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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1
      晴晴踏进水榭来,一脸的三分怀疑三分嫌弃三分好奇,还有一分,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所畏惧,对着侍奉汤药的明瑞,她毫不掩饰嘲讽,
      “哟,我还以为外头传言都是假的,小二娘,你是怎么把我们家的明瑞都给说服了,要做你儿子的?”
      结果明瑞小大人一般得放下药碗,还不忘递给那人帕子擦了擦嘴,才转头对自己这位惯是性情跋扈的堂姐道,
      “哦,你们家没儿子,说是把财产都留给我,”
      小大人一脸笑嘻嘻,
      “一毛都不留给你!”
      “你!”
      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卿卿赶忙咳嗽了两声,召唤了响铃儿进来伺候,故而才让明瑞逃脱了出去,只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边跑还回头不忘给堂姐做鬼脸,气的晴晴一直张牙舞爪说要收拾他,
      倒是卿卿冷哼一声,“你先不忙收拾他,你不如先收拾我吧!”她丝毫不遮掩得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病容,
      “怎么样,看够了么,今日过来是有事么?”
      晴晴捂着帕子讨厌这一室萦绕的苦药味,眼看着这个一脸愁容惨淡的继母,心知她确实是病了,没有作假,而且对方似乎是因为面颊消瘦而越显眉眼分明,亦或是今日这眼神中夹杂着从前遮掩住了的凌厉,冷不丁对上一眼,倒叫晴晴有点后怕,
      她甚至挺了挺胸脯一副谁怕你呀的表情,大喇喇问道,
      “我听说我阿玛昨夜来水榭了?”
      眼前人立刻挂上一个嘲讽的笑,
      “怎么,你阿玛在哪儿过夜还要你允许了?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他的妻子,他来我这里轮得到你质问?!”
      连珠炮般的攻击把晴晴吓傻了,一时间气氛有些生硬,她只记得伯母们私下里说得,这有些人一病,反倒是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病美人的风情,私下打马吊她们就在那猜,猜这大年期间四处各家喝酒的二哥,几时能被这风情给勾回去,晴晴底气十足得放话说绝无可能,结果没三天就叫她阿玛把她脸给打了,故而这才一大早急火火得跑来,晴晴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然后骂上一句,
      “狐媚子!”
      卿卿一把掀了响铃儿递来的茶杯,眼看就要战事升级,只不过马上就被后来人给笑着拉开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广成府邸那么多位伯母之中管家的那位,晴晴叫她翠娘,这人虽不在正位,却惯是个七窍玲珑人,刚才想必是在外间同承恩公夫人聊了几句拜年客套话,故而进来晚了,于是现下一边假意推搡了晴晴两下,一边坐去卿卿床边,拉着她的手满脸挂笑,
      “哪里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你还病着,不能生气,快坐下,坐下~”
      卿卿极快得抽回了被握住的手,一来对方并不是广成大哥的正室,二来她母家地位极低,三来便是这人最会自来熟,卿卿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眼下也只是冷冷得道了一声,
      “我病着没能上门拜年,劳累翠夫人还来看我了。”
      她骨子里的那股拗劲儿又上来了,决口连一句嫂子都不叫,对方叫她闹了个大红脸,却很会自己下得来台阶,接连聊了大半天府里府外的过年热闹,卿卿一句都不搭腔,还不耐烦得打起了哈欠,最后叫人笑呵呵得问了一句,
      “我听说你有孕了,这不慎掉到湖里头,孩子没事儿吧?”
