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7、不共戴天

　　“为什么呀？”

　　“你怎么知道？”

　　“瞎说什么呢？”

　　关青阳的话一时激起千层浪，剩下的几人一下子乱做一团。

　　“快走，来不及了。”关青阳边往外跑边说，语速极快，“我一直在想黑雾中为什么没有妖物的真身。直到刚才才恍然，那人明明才捡了一条命，回到那个阴森森的镇子里，哪有留在我们身边安全。更何况现在玄天镇已然那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人上山打柴。”

　　“所以……”吴官儿大悟，“那男子就是妖物？”

　　关青阳回头看了看，点了下头，催促道：“我们得快点，不然他们两个恐怕凶多吉少。”

　　“这些都是你猜的吧？”齐绯原本也跟着一起跑，突然站住，“就不能是因为人家里还有妻儿老小？”

　　“当然不止这些。”关青阳头也不回，“大角皆为猛凶，出手即毙命，绝不可能留着人等我们来救。当然，重要的是以他们的脚力，无论如何现在都该回来了。”说完他回头看向身后，“你们若不愿去救人，就留在这里等。”

　　“我跟你去救人。”

　　“我也去。”

　　事有蹊跷，谁也不愿留在这可能是妖物老巢的地方。

　　一行人刚跑了没多远，旁边的树林中突然传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哎呀。”紧挨着林子的万剑宗弟子突然一个激灵，大叫一声，“谁？”

　　众人看向林中，神色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片刻后，从林间钻出一人，“是我。”

　　“玉不渡？！”

　　玉不渡如释重负，“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们了。”

　　此时的他很是狼狈，身上到处是打斗之后的痕迹，白色的衣衫上尽是划痕，脸侧还有一抹黑。

　　“怎么回事？”百里无涯问，“该不是你们也遇上那妖物了吧？”

　　“咳咳咳。”玉不渡张嘴想要回答，却一下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接过他人递来的水壶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这才缓了过来，哑着嗓子急促道：“快，快和我去救人。我们刚刚中了那妖物的埋伏，他们两个都被黑雾缠住拖走了，我侥幸逃脱，总算找到了你们。快，快和我走。”

　　这可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两边都需要救助，怎么选！

　　“这样吧。我们两个和一线巅的去救齐菘他们。”齐绯站出来指挥道：“其他的人跟着玉不渡去救他的人。”

　　“凭……”百里无涯原本想说凭什么听你的，但意识到现在这么说不合适，随即改口，“行吧。走。”

　　“等一下。”关青阳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握着配剑的手上却青筋爆起，他在用力。

　　“还等什么？”玉不渡转身，厉声呵斥，“人命关天。”

　　“我只是好奇，这雀儿山这么大，你是怎么知道来这边找我们的？”关青阳的声音格外的冷。

　　“我当然不知道！”玉不渡神色不悦，“刚说过是找了好久才碰巧遇上你们的。”

　　“哦？”关青阳单眉一挑，“我记不清了，与你同行的是谁来着？”

　　“你什么意思？”玉不渡反应过来关青阳这是在怀疑他，面露凶光。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斗什么，救人要紧啊。”万剑宗的弟子挡在了两人之间。

　　“就是，赶紧走吧。救人要紧，有什么回来再说。”百里无涯也插在中间，双手推着玉不渡走。

　　玉不渡狠狠瞪了一眼关青阳，刚转过身，就听后者提高了音量道：“你恐怕不知道吧？玉不渡八岁便可御剑而行。找我们……大可不必弄得如此狼狈！”

　　百里无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抬起搭在玉不渡身上的手，猛地跳开好远，说话都不太利索，“你……你是？”

　　“哈哈哈哈……”面前玉不渡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大笑的嘴巴越咧越大，迅速向两边撕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粗糙，一截树干突然从他的头顶和脚底长出，以极快的速度，在地面上蔓延。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棵树。

　　众人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突然活了一般的藤枝袭中了脚踝，整个人被倒吊着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救，救命啊。”齐绯被吊在半空中大喊，“快给扶光殿发消息。”

　　“想找援兵？！”一个凄厉的女声嘶吼一声，数不清的藤枝拔地而起，仿佛掀翻了整个地皮，藤枝抵挡开众人的反击，一圈圈缠绕在人身上，直到把人裹成蝉蛹，越收越紧。

　　这下刚刚还在喊打喊杀的众人，就只剩下支支吾吾扭动的份。

　　“小……阳……春。”

　　吴官儿窒息的声音狠狠揪着关青阳的心。若再无法突围，这藤枝便会勒进他们的皮肉，要么被绞杀，要么窒息而亡。

　　冷静，关山，冷静下来，一定有哪里是你忽略的。关青阳在蝉蛹中闭上了双眼，如果说那名男子就是妖物，他明明已经走掉了，又为什么还要化作玉不渡回来？

　　因为他真身无法离开雀儿山！关青阳灵台一阵清明，这妖物几次化身，目的就是要将他们分开对付。也就是说，这妖物根本就没有能力同时对抗这么多仙修。

　　那眼下这些藤枝是怎么回事？

　　且慢。若男子是假的，那黑雾便是假的，若黑雾是假的，土地庙必定也是假的。这么说，引他们来的石碑出现的那般凑巧，必也是妖物所为。那林间的黑雾呢？对，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与林间黑雾的距离却没变。

　　一切都是假的！也就是说，从他们遇见那位大婶开始，就是这妖物精心布好的圈套！

　　他们根本一直在原地！

　　所以……关青阳倏的睁开眼睛，幻术！

　　“这是幻术，大家快诵念清心咒。”关青阳大喊一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身上陡然一松，关青阳用力大呵一声，“破。”蝉蛹瞬间消散，关青阳一个腾跃落在地面上。

