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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我没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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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张嘴。”玉不渡缩着身子,捻着一小块酥饼抵在婴孩儿嘴角,见婴孩儿不吃,威胁道:“快吃。不吃揍你。”
小婴孩儿摆动着手脚,一脸无所畏惧,玉不渡叹了口气,语气温柔许多,哄道:“你们饿太久了,需要吃东西,知不知道?!不吃会饿死的。”
可小婴孩儿不买账,干脆闭上了嘴巴。
“哎呦,吃吧,就吃一口好不好?”
这近乎央求的语气,直接让关青阳大笑出声,“哈哈哈。”
他捂着笑疼的肚子,从树后走出来,“你傻啊,他们这么小,怎么吃酥饼。”
玉不渡根本没想到会被别人撞破,这个人还是死对头关青阳,一时头皮发麻,整个人僵硬的站着,脑海里琢磨着到底是该把来人打晕,还是自己挖个地洞钻进去。
“少谷主真是菩萨心肠,人美心善,对两个妖物都能这般慈爱。”平日斗嘴,关青阳下风居多,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当然要连本带利好好嘲讽一番,只见他皱起眉头,十分疑惑似的:“不过您之前怎么说的?!凭什么替妖主持公道是吧?”
关青阳讨打般探头到玉不渡身前,歪着头,从下往上打量着后者泛红的耳根,反问:“那少谷主现在……是在干什么?”
玉不渡自知理亏,垂眸瞅了眼关青阳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别走呀。”关青阳顺势拽住玉不渡的袖子,嬉皮笑脸道:“怎么还恼了呢。”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就这么浪费掉。
隐忍半天的玉不渡这下是真恼了,他转头凶巴巴的勒令道:“放开!”
自持有人把柄的关青阳也横了起来,“不放!”
玉不渡死死瞪着关青阳,后牙慢慢要紧,正准备有所行动,却突然被对方顺势一掌捂住了嘴巴。
玉不渡浑身一凛。他自小就不喜欢别人碰他,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肌肤相连,呼吸间尽是对方的味道。
那味道犹如冬日的暖阳,顺着鼻息,直通天灵盖。
“呜……”他抓狂的刚要挣扎,就直接被关青阳从身后用力箍住,“别动,有人。”
这话关青阳是抵在他耳边说的,细小的声音犹如蚊虫,钻进耳朵里,密密麻麻的让人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玉不渡哪里受得住这个,大脑犹如被雷劈中,一片焦芜,他紧紧扒住关青阳的双臂,用力想要扯开,人却抢先一步松开了他。
玉不渡怒发冲冠,“你……”下一秒,怀里就被塞进一个婴孩儿。
“快走。有人来了。”
关青阳怀里揣着一个先冲了出去,见玉不渡还愣着,又回头拉了他一把。
奔跑间,玉不渡也听清了身后的动静,对方似乎发现了他们,一路追的很紧。
“不行,这么跑甩不掉的。”关青阳喘着气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树顶。见玉不渡不明白,急吼吼的一掌抽在其后背上,“想什么呢,御剑术啊,快点。”
这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玉不渡心里窝气,可奈于时机不对,不能发作,只能乖乖的祭起配剑,将二人带至了树顶。
雀儿山树木高大,树冠枝繁叶茂,即便抬头仰望,一时间也根本难以看清树顶的情况。
“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没影了?”
“看清是谁了吗?”
树下徘徊的正是齐绯和半日壁的弟子。
“一道白影。肯定是我们认识的,要不然跑什么。”齐绯叉着腰四处张望,然后选了一边道:“这边追。”
待几人走远,关青阳这才呼出一口气,不忿道:“我就知道这家伙言而无信。”
“还好意思说别人。”玉不渡幽幽冒出一句。
闻言,关青阳挑了挑眉,偏头看向玉不渡,满眼不服的调侃道,“那请问您,又是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玉不渡:……
玉不渡吃瘪的样子实在有趣,关青阳得意的盯着人,恨不能把这场面刻在脑子里。
接连被怼的哑口无言,玉不渡心里正烦躁,眼下又被盯得直发毛,正受不住要发作,却被关青阳一把抓住右手,提了起来。
这人到底有完没完了。
接连的亲密接触,烦的玉不渡直想骂人,可不等他张嘴,就听关青阳惊呼,“完了,这小东西喝了你的血。”
玉不渡一惊。
许是御剑飞上树时被枝桠所划,刚刚那情形,两人注意力都在树下的齐绯几人身上,没有察觉,这才被怀中的婴孩儿逮到了机会。
“果然,嗜血是妖物的天性。”玉不渡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妖魔吸血如同人类开荤,只要沾过,那滋味一辈子忘不掉。而且吸血的妖魔会和被吸者建立某种感应连结,除非被吸血者身陨道消,这种连结才会消失。
这只小妖这么小便吸了人血,将来很有可能长成嗜杀的怪物。
要杀吗?他下不去手。
“想哪去了。这小婴孩儿将来又未必一定会长成怪物。”关青阳逗弄着玉不渡怀中的孩子,说中了他的心思,“而且,这不就是意外嘛。换句话说,这也是你跟这孩子的缘分啊。”
关青阳这话虽说的江湖气,但却给了彷徨不定中的玉不渡一颗定心丸。他心里生出几分谢意,偏头看过去,恰与关青阳四目相对。
眼神相交的瞬间,玉不渡心头泛起一阵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关青阳就没个正经的调侃道:“多好啊,白捡这么大的儿子。”
玉不渡:……
谁再想谢他,谁是狗。玉不渡翻了一眼关青阳,这才发现对方还攥着自己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对方,这让他有些懊恼。