      本来全程使不上劲儿的晴晴这下来了精神,一脸瞧好戏的神情道,
      “对呀,你肚里的孩子没事儿吧。”
      本来窘迫起来的卿卿,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很快计上心头,
      “本来没事儿的,”指了指一侧搭放的换下的衣衫,“喏,今早见红了,”说着还端起了药碗嗅了嗅,唇角挂笑却眼神冷冽得看了看了看这二人,“要不我哪敢随便喝药啊。”
      晴晴其实也不傻,回家找人详细打听了一番,早已知晓了实情的大概,谁人不知二哥那句有孕大抵是个托辞,但也就她俩敢真的来问,
      从前直想龟缩不出,隐忍做人的卿卿,现下也算是没脸没皮起来,她故作忧愁得说着,
      “我都说了还没坐稳胎,就你阿玛,说什么没事没事,”
      卿卿一脸娇羞得冲着那二人,
      “二哥就是欺负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甚至还小女人模样的埋怨着,
      “这不,见了红把他吓坏了,人直接就跑没影儿了。”
      既然八叔已经被放了回来,那么也就没人会继续找孕妇的麻烦,但显然孕妇容易被抓把柄,小产的话也算是个退路,晴晴满脸看妖精发功的忧愁神情,心中想着阿玛和这女人还真是一对圆谎的好手,只不过这套说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末了叫晴晴反应过来道,
      “你在这臭嘚瑟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阿玛没你不成吗?”
      卿卿就像等着似的,满脸笃定道,
      “他就是没我不成!”
      此后的二哥确实再没有夜不归宿的传闻,更是人前一副极其爱重对方的模样,只不过内里的情形可就不好说了,后半程的过年酒,喝来喝去的拜年话全都成了,二哥,儿子总会有的,不要担心,诸如此类,
      傅清来者不拒得一杯杯灌下去,回到水榭倒头就睡,卿卿一般都会亲自替他更衣,擦洗,然后半宿半宿得熬着醒酒汤,
      “我不想喝,别熬了,睡吧。”
      “喝了之后你睡觉会舒服点。”
      他不喝,她也不睡,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在熬自己,还是熬对方,终是熬过了这个年,还未及十五便启程天津,
      进宫辞别的时候皇上还是没有出现,皇后娘娘泪眼婆娑得跟二哥聊了许久,最后还特地赏赐了一条洁白的狐领子给卿卿,皇后挑了一枚别致的银针给卿卿别好,
      “你年轻,还是你戴着好看。”
      皇后贴在耳边对她说,
      “你给我记好了,我二哥愿意护着你,那我就护着你。”
      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恩恩已经犹如脱缰的小野马不受控得在湛蓝的天空,空旷的宫殿上,开心地奔跑了起来,折腾得一众宫女太监在后头跟着大呼小叫,好一个又是备受皇后恩宠的小侄女的模样,
      多情的夫君,活泼的孩子,帝后的恩赏,这不就是卿卿梦寐以求的人生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一切都美好得仿佛假象一般,她想伸伸手,触碰一下旁边的人,但那人却冷静得告诉她,
      “恩恩还小如此逾矩无碍,日后定是要管教起来了,下次再来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仿佛只有指尖儿触碰到了一点儿,但好冷,冷得卿卿顷刻便缩回了手,她低下头,错后一步,不再跟二哥并行,而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得走出了紫禁城。
      “知道了。”

      2
      回程的时候二哥没有坐马车,他是骑马走的,这样论脚力能比她早到大半天,说是还有公事处理,他还说新宅子那边,平安已经带人在过年期间收拾妥当了,卿卿一行只需直达新宅即可,
      这事没有别人知道,唯广成知道,毕竟他今年没打到秋风,还叫二哥让他给吐出了一个新宅子的钱,
      卿卿冷笑,怪不得那位翠夫人要陪着晴晴胡闹,来看她笑话,原来是出了血不高兴了,你看,你以为是兄弟之间的事情,但很多事早已变成一家与另一家之事了,二哥做家长太多年,好像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于是卿卿便叫双喜给平安写信,让他再花钱从自己这支,不要往公账上报,毕竟,报了也没钱,卿卿自己就有家中账本,没有钱,一分多余的都没有,不止没有,且永远是进项顶着花销,二哥常年养家,仿佛每家有事都要从他这来支,就连魏公村老宅的佣人年老无力,都是二哥还在养,所以无论俸银怎么涨,反正花光就是了,这个家没儿子,似乎从来也没人想过,给二哥留下点什么,毕竟么,二哥若是吆喝一声,大家总会出钱出力的,但卿卿可不这么想,
      就比如眼下,新宅子买好了,置办起来还是免不得一笔费用,可二哥明显只跟广成大哥长了口,他是最富裕的吗?不是,他是最大方的嘛?也不是,那为什么只跟他吆喝呢?因为广成大哥是老大,所以二哥这个哥哥架子其实一直拿捏得死死的,轻易,他是无法,也不会,吆喝的。
      这次如果钱不够,估计他就要出门去借外债了,卿卿自小受够了借钱遭人白眼的日子,她舍不得二哥这样做,
      所以,虽然这相当于自己给自己修牢笼,
      “让平安不用在乎银子,怎么舒服怎么置办。”
      卿卿如是吩咐双喜,毕竟嘛,所谓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更要享受好利用足。
      她打算做个愉快的恶人。

      3
      “要不要喝碗羊汤再走啊?”