　　那妖物察觉到关青阳已然识破自己的幻术，意识到危险的它越发凶狠起来。漫天的藤枝开始攻向关青阳，整个地面也犹如波浪起起伏伏，根本无法站立。

　　关青阳执剑抵挡，天青色的剑气杂揉在藤枝的缝隙之间，难分胜负。其他人困于蝉蛹，一时无法脱困，关青阳分心去救，却总被藤枝偷袭，情形僵持不下。

　　忽然一道月牙色的光晕闪过天际，关青阳的耳边传来女子闷哼的声音。他抓住这个机会，反手将执剑插在波动的地面上，单脚立于剑柄之上，站稳。发尾的发丝高高飞起，衣襟猎猎飘扬，犹如天神下凡。

　　只见他双手翻飞做结，随着掌心奋力打出，天青色的诀咒，打在东北艮宫方向。“生门，开。”

　　与此同时，月牙色的环形灵光从高处压下。

　　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后，关青阳眼前的景象迅速消弭退去，哪里有什么漫天的藤枝和蝉蛹，不过是普通的树林一角。被蝉蛹包裹，险些窒息的众人，也只是被树枝轻轻挂住而已。

　　远处的玉不渡收了月轮，与其他两人同关青阳一道唤醒其他人。

　　关青阳扶着满头大汗的吴官儿坐下，众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玉不渡，眼神中带着防备。

　　“这……”齐绯不明所以，浑身还在颤抖，“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妖物呢？”有人问。

　　玉不渡捡了块干净的地方，不慌不忙的用丝帕垫着，坐下，答道：“跑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啊？也太厉害了。”百里无涯心有余悸。

　　“山花梨。”玉不渡答道。

　　“什么？一棵树？”百里无涯惊呼出声，“一个树妖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玉不渡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关青阳一拍大腿道：“糟了，还有两个人。”

　　对啊，还有之前派去的两人。众人急切起来，可如今幻象退去，周围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陌生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急也是白急。

　　关青阳拿出自己的三枚铜币，准备卜卦定方位。

　　“不必了，他们在西边。”玉不渡抱着双手，“我们从东边过来，并没发现任何痕迹。”

　　关青阳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又没有问你。”

　　玉不渡撇撇嘴，“无妨，你也可以不听，去东边碰碰运气。”

　　可恶，真是狡诈，他这么一说，不论是不是自己卜出来的，只要他去西边，就一定是听了玉不渡的话。除非往东证明他是错的，可东边又没有人。

　　算了，往西！关青阳暗暗磨了磨牙根，这笔账我记下了。

　　果然在西边的半坡之上，见到两个奄奄一息的人。他们皱着眉头紧闭双眼，面露痛苦的神色，浑身大汗淋漓，仿佛溺毙之人的模样。

　　“喂，醒醒了。”齐绯上前踢了踢红衣小哥的腿，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你干什么！”吴官儿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他陷在幻境里了，踢能有用嘛。”

　　“你算什……”齐绯的话没说完，被关青阳打断，“会救吗？不会救就让开。”

　　“大师兄，让他们救吧。若就半日壁少两个人回去，丢的可是宗门的脸。”半日壁的弟子凑近在齐绯身边耳语，一下子说中了关键。

　　“切，不就会点咒术，有什么了不起。”齐绯走开前，还嘴硬的非要来上一句。

　　“对啊。”关青阳站在红衣小哥身边，回头对着齐绯咧嘴一笑，颇为欠揍的说：“会咒术就是了不起，可惜你不会。”

　　齐绯：……

　　救下两人已是深夜，一场恶战，大家都精疲力尽，于是拾柴点火，就地休整。

　　关青阳看着冉冉的火光发呆。

　　“我还是想不明白，树妖咱们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的法力？”百里无涯烤着火道。

　　“她的法力并不强。”玉不渡接话，“不，确切说只是某一方面强。否则完全不需要大费周章弄什么幻境。”

　　“某一方面？”大家不能理解，“那到底要怎么修炼？世上还有这种功法？”

　　玉不渡像是也颇感困惑，“之前她与我们交手，她的脖颈里似乎有个疤型的标记。像是……主人打在牛羊身上的标记。”

　　“这越说越邪乎了。”百里无涯急着道：“我们现在到底怎么才能收掉这只妖？”

　　玉不渡怔了片刻，几乎与关青阳异口同声道：“火攻。”

　　二人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说完后对视一眼，哼！嫌弃般双双别开了头。

　　“她既然不能离山，那火攻就是最好的法子。”关青阳幽幽道。

　　“好主意。火克木，我就不信业火还烧不着她。”

　　有了诛妖的法子，众人心下稍安，开始三三两两的闲聊起来。

　　“小阳春!”吴官儿凑到关青阳面前，递给他一壶水，眨着大眼睛，晃了晃他的腿，“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少谷主是假的啊？”

　　“这人重度洁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灰头土脸。而且杀了他都不会和别人共用一个水壶。”关青阳嗤之以鼻的瞥了一眼远处的玉不渡，“就他那眼睛很不能长在头顶的模样，会来求我们帮忙？！”

　　“哇。”吴官儿两眼冒着星光，含笑看着关青阳。

　　“干嘛这么看我？”关青阳不自在的攘了吴官儿一下，“有屁快放！”

　　“小阳春。”吴官儿撑着脸道：“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了解少谷主啊！”

　　“啊？有吗？”关青阳愣住了，好半晌才不耐烦的丢了根树枝进火里：“你小小年纪懂个屁，我跟他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