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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想都别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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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黄昏,玉笙端着药碗站在喧居门口。这是他第三次来敲门了,碗里的药已经热了三回,再热怕是要不能入口了。
从岱屿山上下来,玉不渡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不说话,不见人。
“谷主,这药着实不能再拖了,老朽僭越了……”
话说完,玉笙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只见玉不渡背对门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窗外是一大片开得正艳的红蓼。
“您打理的勤,”玉笙放下药碗,“这红蓼比去年开的还要好!”
“笙爷爷~”
这一声爷爷喊得玉笙心疼,他知道玉不渡这是有话要说,忙应:“唉。”
“三十年了~”
玉笙顿了一顿,故意岔开了话题,“是啊,我都已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了。”旋即将桌上的药碗递给他。
“您不老。”玉不渡浅浅一笑,接过药碗晃了晃,熟稔的闭眼一口饮尽,再睁眼时,已然换了副神情。
“今日这么一闹,万剑宗必定有所防备,张怀宗那边务必找人看紧了,有任何动向立即来报。”
玉笙:“是。”
“继续加价收购沧渊金翠,今日没逼他们出手,计划不能停。”
玉笙:“我这就去安排。”
“安排玉欢去婆娑门地界再说几天书,务必保证街头巷尾都知道沧渊金翠的功效。如今此事沸沸扬扬,婆娑门竟然没动静,看来百里嫣然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耐心。”
玉笙:“好。”
“黑市那边的店面让玉褐盯好了,沧渊金翠现在一株难求,凡是用魔灵去换的,一定要把底细摸清楚。人手不够的话……”
“人手不够,我来想办法。”玉笙夺过他攥在手里的碗,又心疼又不忍的催促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也不看看人都熬成什么样了。”
“我不累~”
“不累也上床躺着,老谷主把你托付给我,可不是让我看着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
木峨山上。
关青阳连打了两个喷嚏,用手背随意一抹,抬手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他屈着右腿倚靠在这座破庙的神龛旁,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破窗外那片被薄云遮住的朦胧月光,一动不动,仿若一座泥相。
三十年了,他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踏出镇渊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被炼魂阵化骨噬灵,消弭殆尽。
逃离镇渊塔的桎楛,重新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略带凉意的空气钻进鼻孔驱散久居的恶臭,视线所及再不是无尽的黑暗,这万紫千红的曼妙世界,他……竟无处可去。
人人都道长寿好,关青阳苦笑一声,活那么久干嘛!
破庙外,大片的乌云涌来,朦胧的月光刹那间被黑云吞噬,不知从何处来的歪风,卷起庙外的杂草,扑棱棱散了进来,连带着灰尘吹了他一身。
他却好像扎了根似的,任由灰尘杂草在他脸上、身上肆虐,抬手继续咂了一口酒,眼睛依旧看着窗外,无悲无喜。
山里的蝉鸣蛙叫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豆大的雨滴不打招呼突然而至,噼里啪啦砸的人心烦,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冲进庙来。
“怎么样,那东西跟上来了没有?”
“不知道。”其中一个身形较为高大的扒着破烂不堪的门框朝外看了看,“雨水应该能冲淡点咱们身上的味道,那东西不会这么快追来。”
“都怪那黑市的掌柜,忽悠什么魔灵价高,能换沧渊金翠。这下好了,魔灵没收到,倒要把自己先搭进去了。”同行的矮个担心的望着高个的背影,问:“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门边的人身子一僵,落寞的摇摇头,回头对矮个说道:“先不说这些了。那东西精的很,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脱身吧。”
没有月光,庙里黑的可怕,再加上紧张,二人竟一直都没发现神龛边上倚着的关青阳,却依稀辨认出这里曾经是一座仙修庙。
当年妖魔肆意,仙门众人为保天下苍生,奋力斩妖除魔。比起天上那些见不着面的神仙,得了实惠的民间百姓自然更愿意供奉真正保护他们的修仙之人。声名越响,庙就越多,香火供奉也越多,逐渐成了各个仙门中一笔不菲的进账。
有了利益,便有追逐,仙门众人替民请命也愈发的勤快,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以此循环本是好事,但局限于僧多粥少,争抢不断,后来当时的仙门盟主便立了条铁规——不得干涉百姓建庙,所建庙宇方圆五里皆隶属该庙,其他宗门不得哄抢,这才平息了争端。
“这到底是谁的庙啊?”二人决心求神,便合力将倒在神龛上的仙修像扶了起来,可仙修像的脸被人刮花了,身上的服饰也早已年久失修看不出了样式,二人打量了许久也猜不出这是谁的像,该求哪位仙修!
