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5、这反差也太大了

　　“谷主，您……别开玩笑。”关青阳脸上堆着笑意，心里却在嘀咕，这人又打算作什么妖？

　　在他的记忆里，玉不渡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能拒人千里之外。这样云巅山尖的人，似乎生来就不该和这些凡尘俗事扯上关系。而且当年他盛名在外，爱慕他的女仙修不计其数，从不曾见他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可如今……

　　“我没开玩笑。”

　　关青阳闻言偏头，正对上玉不渡淡然又坚决的目光。难不成三十年不见，他这谪仙落了凡尘，有了心上人？

　　想来也是，三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他一个正当年的男子，有这些想法，太正常了。

　　“依手相脉络看，谷主该是有位心上人。”关青阳托着玉不渡的手，他这么说并非看手相，而是想试探玉不渡。若他说错，正好应了自己之前所为不过玩笑；若说对了，以玉不渡的性子，也绝不会纵他继续说下去。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否认，结束对话。

　　却不想，玉不渡笑了笑，“是。”心情似乎不错。

　　这是……承认了？！关青阳有些意外，可对方还在盯着他，显然在等他后面的话。

　　没办法，关青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只是……这位心上人并非全然知晓谷主的心思。”这话其实是句废话，若是两情相悦，玉不渡哪还用得着找他算姻缘。

　　“他……应该不知道。”看玉不渡认真的模样，似乎真的是求而不得，想找他求个法子。

　　暗恋啊！关青阳打心里觉得匪夷所思，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记忆中的人，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入了玉不渡的法眼。

　　“能被谷主看中，想来此人定是人中龙凤。”虽是句恭维，但他说的实心，能被玉不渡这样的人看上，必定不是凡俗之人。

　　玉不渡若有所思，重重点了下头，“是，他很好。”

　　关青阳有点看不下去这画面了，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弄得跟个痴汉似的。他现在好奇极了，能让玉不渡变成这样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他对您呢？”

　　关青阳这话似乎问到了死穴，玉不渡神色落寞，好半天才黯然道：“他……不喜欢我。”

　　这哪里是暗恋，这明明是虐恋啊。关青阳看不过去玉不渡这幅模样，有意安慰他：“谷主，民间有句俗语，好女怕缠郎，只要法子对，没有翻不过去的山。”

　　“哦？”玉不渡眼睛亮起来，似乎来了兴致，“有什么法子？”

　　关青阳：……您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都敢问啊。“若是能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漫山的鲜花配以香茶醇酒，雅乐作伴，诗赋畅谈中表明心迹，届时满天孔明灯升起，低头许愿时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绽放，没有哪个女子能逃过那时的心动。”

　　玉不渡：“你确定这样……就会心动？”

　　“当然。”关青阳言之凿凿，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从无失手。”

　　玉不渡：……

　　……

　　深夜，关青阳躺在床榻上，胳膊酸痛，累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他想不明白，这玉不渡为何上一秒还在虚心求教，下一秒就变了脸，大黑天的使唤自己去修剪树枝。

　　上百棵树啊！简直是丧尽天良！关青阳无声的骂了一句，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自己经验多？他不服气？！

　　参照玉不渡以往不愿居人后的性子，关青阳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这也要比？！真是小肚鸡肠。”关青阳狠狠捶了下床，腕间的手环磕在床沿上，发出铛的一声。

　　看着腕间多出来的东西，他一下子更来气，索性催动灵力，试着打开这法器。眼看卡扣越来越松，那颗荧珠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不好，若荧珠爆开，法器被毁，玉不渡必然知晓，到时追查原因，自己的身份必定瞒不住。

　　妈的，还真摘不掉。关青阳收了灵力，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气的咬紧了后牙根。

　　玉不渡你等着！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中的万幽谷带着初秋的萧瑟，盘桓着一层薄雾，显得格外幽深。

　　关青阳站在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进进出出，忙做一团的众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

　　“玉褐。”玉笙从屋里出来，面色难看，皱眉厉声道：“把今日熬粥的厨娘抓来。”

　　“不用了。”关青阳不可能让他人代他受过，“在谷主五谷粥中做手脚的是我。”

　　“你说什么？”玉笙气急，上前两步拎起关青阳的衣襟，犀利的眼神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凌迟。

　　“我只是把鸟食加了些在粥里。”玉不渡从日暮高烧到现在，整整三四个时辰，数十位医修都束手无策，关青阳早被内疚折磨的心焦，此时坦白带了些闯祸后的无措，“我不知道他对粟米过敏，怎么会有人对粟米过敏呢。”

　　玉笙瞪着他，缓缓松开了手，“你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些。”他转过身，望着屋里床榻上的人，满眼心疼：“世人皆知万幽谷谷主晚年喜得贵子，却不知这孩子胎中不足，体质殊异，若不是养的精细，根本活不过八岁。却被人误解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

　　“他多么骄傲一个人啊，从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拼了命的修炼，好不容易不再受体质困扰，这几年却又……”玉笙偏头瞥了一眼关青阳，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已经第三碗了，药实在是喂不进去啊。”姜黄从屋里出来，抹了一把汗，神色焦急的问玉笙，“谷主的喉头已经全肿了。喝不进去药，药王也没有办法，长老，怎么办啊？”

　　玉笙紧皱眉头，眼下情形危急，更激进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以玉不渡现在的身体，怕是难以承受，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进退维谷，生生把人逼入两难之境。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关青阳站了出来，“我试试吧。”

