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妃在上》呓语千夜

5、第五章

　　“是你，万年第二。”

　　阴九歌抬眸望向幽冥殿外。

　　南宫火碧身着碧色纱裙，在一群冥神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直奔殿中主位坐下。

　　“下来。”

　　“这便是南冥城的待客之道？”南宫火碧嗤笑道。

　　“先有客，才有待客之道。不请自来，与盗匪何异？”

　　南宫火碧一出现，幽冥殿里就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起来。

　　到最后已经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看着摇摇欲坠的幽冥殿，过了半晌，崔玉沉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个圆场，道：“不知南宫城主驾临，有失远迎。我这就命人备下美酒佳肴，请您移驾。”

　　“久违了，左冥使。”南宫火碧打断她，“不必了。”

　　“你们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们北荒城的下属神殿都比你这幽冥殿富丽堂皇。”

　　南宫火碧嫌弃地扫了一圈，对身后的冥神抬了抬下巴。

　　桌案上立即就摆上了黄金果盘、白玉酒杯。

　　她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醇香的酒味将幽冥殿熏得醉人。

　　“有事快说。”阴九歌袖中射出一枚极小的冰箭，她立即向后微仰，避开了。

　　这冰箭落在幽暗处化为一滩水渍，见此，崔玉沉眉头微皱。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是来要债，只要你现在拿出九千万两冥金，我立刻就走。”

　　阴九歌：“……”

　　崔玉沉：“！！！”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南宫火碧抿了一口酒，挥手让属下将十几个箱子打开，逐一摆在阴九歌面前。

　　崔玉沉走到最大的一个箱子前，弯腰拿起一摞纸，逐一翻看，越看脸色越黑。

　　她原本就处理惯了文书，不消一刻钟就全数查验完了。

　　“当真是南冥帝君的笔迹。”

　　崔玉沉瞄了一眼南宫火碧，挑了日期最近的一张递给阴九歌，回头小声道。

　　阴九歌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冥界还有谁能把自己名字写得这般六亲不认。

　　崔玉沉在阴九歌耳边低声说道：“大部分的欠款是几百年间不断修缮玄武地狱借的，主要是花在最后一间那位主。小部分是和北阴帝君打牌输了，签的赌债。”

　　阴九歌想：难怪要装死，原来是积了这么一大堆烂摊子，收拾不过来了。

　　“你父亲的笔迹和印章，你不会忘记吧？。”

　　南宫火碧悠闲地闭着眼睛，将腿架在几案上，等着阴九歌回应。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阴九歌顿了顿，“但是，没钱。”

　　“什么，我没听错吧？”

　　南宫火碧假意掏了掏耳朵，毫不留情地嘲笑起阴九歌，“这些钱连北荒城半年收入都不到，你一方鬼蜮，竟然会拿不出手。怕是传扬出去要被冥界笑掉大牙。”

　　崔玉沉看着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阴九歌，心头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南宫火碧少，想：

　　她这人间百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这张金贵的脸说不要就不要了？按照以往的经验，阴九歌会咬着牙死扛到底才对。现在这样……不应该呀……

　　阴九歌不咸不淡地道，“你该走了。”

　　“你这态度可一点也不像欠债之人该有的样子。你若是好好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宽限几日。”

　　阴九歌见她一直赖着不动，也不想白费唇舌。

　　“送客！”
　　“你敢！”

　　这两个人每次说不到三句话就冒火，崔玉沉看着都觉得累。

　　她走到南宫火碧面前，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南宫城主，债务我已经全数记下。请您放心，南冥城一定会尽快还清。今日事发突然，老帝君又才过世，希望您通融一下。您初掌大权，想必治下还有要务烦劳，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神了。”

　　崔玉沉表面礼数周到，毕恭毕敬，内里可却是一句顶万句。

　　南宫火碧初登帝位，多有不服甚至公然与之叫嚣的。

　　因而她如今明看着威风八面，内里却也是危机四伏。

　　南宫火碧被噎得一时无语，却还要装作一副从容大度的模样。

　　“到底是左冥使会说话，怪不得莫主薄为你神魂颠倒。这么个地方属实委屈你了，要不你跟我走，北荒城必定奉若上宾。”

　　她口中的莫主薄便是四大冥臣之首，莫知亦。

　　追求了崔玉沉几百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件事在冥界已是人尽皆知，早成了众鬼茶余饭后不可缺少的谈资。

　　甚至有些鬼在托梦的时候还不忘跟阳间的家人提一嘴。

　　久而久之，只要是崔玉沉的庙宇，她的神像旁边一定有一个莫知亦。

　　崔玉沉最介意有人将她和莫知亦凑到一起，嘴角抽搐了一下，作揖退到一旁。

　　果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南宫火碧嗝应了她后，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崔玉沉是个聪明人，见此情景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自然也知道南宫火碧要她闭嘴，决定老实的做个旁观者。

　　阴九歌瞥了一眼崔玉沉，回头对南宫火碧道：“想要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吧。”

　　“把墟鬼交给我，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此举有违天命，绝无可能。”阴九歌说完，负手而去。

　　南宫火碧不知想到了什么，怒火中烧，气得指节发白。

　　“不愧是你，阴九歌。亲手将授业恩师送上斩神台，只为换自己一身自由。看着她神躯被毁，神魂被万鬼分食，却还能安然自得。”

　　南宫火碧怒极，眼里竟有些氤氲的水汽。

　　阴九歌身型一颤，银狐面具透出冷咧寒光，停下了脚步。

　　“她违背天命便是错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丝毫不对。”

