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语》延路

72、第七十二章

　　天微亮时，便有百姓自发来到街上。

　　从太阳初升，等到太阳最盛的时候。

　　街上的人仍不见少，百姓的热情也居高不下。

　　终于人群中发出第一声呼声，之后便是清晰入耳的马蹄声。

　　众人翘首以盼，都想最先看到着传说中的英雄。

　　为首的马背上坐着一个面容肃穆的男人，有力的手紧抓着缰绳，丝毫不见病态。

　　一些姑娘遥遥的看上一眼，便悄然红了脸。

　　马背上的人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但此时眼里却不含情，反倒像是浸上一层霜似的。

　　“这就是翟小将军？”熙攘的人群中有人轻声问了句。

　　周围有人开口应声，“是啊，翟渊将军。”

　　翟渊目光轻轻掠过人群，围上的人很多，翟渊敛下眼底翻涌着的情绪。

　　前方不远的地方忽的爆出一阵吵扰声，翟渊皱着眉，对这种形势有些不耐。

　　“林大夫，怎么摔倒了？快站起来，没摔着吧？”周围离得近的人赶忙伸手去扶。

　　翟渊瞳孔一缩，攥着缰绳的力道又抓紧了几分。他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去，人挤着人什么都看不到。

　　林与闲手上冰凉的泛着寒意，他抓着李妨年的手臂，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来。

　　李妨年了然的将林与闲从地上扶起来，穿过拥挤着的人群，逐渐远离那片令他呼吸困难的地方。

　　等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李妨年才松开手。

　　林与闲背靠着墙，坐在地上。

　　那哪里是翟渊，分明就是君谦。

　　林与闲怔怔的坐着，像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般。

　　他刚刚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一时却又陌生的不敢认。

　　他想了千万次的如果，如今好好的实现了，他却不敢去认。

　　真是讽刺极了，林与闲想要勾唇笑，但眼泪却先一步落下。

　　今日林与闲本不欲出门，但仅有几面之缘的李妨年却找到了他，说了些模凌两可的话，林与闲心里有了猜测，但却不
　　成想，见到的却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自从见到君谦的那一眼，所有的一切便明了的摊在他眼前。

　　李妨年看着林与闲的模样，轻声开口，“我先带你回丞相府吧。”

　　林与闲轻轻摇头，声音虽是尽可能的平稳，但还是听的出哽咽，“今日还要谢谢你，改日再去府上答谢。”

　　林与闲说完，不等李妨年回话，转身走了。

　　李妨年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向他说这件事，但林与闲此时却不想知道他的目的。

　　他近乎艰难的迈着步，像是背着千斤的担子。

　　身上明明哪里都是好好的，却又哪里都疼的不行。

　　比那日在储山被捕兽夹夹出的伤还要血肉模糊，林与闲抬手捂住胸口。

　　一段路，却耗了他半生的力气。

　　林与闲只顾着埋头走，这时候头昏脑胀的也不知是走到了哪儿。

　　入目一片翠绿时，林与闲微微愣了愣神，随后不受控的循着那日仅有的记忆找到了那块刻着字的石头。

　　林与闲只觉得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他有些焦躁的往前踏了一步。

　　脚下猛的一空，前些时日看似干枯的池塘，在林与闲掉进去之后却溅起水花。

　　凉意袭来的时候，林与闲感到迟来的恐惧。

　　他自从幼时掉进池里，之后见到很深的水便下意识的害怕。

　　那一瞬间，林与闲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就想起了许多。

　　人群挡着视线，翟渊还未看清些什么，便又被挡住视线。

　　他皱了皱眉，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略有些焦躁的拽着缰绳，马不舒服的甩了甩头。

　　翟渊回过神，手上的动作松了松，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

　　顾不上身旁的墨秋，翟渊紧了紧缰绳，加快速度。

　　他身后的人虽然有些疑惑，但都是照常跟上去。

　　百姓浑然不觉其中有何变故，皆是仔细的看着马背上的翟渊。

　　快速的来到雨淋阁落脚，一行人今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等下了马，翟渊遮上脸，片刻不停的又走了出去。

　　便是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翟渊朝着丞相府的路快速走着，路上正巧遇见了李妨年。

　　看到李妨年，翟渊心里被扯的更紧，他在顾不上什么，抓住李妨年便开了口，“林与闲呢？他是不是和你一起。”

　　李妨年被翟渊的神情弄的一怔，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往那个方向走了。”

　　李妨年本也是看着林与闲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但回过神时却不见了林与闲的身影。

　　他这才来到丞相府问了问，府上的人却说林与闲未曾回来。

　　李妨年本想跟着翟渊一同过去，但翟渊此时却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竹林的方向，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

