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11、玖月轮

　　镇渊塔守卫？关青阳想起他从塔中出来那日，地上那个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守卫，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跟自己有关！

　　玉不渡松开他，吩咐道：“你先回去。”

　　关青阳心下难安，便一把拽住了玉不渡的衣袖，像个害羞的小姑娘那般摇晃着，“谷主~我刚赢了猜谜，得了利，现在回去定是要被他们缠扰一番。他们那些人喝多了，举止难免过头，我一个新来的，无依无靠，若谷主您都不在，那我只有任人欺凌了。”说着还哽咽起来。

　　玉不渡沉默半天，应允了。

　　下山的路上，玉笙有些担忧，凑近了耳语道：“谷主，大戏已然开场，您不是不想让那孩子知道吗？再说……只要交代玉褐，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玉不渡抻了抻衣袖，摇摇头，“他去是去求心安的，我怎么能不允呢。”

　　玉笙斜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关青阳，腹诽道：别说求心安，我看就是求天上的月亮你也要想办法给摘。

　　这一夜，岱屿山上灯火通明，玉不渡三人赶到的时候，扶光殿中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玉不渡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回头对关青阳吩咐道：“扶光殿乃要地，以你的身份，就在殿外候着吧。”

　　关青阳正愁该找什么借口，才能不进殿。此言正中下怀，乖顺的颔首退至一旁，心里却忍不住回嘴道：切，谁愿意进去似的。

　　不过……这扶光殿的做派还真是越发官僚了。

　　“喂，你新来的啊？”旁边一个小光头凑过来，笑着道：“除了玉笙，还没见玉谷主带谁来过扶光殿呢。”

　　“啊？”关青阳微微有些惊讶，不过随即释然，也对，这普天下谁能入得了玉不渡的眼啊。不对……还是有人入得的，那位他爱慕的人。

　　“我就是个跟班而已。”关青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他默念清心咒想压一压，不料心头的烦躁不减反增。

　　他猛地回过神来，望向殿中石坛上，那柄隐约在动的流光箭，心道：老伙计，你可千万别给我惹事啊。

　　“我叫帝青，你叫什么。”小光头极为热情的递过来一本《仙门大佬说我是他的白月光》，“这书可带劲儿呢，要不要来一本？”

　　关青阳在暗自施法安抚那躁动的箭，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不必了，谢谢。”

　　小光头收起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凑近神神秘秘的问：“你是不是想要那种书？”问完还冲关青阳眨眨眼，露出一个你懂的神情。

　　“啊？哪种书？”

　　“大家都是男人，当然都有需求啊！”帝青以一个你装什么装的眼神睨了关青阳一眼，“《青楼探秘》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本？”

　　这小毛孩儿，都什么乱七八糟！“我不要。”关青阳一激动，声音直接提高了一度，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帝青当然不好再继续这话题，只能惋惜道：“没事，以后买书找我啊。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我叫帝青，佛家青宝的那个帝青。”

　　佛家？关青阳冷不丁的重新打量这孩子，难不成他是一线巅的弟子？

　　大殿正中的齐松似是察觉到撼山箭有异，刚想起身查看，视线却被走过来的玉不渡挡住。

　　“盟主深夜召我等前来，不是为了看热闹，拉偏架的吧？”玉不渡缓缓低头，看向殿中跪着的女人，问：“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镇渊塔守卫被杀，这么大的事，一个多月了，婆娑门竟然隐而不报，肯定有什么猫腻瞒着我们，若不是今日百里悦夕大义灭亲，说不定仙门岌岌危矣时，我等还被蒙在鼓里。”

　　万剑宗宗主张怀宗接了话头，却没回答，反而慷慨激昂的牢骚了一番，惹来殿中其他人的附和……

　　“是啊，这可是镇渊塔，仙门根基！”

　　“镇渊塔下压的是魔族命脉，守卫被杀绝非儿戏，万一是魔族卷土重来的先兆呢。”

　　“难道你们都忘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场仙门浩劫了吗？”

