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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尾聲 ...

  •   尾聲
      晨曦初現,天邊展現一抹金霞,寧謐的海灣迴盪著浪水輕輕拍打沙岸的聲音。
      「……沁泓?」她瞠大了雙眸,神情複雜,稚氣的臉揉合了震驚和喜悅的情緒。
      兩腿自有意識往她走去,當他瞥見跪坐在沙地上的她衣衫單薄,還要是露肩上衣配熱褲時,一股無名火自心上起,原先的焦躁不安全數焚燒淨盡。
      她就不怕會惹來一批變態嗎?!
      尚未來得及整理心緒,他便聽見自己無比煩躁的聲音。
      「妳怎麼又一聲不吭的跑了?妳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人擔心的?」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尤其是當她一面受傷的時候。
      螓首低垂,她斂下眼臉,戰戰兢兢地說:「對不起……麻煩到你了……」
      乍見她一副很害怕他的模樣,他當下感到極度煩躁和自厭。
      而過份煩躁所衍生出的就是態度行為惡劣。
      「那回去吧──」
      也不管她有否跟來,他轉身就走,才走不上個幾步,一股可媲美蠻牛的勁度撞到他背部去,逼得他不得不剎停腳步。
      直覺俯首,便瞥見腰間圈纏了一雙瘦小的藕臂。
      然後,他聽見背後傳來哽咽似的沙啞嗓音。
      「沁泓……」
      他伸手欲解開身上的箝制,不想背著她說話,可指尖才方碰著她的臂膀,緊貼在背的嬌軀一震,她激動哽咽,兩臂自發收緊纏得他更緊。「不要推開我──求求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她懇求的哭腔讓得他胸口一度緊縮,喉頭乾澀,難以發聲。
      「那妳說……」
      她想說什麼?疑惑方自腦中躍出,他便聽見後方傳來有點飄搖的嗓音。
      「那個你之前說當家人很累……」
      「……」她怎麼突然提這個?
      下一刻,她有點抖的聲音解答了他的疑問。
      「那當好朋友好不好?」
      他不是白痴,自然聞出話中的懇求。
      胸口又是一緊,他張唇欲語,可聲音卻哽在喉間,不上不下。
      然後,她又說話了,嗓音多了幾分著急。
      「要是好朋友也覺得累的話,那當偶爾出來Tea Time的普通朋友好不好?」
      他想開口說話,但聲音老是發不出來,蔓延自口腔的盡是嗆人的酸澀味。
      「這樣也不喜歡的話,那當偶爾通一下電話的普通朋友好不好?」
      不喜聽見她卑微的聲音,他斬釘截鐵地說:「不好。」
      無需看,單憑她的戰慄便能感覺到她的慌亂無助。
      「這……」
      他知道,她很著急,急得快要哭了。
      她在很努力在尋找可以圍繫他們之間聯繫,她很在乎他們之間的聯繫,為什麼他當初會看不見這一點?
      為什麼會看不見她拚命在找可以留下他的理由?
      其實,這些應該不難見到的,可是當時的他卻只看到自己。
      問題並非出於那個人,而是源自他本身。
      打從一開始,他就認定自己輸了。
      只要認輸,就不會有期望,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一直以來,他拚命保護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強行解開腰間的箝制,他在她驚恐的目光下,托起那張淚濕的小臉。
      「當男朋友的話,說不定我會馬上答應。」
      頃刻,飲泣聲止住了。
      她粉唇微張,蘊含水氣的星眸緊瞅著他看。
      看她一面愣狀,薄唇不住彎出淺弧。「怎麼了?妳不想嗎?」
      星眸盯著他看晌久,她才抖著嫩唇輕問:「……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他暖著嗓問,指腹拭去她眼梢處的淚珠。
      一絲喜悅爬上那張濕潤的小臉,她垂眼怯聲道,原是蒼白的臉容添了些酡色。「想我是想的……」
      狀似是表白的言詞方出口不久,她轉過頭又問,嗓音有幾分慌亂:「但──沁泓不是有女朋友嗎?」
      「她甩了我呀。」他答話,口吻平靜過頭,彷彿在訴說著別人的事那般。
      聞言,她為之一怔。
      那實在太好了──
      笑意方爬上唇角,就被她甩首撤下。
      不對、不對,他被甩呢,她怎可以為此而高興的?這實在是太差勁了──
      接下來,她表情複雜,又笑又扁嘴,似喜還悲,不過最後那張嘴吐出來的卻是很為他設想、很大方得體的言詞。
      「……你人這麼好怎可以甩你的,她現下在哪裡?我來幫你出頭──」
      聽得他不禁直皺眉。「……」
      「……不會是因為我吧?」她憂心忡忡地追問,大抵是曲解了他的表情,而肇事者亦無意糾正她,壞心眼的看她為他窮緊張。