　　只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脚下步子不停，翟渊看起来对竹林弯弯绕绕的路很是熟悉。

　　他脚下不停，循着痕迹向池塘走去。

　　隔着很远的距离，翟渊便看到了足以让他记挂一生的一幕。

　　林与闲直直的向池塘下坠，不过片刻，便传出了被砸出的水声。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但翟渊却觉得那声音简直像是直接炸在他耳朵里。

　　鼓噪的心脏都是抽搐着的疼。

　　他脚下狠狠一滞，随后便疯了一样向池塘跑去。

　　片刻也不曾犹豫，翟渊直直的向下跳。

　　那一瞬，他心里涌上许多。

　　只是最终剩下的仅仅只是林与闲含着泪的双眼。

　　水下视线受阻，翟渊拉到林与闲的衣袖便不在松手。

　　十指死死的扯住林与闲的衣袖，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湿漉漉的上岸。

　　林与闲紧闭着眼，浑身都是水，发丝粘在脸上，更显得脸色苍白的厉害。

　　翟渊片刻不敢多耽搁的按着林与闲的胸口，直到林与闲吐出几口水，翟渊瞬间身子一软，浑身的力气骤然被抽走一般
　　。

　　翟渊仍泛着水光的手上发着抖，怔愣住似的坐在原地。

　　缓了一会儿，翟渊站起身，俯身将紧闭着眼的林与闲抱起来。

　　衣袍向下滴着水，湿漉漉的淌了一路。

　　直到遇到听到消息不放心来寻的林朗白，翟渊才回过神。

　　林朗白看着躺在翟渊怀里的林与闲，赶忙跑过去，“阿闲这是怎么了？”

　　林朗白说着话，伸手正要碰到林与闲，便被翟渊忽然躲闪的动作晃了一下。

　　“没事了，我抱着走到丞相府吧。”翟渊轻轻开口道。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林朗白心里虽有满腹疑问，但此时却也不得不憋到肚子里。

　　走了不远，便快到丞相府。

　　翟渊却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停了下来，“我如今不适宜露面，就在这儿吧。”

　　林朗白一愣，点了点头。

　　翟渊轻轻的将林与闲放到林朗白背上，松开时的手冰凉又颤抖，“让大夫开些防风寒的药。”

　　翟渊语气顿了顿，语气艰难的开口，“还请您别告诉他我来过。”

　　林朗白定定的看了翟渊几眼，随后无奈的点点头。

　　他现在哪有今日骑着高头大马的风光模样。

　　翟渊认真的向林朗白行了礼，道了谢。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只是脚步稍微有些踉跄，手上的凉意也一直未曾回温。

　　林朗白背着林与闲，缓步走出巷子，感到脖子上有些发紧的力道，林朗白只是当成无事发生一般的不出声。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丞相府的大门。

　　府上的人见到都有些狼狈的两个人，赶忙迎上来。

　　丞相府门口只是小小的混乱了一会儿，便又安静下来。

　　林与闲轻声对着林朗白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阿爹，关门。”

　　林朗白一愣，随机反应过来，令人将丞相府的门关上。

　　看着轻轻合上的大门，翟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像是放心，又像不舍。

　　但最终他还是看似没什么留恋的转身走了。

　　等到了雨淋阁，翟渊心里才微微喘的上气。

　　他面色如常的上了雨淋阁的楼顶，轻轻推开那扇他常住的门，

　　他还记得那个下过雨的夜晚，林与闲湿漉漉的推门走进来。

　　那日的夜晚，是连绵的雨也浇不熄的躁动与炙热。

　　翟渊轻轻关上门，窗轻轻开着，外面的世界显得空旷。

　　翟渊目光望的很远，他知道以林与闲的机敏，只要看到他，自然会联想到他这些时日的计划。

　　自然会知道他的所有伪装，一切都是虚假的。

　　翟渊有些无措的踱着步，他知道此事瞒不了林与闲，但他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来的会那么早。

　　翟渊面上不变，心里却乱成了一片。

　　他近乎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能将林与闲留住方法。

　　丞相府内，林与闲躺在床上，面上一片惨白。

　　整个人单薄的厉害。

　　大夫站在一旁，替林与闲把脉。

　　林与闲静静的躺在床上，任由大夫开口问，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林朗白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朝大夫示意了一番。

　　大夫行了礼，拎着要想出了屋。

　　林朗白坐到林与闲床边，看着那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轻声开口，“你身子本就没好彻底，喝些药再睡。”

　　林与闲不知听没听到，只是愣愣的不说话。

　　林朗白看着林与闲的模样，既无奈又生气，正想要开口再劝，便听到林与闲的声音。

　　“爹，幼时落水之前的事儿，我都想起来了。”林与闲声音微弱的开口，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心情。

　　“哐当”的一声响，林朗白手里的汤药砸到地上，苦涩瞬间盈满整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