他稍稍出力抽出自己的手指,别扭的转过头去,不看关青阳。
关青阳却以为他是无言以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用肩膀撞了下玉不渡,顶着张欠揍的脸,凑近了说:“别不乐意啊。不当儿子,长大娶回家做媳妇也行啊。咱们修仙的嘛,也不讲究那些。本就是一家人,彩礼钱都省了,他没爹没娘,你还没有来自丈母娘的压力,仙妖联姻……”
关青阳浮想联翩的说的正起劲儿,冷不丁玉不渡的剑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后者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
关青阳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再低头看看贴在身边的玉不渡,心尖发软,那样无忧无虑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伸手靠近玉不渡,直到指尖碰到对方抖动的睫毛时,才猛然醒悟,收了手。
然而为时已晚,身旁的玉不渡倏的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全是陌生和防备,愣是让关青阳生出些被抓包的窘迫。
他现在顶着一张这样的脸,又是跟人签了卖身契的主仆关系,怎么看,随意触碰主上都是大不敬,很不该。
他眨巴眨巴眼睛,硬着头皮蹦出几个字,“我……刚才,呃……”
玉不渡恍若不闻,他的视线越过关青阳,看向窗外的那片红蓼,突然惊叫道:“我的花。”
“啊?”关青阳一下子没明白什么意思,下一秒,玉不渡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汲上鞋就往外冲。
虽是初秋,天气并不寒冷,但骤雨初歇,他一个刚退烧的病人哪里经得住。
关青阳用力拦着,“什么花,你也不能这么往出跑啊。命还要不要了。”他就不明白了,以前也没见这家伙有爱花这癖好啊。
玉不渡看看握在自己腕间的手,又抬头看着关青阳,眼神渐渐恢复清明,随即反手一把紧紧扣住了后者。
……
玉不渡醒了,喧居内也热闹起来,药王医修们先后来看过,施法的施法,开药的开药,关青阳也总算得以脱身。
他没急着回房休息,而是出门右转,估摸着距离,找到了那片能在喧居窗前看到的花海,他想看看能让玉不渡睡魇着都惦记的花,到底长什么样。
“这……不就是狗尾巴花嘛。”
之前路过此处时,他还以为这是块长满野花,无人打理的荒地。
他不明白,一个随处可见,撒把种子就能活的花,到底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哎呀,让开让开,都踩坏了。”姜黄奉命带着几个丫头,正埋头整理被秋雨折损的花枝。
“这狗尾巴花不用管它,过两天自己就直挺了。”关青阳道:“这花就是生命力顽强,怎么糟践都没事。”
说完,他自己都一愣,这话怎么似曾相识啊,他以前说过?!
姜黄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冲关青阳翻了个白眼,手上的活却没停,“你这都什么话。这一大片红蓼是谷主亲手种的,施肥除草从不假手于人,有时,谷主在里面能坐一小天,能跟野花一样嘛。”
关青阳:……亲手种的野花就不是野花了?!
切,玉不渡脑子没事吧?!
都什么癖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
玉不渡病好之后似乎更畏寒了,一天也出不了几趟喧居。倒是玉笙、玉褐他们几个跑的特别勤,进进出出的,神色严肃,似乎在商议什么要事。
手上戴着‘监视器’关青阳没敢再惹事,老老实实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可这些日子他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因为谷中的节日氛围已经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过两天中秋节,就能回家看看了。”夜晚,几个谷中的弟子凑在一起闲聊,“王旺,你家远吗?过节回家吗?”
关青阳一直低着头,闷着不做声,听到人喊他,抬起的眼眸里满是茫然,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满嘴苦涩的答道:“不。我……没有家。”
深夜。
“师父……”关青阳大喊一声,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冷汗,抖动不止。
他批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月色如银,洒进来,照在他脸上,亮晶晶的,是两道泪痕。
伤感的情绪被一阵笛声打断,成串的音符犹如春季的暖风,关青阳闭上眼,好似感到一双温柔的手在心上抚摸,心绪被抚平,整个人变得宁静。
好一双温柔的手。
只是这双手,忽然间就变成了玉不渡那日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关青阳睁开眼,轻笑一声道:“夜夜吹,扰民!”
次日一早,关青阳去小厨房端五谷粥,正碰上厨娘刘婶冲着案板发呆。
关青阳瞅了一眼案板上放的材料,问道:“刘婶,这是要做月饼啊?”
“是啊。”刘婶叹了口气,“谷主今年点名要吃甜月饼,可……我从没做过啊。”
“谷主以前不吃吗?”关青阳问。
刘婶斜了他一眼,“南方中秋家家都是咸月饼,谷主又不喜甜,往年也只吃几口咸蛋黄的,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特意交代要甜月饼。”
“人口味也会变嘛。”关青阳笑呵呵应和道。
“也是。”刘婶点点头,“以前谷主不喜欢热闹,中秋也就是让弟子们回家看看,今年却特意交代了玉褐,要在谷中办花灯,好好热闹一番。”
花灯?关青阳纳闷,那不是正月十五才有的吗?
玉不渡这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