      “你还有钱请我喝羊汤吗?”
      “二哥包年了,不喝白不喝。”
      “好。”
      卿卿半途同傅谦去了裟人胡同的羊肉馆子,俩人坐在一片水汽氤氲中,似乎远远近近得又听到了藏铃音传来,卿卿好奇得指了指,
      “又来了一群喇嘛,这回听说是好的。”傅谦想了想,笑道,“不过也未必。”
      卿卿仿佛沉醉在那样迷人的带着血色回忆的铃声里,
      “无论多难的境地,我都没办法真正寄希望于神灵,在这世上如果连我都不信自己,那就真的完了。”
      “二哥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卿卿莞尔一笑,她总是从别人的口中了解二哥,了解了这么多年,似乎拼凑齐全了,可真到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二哥却又全然不是他们说得那样了,他畏寒,却又喜冰,他一心扑在军营建设,却又偏不喜舞刀弄枪,他时常练字读书,却只有吵架的折子上笔体才会格外流畅,这世上仿佛一直有另一个他,在拉扯着他,做自己?不做自己?
      于是就拉扯成了今日这个古怪样子。
      时常严肃,偶尔脱线,经常负责,间或迷糊,一直想做个威武英雄,却偏偏成了端水大师。
      他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帝国的外戚,天津镇的总兵,富察家的二哥,可似乎越来越少的人记得,他的名字叫傅清。
      傅谦把哥哥傅玉那日听来的年幼时二哥和四哥的学堂风波,眼下原样复述给了卿卿,
      “二哥想来从前应该见过你阿玛,大抵还受过些许恩惠,所以”
      所以他们之间确实不存在什么天定的缘分。
      卿卿阿玛那个人,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还从没听说有因为认识他而对自己好的,这倒确实算个奇闻,
      卿卿的表情很僵硬,傅谦一直很期待得看着她,仿佛在为这样的缘分而感到欣喜,卿卿是个不太愿意辜负别人希望的人,她勉强自己笑了笑,由衷道,
      “你家二哥,真是个好人。”
      “什么我家二哥,那是你夫君!”
      卿卿总觉得有些恍惚,饶是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但她现在越发把现实和梦境区分得分明。
      傅谦拉了拉她,“喂喂喂?”
      “傅谦我求你件事呗,”
      “什么事儿?”
      “你以后要喝羊汤你自己付账好不好?你干嘛总让二哥给你包年啊,包到你孙子都生出来为止吗?!”
      “干嘛这么突然?”
      卿卿豪横得干了面前这碗汤,抹抹嘴,
      “我忍你很久了知道吗,记得也告诉你家玉格格!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总拿嘴心疼二哥,有点实际动作好不好?”