      緊張源於在乎,他一直渴望得到她的在乎。
      想她在乎他的存在。
      而現在,他得到了。
      或許在更早之前,他就得到了,只是他一直察覺不到。
      「一直都是因為妳呀。」他虛聲道,為她的慌忙失措而暗喜。
      一直都是因為她,正因為認識了她,他就注定此生眼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那……這……我去跟她解釋好了──」她支吾以對許久,才吐出個下文來。
      「那妳要怎樣解釋?」他順著問,指腹滑過她的嫩頰,感受著她的溫度,彷彿要再三確認她的存在那般。
      懊惱地搔著腦後的長髮,她一面焦急。「這個……那就說是我不要臉纏著你不放──我猜只要這樣,她氣就會消了──」
      「會有這麼順利嗎?」他口吻淡薄依然,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跟「被甩」二字沾不上邊際。
      可她卻自行解讀成那是過於低落的表現,一廂情願認為他是因為被甩而沮喪。
      胸口縱感翳悶,但她還是歇自己所能想出可行的補救方案。
      「我看她頂多潑個水,再多也是摑我一兩記耳光──我臉皮夠厚,OKAY撐得住──」
      對於她的提案,他一言不發,還給她來個表情凝重。
      咽下莫名緊張,難道還有更可怕的?
      顫著唇,她略帶試探性的開口:「應該……不會扯頭髮的吧?我看韓片裡的女生打架都愛扯頭髮……她也是嗎?」
      這樣問的確是很失禮,可是知多些比較好,至少不會死得不明不白。
      「……」他還是回以沉默。
      ……默認嗎?斂下眼,原來會扯頭髮的,性情如此剛烈……
      果然是有難度……難怪他會這麼沮喪……
      抿了抿唇,她費煞思量後決定豁出去──
      「那……沒問題的,賀歲劇集也有演,正所謂『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那我頂著安全帽子去好了--」
      可她的英勇所換來的竟是……
      「我失戀呢,妳不是應該先安慰我吧?」
      下?
      「這……」瞥見他繃著臉、狀似一面不悅的樣子,她心一慌,馬上道歉:「不好意思,我沒遇過這種事……」
      態度誠懇,就連討教時都像個虛心受教的孩子。「那個男生要怎樣安慰才對?」
      「妳打會兒再想。」他沒給予提示,只是將球丟回給她,另在她正賣力運使大腦的時候,背著她蹲下。
      「先上來。」
      她當場傻眼,不明所以。「為什麼?」
      下一刻,他微側身解答她的疑難,嗓音略帶寵暱。
      「妳不是扭傷了腳嗎?上來,我來揹妳──」
      那嗓音、那舉措是如此熟悉,教她心頭為之一顫。
      她遲疑了下,才小心翼翼地攀伏在他寬厚的背上去,感受著那令人安心的體溫隔著薄衫一點一滴的滲入體內。
      「謝謝……」
      他沒說什麼,只是彎著唇揹著她,在鬆軟如綿的沙地上行走著。
      走沒幾步,泛暖的空氣帶來清甜的童音,在他耳畔輕輕一響。
      「沁泓……」
      「嗯?」
      「我準備好安慰你了,那你留心聽著嚕──」
      不曾料想到她把話當真,他怔忡了下才應聲:「好……」
      「咳哼!」清清喉嚨後,她沉著嗓,用黑幫大哥似的豪邁口吻,將無敵八點檔裡常演的戲碼演個維妙維肖。「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別為了一根草而放棄整個森林,世間美女多的是,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更加美豔動人、身材更加火辣的美媚做女友的──」
      「如果找不到呢?」
      「哪就別找嚕--」
      「……」
      「等女人自動靠過來嚕──」
      「……」
      見他不說話,她不住輕喚:「沁泓?」
      「如果沒女人靠過來呢?」
      「不可能會沒有啦,沒有就找──我洛小漩敢用人頭擔保你一定會找到的!」說時,還忙不迭拍了他的前肩兩下給予鼓勵。
      劍眉一挑,他溫吞地順著她的話問:「如果真是找不到呢?那妳來負責嗎?」
      這……
      粉唇開開合合了好幾回,才逸出聲音來,可聲音卻小如蚊蚋。
      「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來負責……」
      原以為話題結束了,可他卻追問詳情,不打算放她一馬。
      「妳要怎樣負責?」
      猛的,一股熱氣襲上腦際,燻紅了雙頰。
      「那個……」她支支吾吾,「那個」了許久都那不出個所以來,最後以不負責任的四字收尾。「我不知道……」
      紊亂的心緒尚未平伏,追究的嗓音又響了。
      「那即是妳不想負責任?」
      「不是──」
