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玄猫天蝠

2、食记

　　最开始的记忆是模糊的，犹还记得隔壁阿婆眯着眼给的“鞋耙子”杠头，厚实又甜蜜，外面裹着一层面霜，粘得满手满足。接着是清早在二楼刘奶奶家蹭得的旮沓汤和甜粥，泛着蒙蒙的薄雾，暖入心腹，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和小学的早课铃声，直到午间变幻出灼热的焦阳。

　　课间悄咪咪买来辣条和冰袋，小心翼翼地撕开，一片片一口口地品着，享着此刻短暂又时时都有的闲暇。童年是幸运的，没有堆积的作业、排满假期的课外班，放下书包就可以四处撒野，一整栋楼都是相熟的，过了午间常常相邀搭着8路公交奔向海边，打好帐篷，吃着成袋买的贻贝、毛豆以及那时新鲜便宜、鲜香可口的虾爬子，热热闹闹的，回忆起都充盈着鸟鸣般的轻巧欢快。
　　之后的味道变得滚烫，苞米面儿饼、苞米面儿糊糊、豆浆油条咸豆腐脑、花卷馒头窝窝头、皮薄馅多的羊肉烧麦和熬得白稠的鱼汤似的羊杂汤……有着浓厚的芳香，一直飘到梦里。那梦又是泼过三碗水咕嘟冒泡的饺子汤，是咸香的熏肉大饼，是苇叶包裹的豆沙粘耗子，是摊得薄而又薄的春饼和一盘盘满满当当分量极大的鱼香肉丝、土豆丝、烧茄子，是炕边铁锅炖得冒着热气的江鱼，锅边贴着个顶个管饱的面贴，带着清晨的朝露和午间的烟火嘈杂，纷纷然来了又去。

　　初高中的生活格式化又充实，铃响的那刻最是期待，迫不及待地冲回去，辨着邻家和自家的饭香，猜测午间的美食。这时居住的地方有着辽阔的湿地，是“地球的肺”，因地制宜出产的河蟹和大米最是有名，蟹黄肥美、蟹肉鲜嫩，蘸上些陈醋便是满口生香，令人意犹未尽。

　　然后就是一阵阵的辛呛，油、辣、咸接撞而来，米豆腐、臭豆腐、油面巾、小龙虾、酱香饼……以及各种辣油填充似的粉面锅底。大学校园的味蕾是多样的，各地菜肴汇聚在一起，最爱的是桥下的螺蛳粉、五食堂的五谷鱼粉和圆通快递边的土耳其烤肉饭。这里离了沿海的潮腥，遍是内陆的咸香与火热，较比炖菜炒菜居多，在翻炒中煸出阵阵生活的浓香。

　　工作的地方，烟散了、味淡了，映入眼帘的是暖人心腹的油茶，是薄而滑爽的肠粉，是拥有独特酱料的牛肠酸，是融入丹田、流至肺腑的凉茶，是太阳初升时街边的粉角和牛红，是甘甜的豆腐花、咸香的板栗肉粽、包着芝麻花生碎的熟糍、葱香的油糍……

　　走过的街巷不多，味道却变了又变，然纵是千滋百味，却各自都充盈着中华大地的源远流长，随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记忆，流入血脉，组成自身个体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