“你等着,门匾好像掉那边了,我去瞅瞅。”
听着脚步声逼近,关青阳知道没法安静了,与其等下被人怀疑鬼祟,解释不清,不如先出声,“不用瞅了,这是青阳将军庙。”
幽幽的声音从神龛暗处传来,庙内二人顿时像是被雷劈中后又一脚踏进了油锅,惊慌失措,魂都要被吓没了,只剩下丁点的清明,哆哆嗦嗦的问:“谁~?谁~在那?”
关青阳不欲纠缠,松松垮垮的站起来,顶着大拇指向右边指了指,无所谓道:“出门右转不出一里,就是法渡庙。”
说完还想坐回去,却被二人出声拦住,“你到底是谁?躲在这鬼鬼祟祟不出声想干嘛?”
到底还是被认为鬼祟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怎么看也是我先来的啊!
看着二人害怕又警惕的用手中的法器对准自己,关青阳叹了口气,好脾气的解释道:“一、这庙是我先来的。二、我没有躲,我只是在睡觉。”
“你还没说你是谁?”
眼前这人浑身只有一件破烂到看不出颜色的中衣,拎着酒壶俨然一落魄酒鬼,头发凌乱,暗青色的胡茬下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人海中毫无辨识度,唯一稍稍有些不同的,是眉峰之下隐着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即便在暗处也透着光泽,令人生疑。
“我……”关青阳想了一想,道:“是一名相士。”
二人狐疑的对视一眼:“怎么证明你是相士?”
又来!
关青阳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语带几分无奈的道:“二位兄弟久居赤遥镇,乃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两炷香前,刚在西边经历过一场恶斗。眼下……”
他复又看了高个一眼,继续道:“正在逃命。”
其实他有话没讲,眼前的高个眼角泛红,鬓角发青,正是修炼走火入魔的表征,脖子上紧绷的青筋则昭示此人狂躁难纾,难怪要去黑市求仙问药了。
只是……这沧渊金翠不过是普通强身健体的草药,究竟是谁在背后编制了如此谎言?又有什么目的?
等下,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关青阳,与你何干!
“哥,这乞丐算的可真准!”
矮个的话让关青阳陡然回神,等下……乞丐?!
关青阳:“……”心道:这些真不用算!你二人未带多余行李,显然离家不远,身上没有各派标识,明显是散修,此时刮的是东风,衣袍前湿后干,是打西边冒雨而来。雨差不多下了一炷香,二位鞋上却没沾多少泥,下雨前必然已在山上。如此便只有西边的赤遥镇了。
“行了。把法器收好,我们走。”高个虽然半信半疑,但眼下紧迫,只能事急从权,可偏偏他那弟弟不解其意,问:“为什么要走?现在出去多危险!”
“都说让你平时多读点书了!”高个没好气的点点对方的头,把人拽过来,替他将法器收好,“这青阳将军庙就是一线巅关青阳那个叛徒的庙,都说他习了邪术,早已魔化,靠吸食灵力为生,是个眼如铜铃,口如血盆的怪物,呆在这里才更危险。”
“呃……”关青阳张张口,你们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终归不太好吧。论英俊貌美我是比不上玉不渡那厮,但好歹风流倜傥,在仙界也是排的上号的,牛眼大嘴……太言过其实了。
高个打开门,雨渐小,淅淅沥沥的快停了,他警惕的四处观望了一下,逃走前迟疑了片刻,还是回头拽上了关青阳。
“不是,你们跑路,拉着我干什么!”
“傻呀,你不跑,留在那等着被关青阳那妖魔吸干灵力吗?!”高个没好气的答道。
关青阳:……
所幸法渡庙离的并不远,没跑一阵就到了。
琉璃瓦配朱红墙,满庙的鎏金漆,经幡牌位长生烛,一应俱全,庙前铜鼎里的香灰多到溢出来!
“瞧瞧,这才是香火鼎盛的大庙。”个低些的赞叹道:“求他应该管用吧?”
“要不是有求必应,百姓不可能出钱修这么好的庙。”
有求必应?
关青阳回想了一下,记忆里那个眼睛恨不能长在头顶上,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人,幽幽的冒出一句:“也不见得吧!”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只见眼前二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虔诚无比的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回头,忿忿的盯着关青阳,一脸你怎么不跪的嗔怪。
关青阳:跪他?这辈子想都别想!不对,下辈子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