      反駁的話還未說完,質疑的口吻又來了。
      「那妳要怎樣負責任?」
      「這……」
      「妳怎麼不說話?果然是不打算負責任吧──」
      被逼急了,原應不見天日的言詞奔出兩唇。
      「不是呀──如果你真是找不到的話,那我來當你的女朋友──」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沮喪地把紅得要命的臉埋進他的肩膊處。
      天呀,丟臉死了……
      可不可以當她沒說過……
      在她為自個兒的失言而懊惱不已之際,摻雜著男嗓的海浪聲擦過耳際。
      「我找不到,也不想找,那妳說該怎辦?」
      她頓時有感百口莫辯,勇敢抬起頭來,探究那個疑似是癥結所在之處。
      「……為什麼不想找?」
      「……」
      「沁泓?」
      沁涼的海風拂來,送來那如春風一般的悅耳嗓音。
      「我一直在等,等那個我喜歡多年的女孩跟我說,不要再找了,她會來負責任,可她卻一昧鼓勵我,道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女生……妳說該怎辦才對?」
      話聽在耳內,心震顫不已。
      可她還是強抑下興奮的心情,決心攤牌,為免案件重演。
      「這……你考慮清楚了沒?」
      思緒一頓,他狐疑地開口:「考慮清楚什麼?」
      問題重回她頭上去,她暗吸口氣,才鼓起勇氣說話:「我……這個人很任性、很自我中心、很大小姐……美麗說是男生都怕的那種公主病啊,雖然我有在努力改過自新……不過……」
      她越說越小聲,來到後面甚至沒了聲音,纏繞耳畔的是海浪輕拍沙岸的聲音。
      「不過什麼?」他略感不耐地追問。
      輕抿唇,她清了下突發乾澀的喉頭,才輕聲道:「我怕你還是會覺累……」
      爾後是一刻冗長的靜默。
      微涼的海風吹來,竄入胸懷,卻未能帶走囤積其中的鬱悶。
      他果然是介意嗎?
      在她快要被負面情緒淹沒之際,他略帶疲憊的嗓音才幽幽響起。
      「我累了十一年了,早就習慣了……」
      喉頭一度緊縮,教她難以言語,唯能做到的就只有揪著心聆聽著他的一言一語。
      「可我發現妳不在我身邊的那段時間……我更累。」
      這麼一來,胸口揪得更緊,她幾近無法呼吸。
      「沁泓……」她試著再開口,可吐出兩個字又沒了聲音,她心一急,索性把心一橫,對準他的脖子張嘴一咬,再來的是用力吸。
      果不其然,她聽見一聲重重的悶哼。
      「妳在做什麼?」他問,嗓音帶嘎。
      「種草莓!」她答得好一個理所當然,教他無言以對。
      還要附上這麼的一句。
      「草莓是我種的,所以我會對你負責任──」
      這是在打小豬印?
      「待我大學畢業後,我會找份正職來做,我會賺很多很多錢來養你──」
      果然是小豬印……
      不過她一番雄心壯志的言論,是以慘淡收場作終結。
      「不過頭幾年可能要乾啃麵包……」她慚愧地說,聲如蚊蚋。
      不過他不介意,最重要的是她有這份心意。
      「沒關係……」
      只要對他有心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太重要。
      「所以在這之前,麻煩你先養我了……」
      他突地停下腳步,另罕有地主動提出打勾勾的見議。
      「好呀,那要打勾勾嗎?」
      心縱有狐疑,可她並沒深究,掏出短小的尾指。「嗯……」
      尾指勾纏過她的,他側首盯著她那張盡是疑惑的小臉。
      「那妳跟我唸一遍。」
      她有點反應不過,慢了半拍才虛應:「是?」
      「我洛小漩……」
      她沒想太多,聽話的跟著唸。「我洛小漩……」
      「會養洛沁泓……」
      她繼續跟著唸。「會養洛沁泓……」
      「一輩子……」
      她反射性跟著唸……
      「一輩──一輩子?」噫?她剛察覺到不對勁之處,那把帶磁的男嗓便隨著海風拂過耳殼。
      「我洛沁泓也會養洛小漩一輩子。」
      「誒?」驚叫聲方起,就被他的聲音掩蓋掉。
      「就這樣說定了,誰也不准賴貓……」
      「誒誒?」
      「口頭承諾具有法律約束力的,違反約定的就法庭上見──」
      「誒誒誒?」
      笑睇她錯愕的面容一眼,他鬆開她的指,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去。
      在初昇的日光映照下,他們在無垠的沙地上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踏上歸途。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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