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月》麻薯鸽子精

9、长恨歌（九）

　　“江公子从来没给过少爷什么好脸色，二少爷如今又不宿在府上，不知他为何还在府上待着给少爷添堵。”惜春望着庭院里几个嬉笑着匆匆跑过的婢女，忙喊住，“小冬！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冬听到惜春唤她，转了个弯向惜春跑来，一边咯咯笑着：“春姐姐，我们刚从暖阁那边过来，快猜猜我们看到了些什么！”

　　“我刚从暖阁出来，正让顺哥儿给少爷准备醒酒汤呢，我怎么不知道又什么稀奇事？”惜春问。

　　小冬瞟了一眼平顺，凑到惜春耳畔，双颊不知是羞还是被冻得通红：“我带着几个丫头从那路过，正瞧着江公子黑着脸双手抱着少爷，少爷闹得不可开交，拳打脚踢的，高公子跟在后面劝。”

　　惜春听完，惊讶地转过头看向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冬：“都抱上了啊？怎么抱的？”

　　小冬听完便弯下腰伸手去够惜春的腿弯，作势要抱起她，可惜力气不够，她憋红了脸，惜春还在原地没挪动半步。

　　“原先说与你听还不信，这江公子一定是少爷旧相好，举止才会这般亲密。”小冬甩甩手，小声嘟囔道，“少爷从前就是男女皆吃的，惹了多少桃花债。”

　　“那是少爷生得相貌好，引得别人藏不住心思。”惜春还想为沈度风辩解两句，小冬就捂住她嘴，原是江川抱着沈度风正穿过回廊，沈度风正使劲蹬着腿，差点踹到在一旁好言相劝的高炤。

　　江川停下脚步，语气不太好说道：“惜春姑娘，麻烦待会儿将醒酒汤送到沈公子屋里来。”

　　惜春回了句是，江川便大步离开了。高炤在后面合着手，笑着给惜春点了几个头又追上去。

　　小冬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几人的背影，拍了拍惜春的后背随后离开。

　　“熬好了，快给少爷端去吧。”平顺将醒酒汤盛了一碗起来，放在木托盘上交给惜春。

　　惜春端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一路上心思不定的。

　　“江公子，醒酒汤好了。”惜春站在门口开口道。

　　“进来。”屋里传出江川沉稳的声音。

　　惜春推开门，进到屋内，便看见江川坐在床沿上，沈度风靠在他胸口，捶打着床，嘴里还不停念着“干嘛缠着我要扣我业绩的”。惜春没听懂沈度风在说什么，将醒酒汤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江川伸长手将醒酒汤够了过来，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热。冬日的东西总是凉的很快，江川一勺一勺喂进沈度风嘴里。沈度风倒没继续闹，虚着眼小口喝着，估计是平顺做的时候放了些黄糖，喝着有些甜味。江川俯看着他，样貌着实乖巧，忍不住亲了下他的鬓边。沈度风早就失了意识，哪知道江川逾矩的动作。

　　“虽然烈女怕缠郎，但是要扣业绩的，我八百年没放过假了。”沈度风撑着手，双眼迷离地望向江川，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

　　“嗯，你是烈女。”江川面无表情为他理开头发，心里却在发笑。

　　“你知道一个神职人员，全年无休的感觉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快乐！”沈度风恶狠狠拍着被褥，“对你进行一次警告，明天就让你失忆！”

　　江川拍了拍他的背，好笑地重复道：“失忆，失忆。”

　　沈度风喝下醒酒汤后，身上暖意更盛，两下脱掉外袍就往被褥里钻：“睡觉了！”

　　“布粥呢，不去了么？”江川替沈度风掖好被角，问道。

　　“不去了！让高炤带着蓝采和去吧，谁爱干谁干，我要放大假！”沈度风瓮声瓮气道。

　　江川没有继续问，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端着碗出了门。

　　蓝采和正在暖阁里和高炤商量着事，江川带着屋外的寒气进内。

　　“沈公子睡下了，嘱咐我让高公子带着蓝公子去布粥。”江川拍掉肩上的雪。

　　高炤看向江川，脸上依旧带着笑，似乎有些无奈。

　　“他倒是睡得香，留下我们几人去外面受冻。”

　　蓝采和难得开口问：“沈公子这是一杯酒都喝不得么？”

　　“从前在百花楼没见他这样，估计是冰堂春太烈了。”江川答。

　　“这……要不在下还是给沈公子看看，以免出什么意外。”

　　没等高炤开口，江川便拦下了欲起身的蓝采和：“不必了，我吩咐了惜春姑娘好好照顾。还是先考虑下布粥的事吧。”

　　“边关战事刚过，眼下正是流民最多的时候，若是不安排好，这城内怕是安宁不了。”江川取来城中的舆图，“今日先去城南的关口布粥吧，从那里入城的流民较多，天寒地冻，容易引起骚乱。”

　　“还得是将军安排得当，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就给将军打下手好了。”高炤笑道。

　　“江某问过沈二公子了，他近日公堂事务繁冗，正好解了他燃眉之急。”