　　“我今天就撕下你这张面具，挖出你的心肠，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南宫火碧怒不可遏地一掌劈向她，幸好崔玉沉反应快，挡在了阴九歌面前。

　　“左冥使，你要是敢插手，我保证你未来几百年都只能待在南冥城这个破地方。”南宫火碧威胁道。

　　话毕，手中多了一柄通体发红的利刃。

　　一个侧身，剑锋一转，将阴九歌逼到了角落。

　　“给我！”

　　“做梦。”

　　阴九歌左闪右躲，勉力保持着优雅从容的姿态。

　　南宫火碧恨恨道：“这次，我绝不会放手。”

　　崔玉沉见她险象环生，看得心惊胆战，正想咬咬牙豁出去。

　　阴九歌躲闪间长袖一甩，不慎将洞冥灯甩了出去。

　　南宫火碧与她一起飞身争夺，将阴九歌一脚踹了下去，却被她顺势拉住了脚。

　　就在二人拉扯时，洞冥灯已经落在地面，砸出了几声闷响，一缕青烟飘了出来。

　　“太好了，自由了。哈哈哈哈……”

　　虚耗露出半截身子，鼻子吭哧吭哧喘着气。赤色的胡子上下飘动，见到纠缠一起的二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又默默缩了回去。

　　南宫火碧眼前一亮，甩了阴九歌，扔出一张定形咒，紧紧缠绕住了他的脖子。

　　“是，是你！”虚耗刚得了自由，还没有来得及欢喜片刻，见到南宫火碧吓得瞬间没了鬼样。

　　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饶了我，别，我是不小心才吞噬了纤凝上神的魂魄。崔玉沉救我！”

　　崔玉沉：“……”

　　她巴不得这个麻烦早点死，只是碍着冥界的规矩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借着南宫火碧的手能除掉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晚了！”

　　南宫火碧眼里火光乍现，虚耗的灵体伴随着惨叫焚烧成了灰烬，幽冥殿上空星星点点的流萤洒落，尽数飞向南冥火碧手中洞冥灯的灯芯。

　　“你的提议我答应了。”

　　阴九歌凭空说完这句话，就拼尽全力飞向南宫火碧，抢夺她手中的灯芯。

　　南宫火碧虔诚地握紧灯芯，指甲深陷进肉里，神情仿佛世上最忠实的信徒。眼尾湿红，嘴角噙笑，不再与她纠缠，全力挥剑劈下。

　　方才一番打斗，她早已经看出阴九歌身上后继无力的问题。

　　她正想趁此一吐恶气，教训一下阴九歌，因而灌注所有法力于手中的剑。

　　不想，二人之间忽然闪现一道强大的灵光，巨大的冲击震得整个幽冥殿都在颤抖。

　　刹那间，南宫火碧被这白光震飞，重重的摔向朱漆殿柱，口吐鲜血。

　　“九歌！”崔玉沉大喊。

　　阴九歌却毫发无伤，反而夺了赤虹剑，指着落到地上的南宫火碧，道：“给我！”

　　崔玉沉：“！！！”

　　南宫火碧：“……”

　　随之而来的就是幽冥殿四维倾斜，墙垣坍塌的声音，南宫火碧趁此间隙将这魂魄融入自己体内。

　　“你这个疯子！”

　　阴九歌再没有办法阻止她，将手中的剑扔还于她，咬牙道：“执迷不悟，终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无论是你，还是她。”

　　南宫火碧收了剑，拍拍身上的尘土，心情大好。

　　“冥界的规矩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还是担心下自己吧，如今可不是成了丧家之犬？”

　　“你不怕我向酆都大帝告发？”

　　南宫火碧轻笑一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从瓦砾堆刚爬出来的冥神走了。

　　“所以，她带这一群冥神到底是干嘛的，看自己被打趴下？怎么最近大家的脸面都不值价了吗？”崔玉沉望着南宫火碧的背影喃喃道。

　　随后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着阴九歌身边魂魄道：“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北辰思音，结了魂契。左冥使，久仰大名。”

　　她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得崔玉沉心中直打鼓。

　　阴九歌：“如她所言。”

　　“你可知道结了魂契，你就摆脱不了她了。这魂魄连我都瞧不出来过往，可见并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她趁你法力不济夺了你神躯，你该怎么办？更何况虚鬼……她……你早就知道了！”

　　阴九歌没有说话，只是她的表情就足够解释一切了。

　　刚才一时情急，她并没有考虑那么多，现在想想确实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不过，脸上却还是要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自有打算。”

　　“这样看来，幽冥殿熄灭的鬼火也是你的杰作。”崔玉沉盯着北辰思音，“你在图谋什么？”

　　北辰思音兀自站在最大的一块镇殿石，俯视已成废墟的幽冥殿，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很虚弱。刚好这位南冥之主的身体与我契合，适合涵养魂魄，借来用用。至于幽冥殿的鬼火，无心之失，我会尽力弥补。”

　　虚弱……南宫火碧可是在新一代冥神中武力排行第二，她一招便击退了。

　　崔玉沉怎么看，她都不像和这个词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这也交给你了。”崔玉沉气呼呼地将一个卷轴递给北辰思音，也不搭理阴九歌，“九千万金皆在此处。还有，严格说来是你毁了这神殿，费用也要算在你头上。”

　　北辰思音一愣，看向阴九歌，她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过了身。

　　“好说，好说。”北辰思音幽幽地看着阴九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