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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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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色将敞亮的客店包裹的透不过气。
陈旧的木门已经镀上了一层金箔,明明没有一丝风,却不时传来金箔跳动的“噗、噗”声。
窗边半截红烛正袅娜着身躯向外滋滋吐着热气,烛泪不断的往下滴落,在地面凝成了一个“卐”。
阴九歌独自坐在桌案边,银狐面具在烛火的映照下,难得收敛了些许寒意。
她左手支着脑袋,面容是那么宁静祥和,圣洁的恍若一尊白玉雕像。
“查到什么了?”
“我已经仔细研究过,南宫火碧给的卷轴内容真假掺半。不知是有意如此,还是手下的文官办事不利。例如她的身世背景、死因,你对比看看,有许多明显的错处。”
阴九歌分明记得北辰思音说过,余三娘本是官宦之女,和家人返乡途中路过赵家村。
夜间借宿时村民见她美貌起了色心,又加一行人衣着华丽,财物众多,于是杀人劫财。
若是单单为此,又何必将余三娘剥皮拆骨,太不符合常理。
如今按照冥界记载,这余三娘惨死不假,与这个赵家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要她们前往赵家庄。
杀余三娘的凶手究竟是谁,恐怕只有等抓到她的时候才能知道。
“南宫火碧没这个脑子,不会是她搞的鬼。”阴九歌肯定的回答道。
“有一定道理。南宫火碧虽说任性自负,但向来直来直往,断不会想出这么一个弯弯绕绕的法子来解决麻烦,必定是背后有人指点她来南冥城。”
“余三娘的姻缘查的如何?”
“我查了酆都城孽缘司的记载,余三娘生前并没有姻缘牵绊,因而她死前应该没有爱慕的情郎。”
“她身上写满了血红色的缚灵咒。若不是因为强烈的执念,谁会赌上一切留住她魂魄。凭她如何怨念深重,若无人相助,闺阁女子一夕之间化为厉鬼,连杀锁魂鬼差,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余三娘亲族故友但凡沾一点边的我都查了,余家一脉在人间已经灭族三百年。线索恐怕只能靠你自己在人间寻找了。”话毕,崔玉沉问道,“关于北辰思音,与她相处这些时日,可有发现什么?”
阴九歌闻言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双温柔入骨的明眸。
“毫无破绽。目前为止,未见她用过稀有灵器。对付余三娘时,她用的也不过是一把极为普通的白玉折扇。只是这扇子颇有些意思,全无半点墨迹。”
“既然你们如今识海相连,不如寻个时机试探她的过往?”
崔玉沉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阴九歌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几个时辰前,她们都以为余三娘对付起来绰绰有余,没想到就在北辰思音将要控制她时,她忽然暴走,重创那和尚不说,还偷袭了北辰思音。
幸亏新九歌反应快,在余三娘逃走那一刻封印了整家客店。
又赶在店小二土遁之前,将他原先藏在客店的男人抢了下来。
余三娘的精明之处,远超她们预估,她将自己的鬼体做成男子傀儡,在这流古山中吸食活人阳气百年,如今竟与真人无异。
连那和尚的天眼都骗过了,着实令人咋舌。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觉察到北辰思音识海有了一丝激荡,机会难得她便趁虚而入。
始料未及,北辰思音早有准备,是故意露出个破绽,反而将她困在了幻境里。
阴九歌就这样被迫看了一个又一个活色生香的画面……
“九歌,没事吧,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见她没有回应,崔玉沉有些急了。
“都是女人,你觉得她能对我做什么?”阴九歌反问。
“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崔玉沉一本正经的担忧。
“……”
阴九歌道,“你知道探灵术是我的秘技之一,只要有灵之物,我都能在寻到破绽时侵入。但,她是例外,我失败了。”
崔玉沉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对了,为以防万一,她现在用的躯体我特意加了点料。如果她有什么不轨举动,你……你……”
“什么?”
识海不稳定,阴九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崔玉沉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是北辰思音回来了。
看来多少听到了一些她们的对话,才故意将崔玉沉赶走。
“九歌,你做什么又偷偷断掉与我的联系。你这样做我可是会伤心的。”
识海传来那人腻味的声音,阴九歌只觉得头疼。
这语气,怎么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北辰思音的事情。
“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你可以探查我的记忆。”
“噗!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你先动手,我不过是逗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幽冥殿鬼火一事,阴九歌已经知道不是她所为,但她确信北辰思音一定知道那人是谁。
宁愿被误会也不肯说出来,老老实实吃了哑巴亏,谁都有可能做到,唯独放在北辰思音身上怪异至极。
阴九歌撬不开北辰思音的嘴,便只能不露声色地待在她身边等待时机顺藤摸瓜。
只是北辰思音面上随性潇洒,内里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阴九歌怎么都寻不到良机。
“既然回来了,就当面说吧。”
阴九歌眉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正巧对上北辰思音湿漉漉的眸子,被她整个身子笼罩住。
“你……”
阴九歌美目圆睁,被捂紧了嘴 ,一时发不出声音。
只觉得她手上力气大的惊人,仿佛顷刻间便能将自己捏碎。
与眼中这只纤细白皙、柔弱无骨的手实在很难联想到一起。
北辰思音手指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是那般绵软,却霸道强硬地钻进阴九歌的鼻尖,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嘘……”
阴九歌抬眸一瞥,就看见窗户上贴着无数双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
她屏息凝神,听着走廊渐行渐远的声音,收回目光。
瞪着正肆无忌惮玩弄自己发丝的人。
北辰思音视而不见,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气的阴九歌向她两腿之间踢去。
“你怎么对我总是这么凶。”北辰思音抱怨道。
“谁允许你碰我!”阴九歌怒道,“起开。”
见她着急,北辰思音反而不动了,拿捏着卖乖道:“刚刚是一时情急,弄疼你了,是我的错。你看我手中是什么?”
