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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恨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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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风抿了一口茶水,过于烫,只得放在一旁,对上高炤审视的眼神。
“理由?刚刚不是说了么,怕生冬瘟,你我横死冬日。”
高炤显然不信沈度风的胡言乱语,依旧不依不饶问下去:“说与我听听呗,药材都给了你一半了。”
沈度风面色不改,从高炤手里拿回账本:“好歹我也出了钱,不是白拿你的货。”
“难不成你与那蓝家的小姐一见便生了情?”高炤试探道。
“我与蓝家公子一见生了情,觉着他颇有神医风范,行了么?”沈度风用账本拍了下高炤的额头。
高炤被拍了也不恼,反而凑近沈度风。沈度风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我与无恨这么久了,怎不见无恨对我生情。”
沈度风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住了将他踹下去的冲动,将他推开来。
“蓝采和于我有救命之恩。且蓝家世代为医,我请他义诊,自然是为了帮我们。”
“哦?怎么个帮法?”
“请他去公堂义诊,传出去的名声,一半是他一半是公堂。”
“那与我们何干?”高炤并没有太在意沈度风的解释,只是每每说话间,见到沈度风的唇轻启,那抹红比百花楼里的胡姬还要蛊人。
沈度风自然知道高炤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为了快速完成任务,给蓝采和铺路真是煞费苦心。
“公堂义诊,用广武的药材。这批药材我只收本钱,不收诊金。药材好用,加上蓝采和医术了得,这生意不就来了?”
高炤听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手叫好道:“从前还不知无恨竟有这般玲珑心思,那这药材我明日派人直接送去公堂。”
翌日,沈度风起了个大早,梳洗一番便带上小厮去了蓝家。
蓝采和开门时,还愣了会儿神,未曾想沈度风会再次回来,只当昨日是最后一面。他忙把沈度风迎进门。
“蓝公子,沈某来此是有一事相求。”沈度风招呼小厮把包好的东西呈上来。
蓝采和接过后,放在一旁,看向沈度风:“沈公子但说无妨,在下定是有求必应。”
“沈某知蓝家世代为医,蓝公子的名声也甚广。这眼下入了冬,金城怕是会起冬瘟,若是传及各乡,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沈度风笑意盈盈注视着蓝采和,一双手又去拉蓝采和的手。
蓝采和被吓得一缩,虽然前日帮沈度风擦拭过身体,知他皮肤滑腻温润,却还真没被沈度风碰过。眼下沈度风拉着他,说什么估计都不太好拒绝。
“冬瘟难防,沈公子是如何想的?”蓝采和一只手被包在沈度风双手里,温热得他心思早飞去了天外。
“沈某自然是想到了蓝公子,这才来了。蓝公子可有兴趣去公堂义诊?药材这里沈某有一位朋友包了。”沈度风道。
蓝采和听到公堂两字,蓦然想起幼时被沈家大公子欺负的事,而面前的人也姓沈,难不成……
“您是沈家大公子……?”蓝采和试探地问道,手却不自觉地想从沈度风双手之间抽离。
沈度风当然没给他这个机会,握得更紧,身体还朝蓝采和靠近了些,低声道:“蓝哥哥。”
蓝采和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手被沈度风抓着,只能转过头去,逃避沈度风的目光。
沈度风心里暗道这原身名声是得多臭,怕是从小就干了不少坏事。为了不将蓝采和逼得太紧,他放开手,继续道:“蓝公子若是想好了,明日便来沈府找我吧。”
“我听闻金城最近有一户人家,小儿害了风寒,没两日便去了,这家人也纷纷染上,到现在都没找到医治的方法。蓝公子若有心,想来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沈度风说完,便带上小厮告别了蓝采和。
蓝采和心里五味杂陈,他先前见沈度风是觉得他实在是吸引人,自己不自觉想靠近。可现在得知他是混世魔王,这两股劲就在心里做着争斗。
蓝采和还是去了,到沈府时是几个婢女引进去的。沈度风大概是还在犯困,眼里水波流转,懒懒地看着蓝采和,嘴角噙着笑,像是知道他要来。
“蓝哥哥。”沈度风开口道。
蓝采和被叫得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在木凳上坐下,注意到一旁塌上还卧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怎么无恨对这蓝公子这般亲近,平日里也没见你叫一声哥哥的。”塌上的人坐了起来,打量起蓝采和,“蓝公子,久仰了。”
沈度风手虚虚撑着头,面无表情道:“少在我这里赖着。蓝哥哥,这是高炤高公子,药材是他的,明日公堂义诊时,还劳烦蓝哥哥提一嘴。”
蓝采和这才明白为何要在公堂义诊,原是为了药材的生意,积攒沈家和高家的口碑。
蓝采和想的没错,不过沈度风还有另一层打算。
来年四月时,高仙芝领兵进攻大食会战败在恒罗斯城,高炤一半的积蓄都会投入兵中,若是自己帮衬着高炤,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来日高仙芝被解除安西四镇节度使之职,入京任右金吾卫大将军,自己还能找个理由做个随军带着蓝采和去长安。等安史之乱,蓝采和变得无情无欲,自悟大道后才可成仙。
蓝采和自然不知道自己是被沈度风一步步牵着走的,一切都在沈度风的算计之中。
“沈公子昨日说的那户人家可领我去看看?”蓝采和心里担忧这冬瘟来得迅猛,适时遭罪的又是百姓。
沈度风一听,知道蓝采和是愿意卖自己这个面子了,连忙去拉他的手:“这便去。”
两人来到那户人家门前,房门紧闭着。沈度风敲了会儿门,才来个人将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面容消瘦的妇人见是蓝采和才打敢开门,哭喊道:“蓝公子,救救我家吧!”
