想的他娘的真是周到,有酒有菜,去,猴屁股,给你半袋烟的时间,把你婆娘叫来,陪你爷爷喝酒!”
雍晋一声不吭的爬出去,身躯在泥泞的空地上匍匐前行,雨水无情的撒在他身上,任泥水沾染在他的脸颊与身体上,在泥泞不堪的雨地上留下粗重的痕迹。
端着酒菜的霍老九仿佛在大白天见着一只鬼,连呼吸也忘记了,
酒菜摆在桌上,桌边的三人似乎无意去动,
辛祭器拉长了脸盯着火盆旁的少年,
那少年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看着他的长长的脸,那张脸被桌上的烛光映衬的蜡黄,他平静的道:
“你用的是双手刀?”
辛祭器眯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正想着让这个小子如何死法,听到他说话,马脸上立刻泛起恶毒的冷笑,
少年好似全然看不到,只是盯着他背上的双刀,
接着道:“走路时,你的左肩明显低于右肩,说明你的左手刀更有威力,更有力量!”
说着,又补充道:“世上用双手刀的人很难将刀法的凌厉霸道与准确速度用到极致,不过看起来你的右手摆动时轻灵飘忽,想必可以弥补左手刀沉稳有力而灵巧不足的缺点。”
他眨着眼睛看着辛祭器,
辛祭器不发一言,心里越发确定要这个少年的性命,
那少年的眼里燃烧着两点火焰,只在瞬间便熄灭了,他忽然叹了口气,
辛祭器歪着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嘲笑道:“还想说什么?”
那少年咬着嘴唇道:“我叫做韦韧,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名‘琵琶’,你是我目前见到的唯一一个值得比试的人。不过,今晚你不适合比武!”
辛祭器发出癫狂一般的笑声,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一件事,那表情活像见到一个美丽端庄的女人正骑在一头老母猪身上似的,他笑声中充满了可怕的疯狂,
“你说完了?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韦韧冰冷的声音道:“现在和我交手,你必死!”
他看着嘎然停止狂笑的辛祭器,
接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雨天连夜赶路,这样潮湿寒冷的夜里,你的旧伤必定复发,你的右手拇指不停的抖动,想必是你极力在控制罢!虽然颤抖的很轻,但是足以影响你的速度,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今晚你有很重的心事,你没有决死一战的准备!”
辛祭器觉得有柄大铁锤狠命的击打在他的胸膛,让他的瞳孔收缩起来,变成两根锋利无比的针芒刺进少年眼睛,眨眼间针芒便消失在少年漆黑无底的眸子中,
辛祭器右手用力握紧,额头一根青筋不自主的跳动了一下,
旁边的胖子笑的非常开心,他笑的异常古怪,道:
“哦?看你年纪轻轻,还真是菩萨心肠,你今晚不想让这条鲨鱼死?那么我的手不抖,就由我来给你送行吧!”
说着,缓缓站起身,
既然马脸汉子确是‘鲨鱼’辛祭器,他形影不离的‘弑僧’贾行僧也就是这个秃顶老人了,
陆氏兄弟抖索的更加厉害,只是恨不得找个地缝赶快钻进去,
韦韧正眼也不去瞧他,
“你不配!”
少年接着道:“看你的眼睛,想必沉迷挣扎于俗世尘欲已久,你已不在一流高手的行列!你的斗志已经腐朽,何必。。。”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已迅捷如电般的扑到面前,那少年只来得及抬了抬手臂,
此时,一声断喝:
“老三。。。”
说话的是辛祭器,
人影消逝,贾行僧站在原处似乎从来没有动过一般,方才的动作似绷紧的弓弦突然断裂,快的让人无法反应,
恰在此刻,门口刚好站着二人。
身体健硕的雍晋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妇,面目苍白,略有几分姿色,一双手紧紧抓住雍晋的衣襟,身躯仿佛不胜寒雨的侵袭,微微抬起头便看到她眼睛中的惊恐不安,
没有人说话,火盆中的火焰已渐渐熄灭,房间里气氛冰冷,静的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
雍晋怔怔看着怒目而视的秃头老者贾行僧,
辛祭器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寂寞神色,缓缓道:
“方才一击你看的清楚?”
韦韧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贾行僧,
“我的刀法叫做‘阙月斩’,我用的是短刀。”
说完,他就闭上了嘴,缓缓坐下向火盆中添加了几块木柴,很快木柴便冒出一团青烟,发出‘噼啪’的声响,燃烧起来。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一声惊呼,是贾行僧的声音,那腔调完全是活着见到了鬼一般的恐惧,
“我中刀了,日你娘。。。王八羔子。。。”
他用尽了全身气力撕开胸膛的衣襟,赤裸的胸膛上没有一丝异样,只是□□下面一条横着的浅浅红痕正慢慢渗出血迹,流出深红色的血,
“一点也不疼。。。”
这是‘弑僧’贾行僧死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