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妃在上》呓语千夜

4、第四章

　　“陌上倾舟……陌上倾舟……”阴九歌摩挲着手中的玉石，喃喃道。

　　回到南冥城不过才几日光景，麻烦便接踵而至，阴九歌心下不免忐忑。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恐怕还有未竟之事。

　　果不其然，她一踏进幽冥殿，最大的麻烦已经在等着她了。

　　殿内一片黑暗，左右两侧原本燃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数万鬼火尽数灭了，只有一盏长明灯在她手中闪着幽光。

　　“你总算回来了，可真是让我好等。”她随口道，“抱歉，这满殿的光有些晃眼睛，我自作主张熄了。”

　　若不是先前见过声音的主人，阴九歌会觉得拥有这样一副嗓音的人，定然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姝。

　　“说的可真轻巧。你可知自己口中晃眼睛的鬼火这一灭，便绝了南冥城半数臣民的生机。”

　　新仇旧恨齐齐堵在阴九歌心口，她握紧拳头强压怒火。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可是为了你好。”

　　她歪着头半天才悠悠剪下长明灯的一截鬼火，好像摆在眼前的是一盆名贵花草似的。

　　这长明灯正是南冥帝君心爱之物。

　　“我猜你也不想让冥界的神神鬼鬼都知道，你的法力已经逐渐枯竭。”

　　阴九歌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除了崔玉沉，她从未露出半分痕迹。

　　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单刀直入，问：“是你打开了玄武地狱？”

　　这魂魄轻笑一声：“怎么会。你也看到了，我不过一缕幽魂。虽说对付你绰绰有余，但要打碎封恶乾坤镜却是力所不及。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

　　绰绰有余四个字当真是谦虚至极，要知道幽冥殿的鬼火，每一盏都鬼力非凡，支撑着整座幽冥殿。

　　嘴里说着有事相求，阴九歌看她的神态却没有半分求人的样子，这么久了也不见她抬头看自己一眼。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才是幽冥殿的正主。

　　阴九歌忽然意识到，她莫不是一直都潜藏在自己身边。

　　“哦？莫不是求一个好死。”

　　面对阴九歌的挑衅，她没有理会，只是神情愈发专注。

　　她的动作很是熟稔，对着空气比划一会儿，才又抬手剪下一截鬼火。

　　阴九歌悄悄尝试着连上崔玉沉的识海，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有用。

　　“法力不高，倒是嘴硬得很。你莫不是想要寻你那位左冥使来救你，别白费力气了。虚耗虽说脑子不太好使，却不是好对付的。她现在正忙着收拾，怕是顾不上你了。说起这件事，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略表谢意？”

　　阴九歌道，“看来你是在上次离开后得知崔玉沉来了南冥城。”

　　“见到左冥使的确令我吃惊，不过我最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会是新的南冥城之主，毕竟你父亲长得实在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失望的样子，手中动作稍顿。

　　似乎是找不到什么词，片刻才道，“有些一言难尽。”

　　阴九歌显然不想与她在这方面多做纠缠，道：“是你把这消息传递给虚耗，他才去而复返。”

　　先前她们在玄武地狱查探，忽然有鬼差来禀报，说是发现了虚耗的踪迹。

　　她还纳闷，虚耗最擅长的就是藏匿，逃了这些时日，怎得就露了踪迹。

　　要知道，当初为了抓捕虚耗，可是折损了酆都城半数精锐。

　　抓抓逃逃，这样的烫手山芋放在哪个鬼蜮的领地都是个麻烦，谁也不愿意收容。

　　崔玉沉那时还未在酆都城站稳脚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最后一次，崔玉沉将他一族尽数屠杀，焚毁数千洞府。

　　穿了他的琵琶骨，断了全身经脉，抽了妖骨，押解送到玄武地狱，这件事才算真正的了结。

　　虚耗法力最强时尚且败给了崔玉沉，如今更不可能再伤到她。

　　阴九歌因为法力枯竭，反正也帮不上忙，若是在属下面前暴露了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于是决定全权交给她，自己就转身回来寻找阴阳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虚耗再会藏匿也逃不脱不了一个恨字。三百年的暗无天日，恨比天高呀！原本他就要去酆都城寻左冥使叙旧，我不过是顺口一提，省去你们和他许多麻烦。”

　　“我记得你上次来幽冥殿似乎是急着找我父亲。这么说，你也是为了报仇？”

　　这魂魄却不答话，一心一意打量着自己手中修剪的鬼火，嫌弃道：“差强人意。”
　　“找我何事，直说吧。”

　　她挥手熄了面前鬼火，这才抬头去看阴九歌。

　　“这样的美貌，为何非要戴个丑面具。明珠蒙尘，岂非可惜？”她的神情看起来当真是感到万分遗憾。

　　阴九歌薄唇微抖，道：“说重点。”

　　“我需要你的身体涵养魂魄。作为交换条件，我可助你抓补逃散的恶鬼。”

　　“是你偷走了阴阳册？”阴九歌问，“你觉得我会傻到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魂魄？”

　　她用帕子擦拭了好几遍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没有沾染鬼气，才将白帕子燃了。

　　“活的久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仅此而已。”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否定了这件事。