　　“那无恨是捡了个便宜了，他弟弟长年不对付他，日后怕是要对这个哥哥刮目相看。”高炤叹了口气，“可苦了我们这些做苦差的，还得不到他半句好。沈府的家丁往那一站，传出去都是他沈公子的功劳。”

　　蓝采和没说话，拿纸在桌上写了些什么，递给高炤：“往白粥加些驱寒的吧，上次的药材还剩了些。”

　　高炤啧啧感叹道：“医者仁心，只有高某身上带着铜臭味。”

　　末时，风雪暂停。粥已经在城南口架了起来，下面小火温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些药材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城外来的流民排着长队等着领粥。

　　蓝采和模样温和，又是这城内出了名的好医师。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流民站在他面前抹着泪，更有甚者差点跪在雪地里给他磕头。蓝采和将他们扶起，流民连忙抽出手，怕脏了蓝采和的衣袖。

　　江川也没有闲着，习武的人力气大，也扛得住风雪，忙里忙外地搬着重物。反观沈府的家丁反而在冰天雪地里缩着手不停地跺着脚，搬几件重物就喘气。

　　“沈公子养你们吃白饭的吗，还当不了公子我！”高炤喘着粗气从人群里端着一盆白粥钻出来，“站在这碍事，还不去干活，回去告你们公子去！”

　　几个妇人凑过来，也被高炤拉去布粥。

　　“怎么高公子今日还做善事了？沈公子呢？”妇人嬉笑道，四处望到。

　　“怎么，平日里我就没做过善事吗，就只念着沈公子是吧。”高炤身上全是热气，脸被熏得十分红润，还和妇人打趣。

　　“哪能呢，难得沈公子想着咱们，这不是要好好感谢他呀，”妇人拿着碗舀起香气四溢的白粥递给流民，“这粥里还放了药材，是蓝大夫的主意吧？”

　　高炤回过头朝蓝采和的方向努了努嘴，妇人望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得花枝乱颤。

　　蓝采和正被好几个姑娘围着，露出个手腕要他瞧病，蓝采语正跑过来挤开他身旁的姑娘，嚷嚷着自己替她们瞧，姑娘们悻悻收回手。

　　“咦？怎么不见沈公子？”蓝采语四处打量到，没见到沈度风的身影。

　　蓝采和将妹妹的披风拉紧了些：“沈公子被灌醉了，在府上歇着。你怎么来了？”

　　蓝采语神色颇有些遗憾：“枉我还打扮了一番。”

　　蓝采和没听清，正要开口再问一遍，蓝采语就打断了他。

　　“我来帮哥哥布粥，今年战事频繁，又是凛冬难熬，又是时疫欲起的。”

　　“今年冬日是比往年寒冷了些，时疫的事你不必担心，前几日瞧过了，只有几户人家。”蓝采和听妹妹这般说，心里也觉得今年冬日太难，有些苦涩地安慰道。

　　“希望翻过年能好过些吧！我去帮忙了！”蓝采语拍拍手，就往沈府的人堆里钻。

　　沈度风醉的快，醒的也快。他起身叫了声，惜春便推开门进来。

　　“公子醒了，还醉么？”惜春将随时备好的热茶倒进杯中，递给沈度风。

　　沈度风摇摇头，起身下床：“怎么没叫我，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几位公子已经先去了，公子要去么？”惜春给沈度风披上外袍。

　　“我骑马去。”沈度风快速穿好衣服。他当然得去，待会沈乘云就要过去，再多睡会儿就邀不了功了。他和沈乘云的信任是要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免得沈乘云以后不听他话落不得一个全尸。

　　沈度风披上披风去马厩牵出一匹白马。白马名为白釉，见是沈度风，打了个响鼻，温顺地去贴沈度风的手。

　　冬日的风割面，沈度风骑在马上又颠又晃，那酒还残留着一些余威，害得他差点吐出来。

　　等他骑马赶到城南时，江川正将一盆新熬出来的粥端到外面来，整个场面热火朝天的。

　　沈度风翻身下马，没想到江川已经将粥放下，在他背后接住了他，还在他耳边沉声问道：“怎么来了？”

　　沈度风只觉得江川胸怀温热，让一路受了冷风的他也跟着化作了春水一般。

　　“好歹这事也是我想的，我也合该来看看。”沈度风解开披风，里面穿着一身带红色流云滚边的劲装，身形欣长，在雪地里站着格外惹眼。

　　周围的人也纷纷议论开来。

　　“沈公子来了，沈公子近日是做了好几件大好事了啊。”
　　“也许是看弟弟在朝堂上争气，做哥哥的也不甘示弱了。”
　　“沈度风哪比得上沈大人啊，几个小事就把你们收买了，妇人之仁，哼！”
　　“差不多得了，积点口德吧你。”

　　沈度风自然是听进了耳里，没理会，往熬粥的地方去了。蓝采和正指挥着平顺往里加什么药材。蓝采语也在一旁递东西，转头瞧见是沈度风来了，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