　　在一片声讨声中，婆娑门门主百里嫣然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们绝不是要遮掩，而是镇渊塔在我派轮值的时候出事，传出去有损门派声誉。而且百里哲死后，我们仔细查验过镇渊塔的法铃经文以及炼魂阵，确定并无异样。这才想独自破案，给众仙门一个交代，也好求得谅解。”

　　“你撒谎，你根本就没有调查，反而一再叮嘱我们要三缄其口。百里哲的尸体第二天莫名消失，现在根本就是死无对证！”百里霞驳斥到，她一个女修跪在地上，双目通红，“你究竟想掩盖什么？！”

　　“你胡说，百里哲的尸体至今尚在，何来死无对证。”百里嫣然掩去面上的一丝慌乱，忽的厉声道：“阿霞，我再说一次，你儿子的死是酒后斗法的意外，人证物证俱全。你不能因为思子心切，就陷整个婆娑门于不仁不义。”百里嫣然痛声斥责到。

　　“呵。”百里霞冷哼一声，“百里嫣然，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为了你那残废的儿子，骗了我整整五年，五年！”

　　百里嫣然：“我句句属实，何时骗过你……”

　　“够了。”齐松突然从交椅上起身，厉声道：“既是私人恩怨，就不要放上大殿讨论了，还嫌不够乱吗？百里哲既是守卫，法力不弱，若是魔族入侵，不可能不通知扶光殿，更何况此次塔檐的法铃并无预警。”

　　“除非……”碧水渊掌门毕星河开悟道：“是仙门中人？”

　　“可仙门中人为什么要在镇渊塔前杀害百里哲？”

　　“会不会不是针对百里哲这个人，而针对的是镇渊塔守卫？”

　　“仙门的人为什么要针对守卫？”

　　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彰显，“你们该不会忘了镇渊塔里还关着一个人吧？”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关青阳，莫非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几声大笑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玉不渡讽刺到：“诸位胆子是不是也太小了。当镇渊塔中的炼魂阵是摆设吗？”

　　“炼魂阵乃先贤所设，凡是骨血生灵无一可逃脱。”张怀宗顿了顿，调转话锋，“但那关青阳可是撼山箭和归宁弓的主人。魔族入侵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他的行径本就不可以常理推论。”

　　“是啊。”

　　“我觉得有道理。”

　　“一定就是他。他想逃，百里哲拦着，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对，百里哲如何是那魔头的对手，几番交手，哪里来得及预警。”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猜测的话越说越真，好像这些人亲眼所见一般。一线巅旁听的那几位脸色难看至极，想反驳却又没胆与众人唱反调。

　　啪，啪，啪，啪，玉不渡冷着一张脸，为这些人鼓掌，待附和声稍停，他看向端坐着的齐松，“盟主这会儿倒是不出声了？！”接着，他环顾四周，冷笑道：“不确定炼魂阵能不能弄死他，你们当初就敢把这么一个大魔头关进去啊？”视线再次落回齐松身上，“盟主，这么看的话，我们这扶光殿中不干净啊，说不定早就混入了魔族奸细！刚附和的那些言之凿凿，想来定是知道些内情。”

　　“这些人真奇怪，没亲眼所见的事，倒是说的跟亲眼看见一般。”殿内的争执星星点点飘出来，帝青听的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来卖书的。

　　关青阳轻笑一声，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并不奇怪。”他们不一直是这样吗？！

　　“不过你们谷主可真帅。”帝青自来熟的蹭了一下关青阳的臂膀，“把那些人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帅吗？这些日子看多了病恹恹的玉不渡，差点忘了这人本来的样子，关青阳眼底渐渐爬满笑意，那张嘴啊，讨厌是讨厌，但也是真解气。

　　魔族奸细可不是小事，刚刚还附和、杜撰的起劲儿的人没想到会引火烧身，当下便急赤白脸的替自己辩解，大殿内再次乱作一团。

　　大殿里吵得凶，殿外也不含糊。

　　关青阳注意到的时候，帝青已经和几个人吵了起来。

　　“你们弄坏了我的书，凭什么不赔钱。”帝青怀里抱着一本被扯烂的书，委屈巴巴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们弄坏的？”说话的仙修一袭红衣，半边肩膀绑着黑色皮革，上面全是黑色铆钉，是半日壁的弟子，样子极度嚣张。