两人随着进了屋。屋内昏暗,日光透过窗户纸,蒙蒙亮着,空气中满是尘埃飘荡。
蓝采和拿出两个布罩,帮沈度风戴上,捂住口鼻。
沈度风进屋时没注意,等蓝采和去把脉时,才发现屋角虚虚晃晃站着个人。
“这墙角怎的还有个人?”沈度风问。
妇人诧异道:“这家里只有我与我家姑娘,前几日小儿去了,公子莫不是看走了眼?”
“那就是我看走眼了罢。”沈度风答。他当然没看走眼,只是在确认这墙角的是不是人。不是人,那就自然是鬼了。
那鬼影绰绰,执一锤守在墙角,目光死盯着床上的姑娘。沈度风踱步靠过去,小声喊道:“赵大人。”
鬼影这才转过眼看向沈度风,这凡人怎么看得见自己。等鬼影感知后才发现居然是望霄神使。
“望霄神使怎会在此处?”鬼影惊讶道。
“赵大人死归神宫,翳身冥乡,当真是辛苦。只不过我记得赵大人管的是秋瘟,冬瘟之事,不应是钟大人管么?”沈度风低声道,眼神却是落在蓝采和身上。
赵公明气得拿起锤子就想往墙上砸:“别提了,那瘟神跑去玩,没回来成,留着我在这替他的班!”
沈度风忍俊不禁。五瘟神本是隶属神宫的,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以及总管中瘟史文业。不过人们逐渐认为这几人该是五鬼,在寺庙里拜五鬼燃得香火,也到不了神宫,五位瘟神只能去了冥府。
沈度风向来不喜欢冥府的阴暗潮湿,只不过是看在曾为同僚的份上和赵公明打了声招呼。
“还得求赵大人对金城手下留点情。”沈度风道。
“我不瞒您,我做不了主。这次的任务是上头临时下来的,好让有位大人物过来。”赵公明贴在沈度风耳边道。
沈度风刚想继续问,却被蓝采和打断了。
“沈公子,这病来得没由头,蓝某还需回药铺调药,拖下去怕是多生事端。”蓝采和给两人把完脉,朝床尾的沈度风说道。
沈度风点了点头,那妇人又哭哭啼啼送两人出去。
蓝采和告别沈度风回药铺,沈度风送他离开后又拐着弯回去,就看见赵公明蹲在那妇人的家门口,肩上还趴着一个面容铁青,嘴角流血的鬼婴孩。
“赵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沈度风调笑道。
赵公明转头,才发现这可怖的鬼婴也看着他,两鬼对视,吓得鬼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獠牙,便向赵公明的肩头咬下去。
赵公明吃痛将鬼婴提溜下来:“戾气这么重,黑白无常的办事效率这么低吗?”
沈度风没多管,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继续问了刚刚的问题。
“神使大人是想打听那大人物的消息?”赵公明提起鬼婴的头按向地上,正打算用锤子让它安静下来。
沈度风看不得这些血肉模糊的场景,撇开眼看向巷子另一头:“工作之外总要谈点闲事,毕竟赵大人曾经还是神宫的人,叙叙旧不为过吧。”
赵公明自然是不会拂沈度风的面子,只是想到沈度风与那人的往事,支支吾吾道半天才开口。
“是凌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