“抓回来了?”阴九歌心中不禁大喜,脸上却还是冷冷的。
“至少这里面的东西不会让你失望。”北辰思音故意吊着她,“先说句好听的。”
“做梦。”
“若是做梦能听到你说甜言蜜语,我愿意长睡不醒。”
阴九歌简直无法忍受她的轻佻,知道说不过她,直接上手就抢。
既要抢到东西,还要小心翼翼避免发生动静惊扰了外面那群东西,实在有些束手束脚。
北辰思音到底比她高了半个头,贴身肉搏的话还是占了明显优势。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阴九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北辰思音将她压向桌面,抓住她的手,居高临下笑道:“你我这些日子同桌而食,同塌而寝,怎么也算得上是朋友。不过是说句好话,有那么困难吗?”
阴九歌冷冷道:“你我之间不过利益相交,算哪门子朋友。”
北辰思音脸上笑意一滞,双肩微微颤抖,眼里的光逐渐消失了。
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
活跃异常的烛火将她的身姿拉扯的变了形,背后青色外袍上散布着星星点点血迹。
阴九歌:这是……在哭?话说的太重了?不至于吧。
“你说的对。”北辰思音倏地转过身,笑眯眯地盯着阴九歌,眼睛亮如皓月,将她逼至墙边,“我们确实不适合当朋友。”
阴九歌:“……”
这怕不是个神经病?
阴九歌双手下意识撑住她胸膛 ,指尖碰到一片柔软,仿佛被毒蛇舔舐一般,飞快缩了回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我就喜欢你对我生气。”北辰思音眯着眼睛笑道,“你冷冰冰的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好远,好像毫无瓜葛。”
“迟早是要毫无瓜葛。”阴九歌瞥过脸,“不,本来就毫无瓜葛。”
“好好好,不闹了,你别生气。”
“你往后退两步,这鬼凶得很,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抓回来。”北辰思音再三叮嘱。
“啰嗦什么。放她出来。”阴九歌催促道。
北辰思音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对着木盒念了句咒语。
啪!
一个全身腥红的男人豁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阴风骤起,吹灭了那半截蜡烛。外面的鬼怪一下子聚集在房门前,疯狂的撞击推搡着门窗。
金箔上的光越发强烈,将整间屋子照的透亮,上面的符咒像海面细小的波浪,密集而又快速的闪现。
这鬼面目狰狞可怖,嘴巴大张,明明是个鬼却还吭哧吭哧喘息着。说不是舌头被连根拔起,新九歌猜光凭鬼吼就足以掀翻屋顶。
他全身被追魂锁捆得紧紧地,四肢和头颅之处各有一条衔接咒,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生生扯断过。
腥红的皮肤……被剥了皮!!!
“撑不了多久了。”北辰思音边说边施法加固符咒。
“怎么不是余三娘?”阴九歌问道。
“我一路紧追余三娘而去,半路出现了一个鬼影,将她劫走了。说起来还要怪左冥使给我的躯体太不中用。”
北辰思音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虽然和平常并无不同,但眼里微不可察的冷意却落在阴九歌心中。
“鬼影……看来这流古山的东西还不少。”
“不是流古山,倒像是……”北辰思音神色复杂的看着阴九歌。
“冥界?”阴九歌接过她的话,“可有什么特征?”
“打斗中我解开她脸上的幻颜咒,瞥见她左边脸上有一道十字伤疤。你可有印象?”
阴九歌摇了摇头,道:“冥界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认识的冥神寥寥无几。莫不是动了时间晷的?不,能接触时间晷的冥神品阶非同寻常,不会轻易露脸。”
“先看看这东西吧。”北辰思音道,“你能用探灵术吗?”
“怨气确实非同寻常,若不除掉早晚会危害一方,幸好被你发现了。不过,没有舌头,魂魄破碎的跟个豆腐渣似的,又被你伤到,已经溃散殆尽,没用了。你是在哪里找到?”阴九歌皱眉问道。
北辰思音:“说来也巧,你让我去抓捕余三娘,我追逃丢失后意外发现了一处乱葬岗。在乱坟之中发现了余氏一族的衣冠冢。”
“南宫火碧给的卷轴我也看过,余氏一门除了余三娘,其家人暴尸荒野被野狗吞食,连魂魄都混在一起,早就消散了。人死了三百年,建坟立碑才两百年,怪哉。”
阴九歌说完就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了一张伏魔咒,将这恶灵封印了收进袖中。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悠长的走廊又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
“还真是忠心耿耿,阴魂不散。”北辰思音嘲笑道。
“把这东西带走,就不信鱼儿不上钩。”
阴九歌撇了一眼床上猩红的躯体,拿过北辰思音手中的檀木盒子,念动咒语将她收了,自觉得站到北辰思音身后。
北辰思音手中折扇一挥,门上密密麻麻的符咒便成了无数火球,尽数扑向涌入的幽魂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