　　“为什么是我？”阴九歌道，“你不是与我父亲有仇，如今他已身归混沌，我又法力枯竭，趁此机会杀了我，彻底毁了南冥城不是正好大快人心？”

　　这魂魄晃身便来到阴九歌面前，眼里是真假难分的笑意。

　　阴九歌目光淡漠如水，并不打算逃离，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阵无语。

　　好一会儿，这魂魄才莞尔一笑，退了半步，道：“我最听不得打打杀杀了。我与你父亲是有些过节，不过人死灯灭，我也不是看不开的人。怎么样，我的提议你再考虑一下。听说……罢了。”

　　随意动手便灭了南冥城一半的鬼，还能正义凛然的说出这些话。一张菩萨面容，内里却无半寸菩提心肠。

　　阴九歌心中只觉得戒备又多了一分，见她转身要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话未说完，她又消失不见了。

　　此时，幽冥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崔玉沉回来了。

　　崔玉沉一路带风，手上还握着神剑流景，剑身闪着冷冷地寒光。

　　阴九歌先向前一步，问：“虚耗抓回来了？”
　　崔玉沉点点头，道：“在我手中，有人故意引诱他回来找我报仇。”

　　虚耗正在里面闹腾，惹得她更加用力的甩了几下，伏妖袋才没了动静。

　　“怎么，你知道？”
　　“说来话长。”

　　其实告诉她也无妨，只不过一旦开口，以崔玉沉的性子必定要刨根问底。

　　到时候难免说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恐怕这未来几百年自己都要在她的嘲笑声中度过，因而她便隐了话头。

　　阴九歌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流景色，问：“事情既已办妥，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收拾完这孽畜，便见到你在识海留下的讯息，担心你出事情，就这样了。”

　　崔玉沉摊了摊手，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是一路握着流景回来。

　　难怪一路上，所有的鬼差见到她均是退避三舍、吓得魂不附体。

　　“不过，如今看来，可不是出事两个字可以囊括的。”崔玉沉扫了一眼幽冥殿两侧，转头盯着阴九歌，等她解释。

　　阴九歌装作若无其事，举起洞冥灯，右手结了个咒决，示意她将虚耗投入其中。

　　这洞冥灯乃是南冥城至宝，能够吸纳恶灵并封印其法力。只是时间较短，只能做个暂时的关押之所。

　　崔玉沉收起流景，眉宇间难掩忧愁，道：“已经对比过玄武地狱里的封印数量，大部分的恶鬼均已抓回。只是逃窜在外的那几只都是关押在地狱最里面的，想必每一只都拥有灭国屠城的力量。如今阴阳册丢失，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是谁。玄武地狱也不能再用，连如何安置这些恶鬼都是个问题。”

　　冥界时间与凡间不同，这些鬼怪逃脱了这些时日，只怕在凡间已经过了几个春秋。

　　目下各方鬼蜮并未传来消息，想来这些恶鬼关押了几百年学聪明了，暂时也不想引起冥界注意。

　　这些恶鬼岂是省油的灯，若是再拖下去，等他们寻到门路逃往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提起阴阳册，阴九歌心中闪过一丝动摇，道：“其实，我有个办法……”

　　“城主！城主！”

　　崔玉沉不待阴九歌说完，就转身看向殿外。

　　先前来幽冥殿汇报的鬼差，又急匆匆地跑来了。
　　头顶上的鬼火随着他急促的步伐，一颤一颤晃动着。

　　“不好了。不好了。”

　　现在看到他就有一种瘟神上门的无奈。不过，许是抓住了虚耗，她现在生了几分耐性。

　　也不执着纠正他仪态，干脆直接替他把后半句给接了，省得他还要大喘气。

　　“所以，这次又是什么倒霉事情找上门来了？”崔玉沉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鬼差对上崔玉沉的慈眉善目，才想起来上次的教训。
　　后知后觉地缩着脖子，整理了下仪容仪表，缓缓回道：“南宫城主来了，还带了十几个冥神，气势汹汹的模样。”

　　二人对视一眼，崔玉沉纳闷道：“不过年不过节的，她来干什么？”
　　“就算过年过节也不该来。哪有闲工夫见她，你就说我不在，打发她走。”
　　这鬼差领了命往外走，虎头虎脑的，不巧刚出门就撞上什么，在地上连着滚了几个跟头。

　　“哎哟！”

　　崔玉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南冥城的神神鬼鬼，一个两个都这么傻里傻气。
　　阴九歌看出了她的想法，同样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不太友好的目光，她眯着眼睛问道。

　　“无事。不过是觉得你和南冥城神神鬼鬼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替你高兴。”

　　“我并不觉得你在夸我。”崔玉沉道，“南冥城的事情，最要防备的就是北荒城那父女俩。平时没事还要找事，更何况现在一堆烂摊子。但凡被抓住一点，就是灭顶之灾。”

　　阴九歌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便挥手关起幽冥殿大门，准备闭门拒客。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滚远些，挡着本城主的路了。如今当了南冥城之主，你这目中无人的毛病可是愈发严重了。含笑——九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阴九歌一听这骄矜自傲的声音，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