　　“书踩在你们脚下，”帝青气的在发抖，“你们竟然还不承认。”

　　“笑话，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卖不出去，故意丢过来讹人的。”那半日壁的仙修一脸嘲讽，“一线巅的东西，我踩着都嫌脏。”

　　一线巅！关青阳的心猛地一揪，看向帝青，这孩子果然是一线巅的弟子。

　　“你们……”帝青没有证据，无法反驳，只能低头，委屈的看着自己怀里的书。突然眼前遮来一道阴影，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没事的。走吧。”关青阳像家中长辈那样，劝道：“他们身上没钱所以才这么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关青阳本意是想让帝青释怀，不要记恨，可他这话听在几人耳里，却是在嘲讽挑衅。

　　“站住，说谁没钱？”半日壁弟子喊停了二人。

　　关青阳回头，“难道不是？”

　　半日壁的弟子吊起眉梢，上下扫了几眼关青阳，见人衣着样貌普通至极，心中有了判断，“你算什么东西，扶光殿前也能有你说话的份？”

　　“你们胡说什么，他可是跟着玉谷主来的。”帝青斜了半步，拦在了关青阳身前。

　　他竟想要护着我？！关青阳心头一软。

　　本来是想借玉不渡的名号威慑几人，没想到几人全然不怕，反而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就那个病秧子？！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关青阳面无表情，可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你双眼无神，目下青黑，睡眠长期不足，显然并非修炼功法所致。这身红衣颜色已淡，袖口和衣摆的边缘都有很深磨损的痕迹，应该很久没换过新衣了吧！”

　　“你你你，胡说！”

　　“胡说？”关青阳冷笑一声，指着对方黑色皮质腰封的一处印痕道：“这里明显有挂坠东西的痕迹，我猜原处应该是件玉佩，被你当了吧。”

　　“你！”对方指着关青阳，已然气急。

　　“还要我继续说吗？”关青阳不想惹事，但对方丢了脸，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果然与一线巅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半日壁弟子叉着腰，口无遮拦道：“荼毒仙界的狗屁真人死了都不消停，鸡零狗碎的还要出来祸害人。”

　　关青阳本已转身要走，听到这里，愤然回身，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你食中二指微微发颤，拇指关节僵硬有茧，一看就是在黑市通宵赌博所致。堂堂一个仙修，不好好修炼功法，不为民除害，不斩杀妖魔，却沉迷这些民间俗物，欺辱仙友，我倒要问问，这窝里横的恶习也是你们半日壁宗主所教吗？”

　　帝青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这小跟班好生厉害。

　　半日壁的宗主不是别人，正是眼下扶光殿主位上的盟主齐松。几人争执多时，周围早已围了不少人。此时话赶话说到这，那弟子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自己丢脸没什么，若是让盟主没了面子，日后自己还怎么在门中自处。

　　“赤乌！”那半日壁弟子气急，大呵一声，召出配剑，顺势便当头劈了下来。

　　“小心……”

　　“啊……”

　　现场惊呼一片。

　　我一散修断拦不住这一剑，关青阳闭上了眼，本能抬起胳膊挡在头前。砍在小臂上应该还能忍吧？！

　　肌肤已能感受到剑风。糟了，关青阳突然睁开眼，他忘了……撼山箭！

　　若殿中的撼山箭感知主人遇险，贸然飞出，替自己挡下这一剑，那他的身份……便是昭然若揭！

　　镇渊塔守卫刚死，自己又突然出现，不用想也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千钧一发之际，关青阳腕间的‘监视器’突然发出一道白光，几乎是瞬间，月牙白的光轮突然出现，与半日壁弟子的赤乌剑撞在一起，赤乌即刻化为齑粉，刹那间天空云海翻滚，雷声隐隐作响。

　　众人惊呆了，齐齐看向殿中：“玖月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