　　他现在一颗心仿佛架在火上煎炸烹煮，万般滋味说不出口。既有对往昔他嘲讽玉不渡的歉意，亦有莽撞闯祸的自责，更多的则是担心。

　　纵然他与玉不渡不对付，他也不想再看到故人因自己而深陷险境。

　　“这个时候，你捣什么乱。”姜黄斥道：“药王和一屋子的医修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法子。”

　　不等关青阳解释，玉笙先抬手制止了姜黄，“不。让他试试。”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浓雾照了进来。

　　床榻前的众人盯着最后一口药被玉不渡咽下，齐齐松了口气。

　　关青阳将空碗递给姜黄，趁人不注意，偷偷将原本抚在玉不渡后背的手，移到身后抹了把掌心的汗。

　　他庆幸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药碗上，没人注意到他在用灵力牵引着药汤进入玉不渡腹中，否则就凭他这手引水化形的绝活，当场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好了好了，药喝下就可安心了。只是一时片刻退不了烧，还是得有人守着才行。”药王是个精瘦的老头，满头白发，显然在谷中德高望重，他离开时，所有人都侧目相送。

　　关青阳自觉完成了任务，也想走。可刚一起身，衣角却被拽住了。

　　“别走。”玉不渡烧的迷糊，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玉笙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安排道：“既然这样，就你值日吧。”

　　关青阳：……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关青阳试着把自己的衣角拉出来，不想却被玉不渡拽的更紧，直接压在了自己身下。这下没法了，关青阳索性坐回了塌上。

　　玉不渡像是闻着香味的猫，蛄蛹着凑了过来，整个人蜷缩着贴在他的腿边，小小一只。因为长时间发烧，双颊嫣红，鬓发湿湿的，细长的眼尾上还沾着几粒水汽，许是难受的紧，睫毛不停的抖动着，偶尔梦魇般嘟囔两句。

　　老天还真是偏心，这么一副好皮囊怎得就给了玉不渡呢。关青阳逗人似的故意往旁躲一躲，玉不渡即刻就不安起来，然后寻着味似的又凑过来，贴近。

　　关青阳：嘿……这么粘人。

　　这生个病怎么像换了个人，哪还有半分平日犀利毒舌的样子，关青阳瞧着蜷缩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生出几分可爱的错觉。

　　这反差也太大了！关青阳轻笑着摇了摇头，记忆里玉不渡像这样反差还是在锦和十三年，他们第一次试炼。

　　那一年，雀儿山下的玄天镇出了大事。

　　镇中接连不断有百姓失踪，数日后，又会在山中的土地庙附近被发现，发现时形容枯槁干瘪，犹如干尸，百姓起先以为是山神索要供奉，便杀牛宰羊为祭，发现无用后，又闹着要给山神娶妻，可哪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往火坑里推的，自然是奋力反抗，一来二去镇里起了不少冲突，人心惶惶。

　　扶光殿各主事商议后，决定由五大仙门派年轻小辈前往诛妖。说是试炼，其实大有借除妖比试一番的意味。

　　显然各门临行前都叮嘱过，一路上众人虽说是结伴，但各怀心事，眼神之间都透着提防。

　　“我们应该先去镇里打听打听情况，谋定而后动。”说话的名叫齐绯，只见他身着一袭红衣，半边肩膀裹以黑色皮革，袖口衣摆处皆有铁扣做装饰，正是西北仙门半日壁惯用的着装。

　　而这位齐绯明显地位不同，身边跟着的几人皆以他马首是瞻，对这个法子颇以为是。

　　“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要我说，就该直接杀到土地庙。打他个措手不及。”

　　与齐绯唱反调的来自婆娑门，头上裹着青黑色的头帕，对襟开衫和阔脚裤上还別着小小的铃铛，一看就知来自滇西。

　　齐绯皱起眉头，显然不喜有人与他对着干，“尸身虽在土地庙附近发现，可谁说那妖就一定在土地庙的。而且你知道土地庙在哪吗？找庙不需要时间啊？！”语气很不友善。

　　百里无涯不乐意了，反问：“玄天镇那么大，问人就不需要时间吗？”

　　齐绯：“愚蠢，跟你们说不清。”

　　百里无涯：“你怎么还骂人呢。好像你多精明似的，扶光榜上怎么没你名字啊。”

　　扶光榜乃是修仙之人的法力排行榜，他们这些晚辈没参加过比试，不在榜上正常，此刻拿这个说事，多有挑衅的意味。

　　“你说什么？”受惯了奉承的齐绯哪咽的下这口气，几步上前逼近，面露凶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百里无涯不怕他，双手把面前的齐绯推开：“怎么，要打吗？我们婆娑门才不怕。”

　　这一推不要紧，俩门派的弟子一拥而上，推搡叫骂起来。

　　“别，别吵了。”人群中，一位红衣小哥小声央求着双方，试图平息事端，“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滚一边去。”齐绯一脚把红衣小哥踹翻在地，“没胆的怂包。”

　　关青阳上前将红衣小哥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这红衣小哥瘦瘦小小的，却长得极为白净，垂眸跟关青阳说了两句话，耳根都红了。

　　这种无脑逞强的事，关青阳可不准备掺和，他把人扶起来，就跟吴官儿一起，躲一边看热闹。

　　“真好啊，这还没到雀儿山呢，倒先打起来了。”玉不渡垫着绢丝，坐在高处一块石头上，惦着手中的玉骨扇，面带三分讥笑，“诸位也叫骂一阵了，什么时候动真格啊？”

　　这两句话要不是出自玉不渡，关青阳绝对要站起来鼓掌，阴阳怪调的可真解气。但既是玉不渡说的，他就非要唱个反调。

　　关青阳：“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看热闹不嫌事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