      那笔替傅谦存下的救命钱,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卿卿让双喜给傅谦送去的时候,解了傅谦的燃眉之急,他只是找不到合适得机会来道谢,故而才在最后寻了个机会拦住了人,现下被教育了一通,倒是挺高兴的,
      “谢谢你,卿卿。”
      “那是跟二哥顶牛的气话,你不可以叫我名字的!”
      “好,谢谢,小二嫂。”
      卿卿点点头,悄悄暗示他大门牙上有异物,顺手扔给他帕子让他自己擦,自己则是赶忙上了车,她的袖口里还有一封家书,一直避而不见的永珊写来的家书,
      只有一行字,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卿卿挑开帘子,甚至有些犹豫得望向傅谦,
      “是真的吗?”
      “啊?”
      “你说的谢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卿卿突然有些遭不住,她甚至多少有些红了眼眶,回首观望了半天自己有什么能送给对方的,末了多少有几分颤抖道,
      “要不,羊汤我再给你包一年吧。”
      傅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用了,我要走了,去福建。”
      “那,一路顺风。”
      卿卿捧着傅谦递给她的长明灯,那是他从无相寺给三七请来的,他说纵使有些伪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个人是有点子安慰人的本事的,因为他说,依着他的了解,三七是绝不会怪她的,
      “她整天把你挂在嘴上,我家格格这样,我家格格那样,没完没了,烦都烦死了。”
      卿卿笑着哽咽,
      “是嘛,都是真的嘛?”
      傅谦露着一排牙笑得也红了眼眶,
      “当然是真的!”
      卿卿临走前扒着窗子想,傅谦就算你说的是假话,我也愿意相信。
      她招招手让那人靠近,
      “那香菜还在牙花子上呢。”

      4
      二哥因为琐事折返的时候竟然没看到本该同向行驶的马车,他亲眼看着对方伸出纤纤玉指,眉眼带笑得指向自己的弟弟,他们在充满烟火气的街头,都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任谁看去,都是欢欢喜喜的小儿女的两厢情悦吧。
      他从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
      那些床角边哀怨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亲吻,甚至是紫禁城里,落在地面剪影上的那只偷偷靠近又缩回去的手,
      你长大了,你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无耻的骗子!

      卿卿倒是没料到二哥会在这所新宅等着她,毕竟她早已经做好了正头娘子叫人当外室养的自觉,只是看到那个人就坐在那里等着她,还是抑制不住得雀跃了起来,她惊喜得走进灯火通明的新房,这里是她偷偷让平安按照从前王府时候的闺房布置的,
      “二哥,你的公事忙完啦?”
      “没有。”
      “啊?那”
      “生儿子不也是公事么?你磨蹭什么,快点进来!”
      那天好像下雨了,也好像没下,只觉得一整夜外边都轰隆隆得,卿卿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二哥一遍又一遍得在她耳边问着,
      “你就那么喜欢别人叫你卿卿么?”
      我喜欢,我喜欢你叫我卿卿,不是因为我阿玛对你的恩惠,也不是因为我是个可怜的罪臣之女,只是那一日天气好,我们认识了,都很欢喜,你把名字送给我,从此我也在世上有了姓名,就这样而已的喜欢,好不好?
      卿卿已经答不出来了,二哥何止是不喜欢她,大抵已经是非常讨厌了吧。
      在梦境里,她果然叫人嘲笑了,那个惯是优雅从容的如意姐姐很得意得同她说,二哥待我一向温柔,从不勉强。
      卿卿醒过来气的直薅头发,她竟是个连做梦都会打败仗的人。
      真是叫人无语,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一个多月之后,大夫说她有喜了。
      二哥说让她好好安胎,不来了。
      饶是不来了,卿卿也不再住那间卧房了,她同响铃儿吐槽,
      “果然跟诚亲王府连沾上边儿,都没好事!”
      她就挤在响铃儿的隔壁一个小东厢房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还会趴在窗口晒太阳,
      春天来了,她的孩子也在她的肚中越发长大了,恩恩有时候会跑过来问,
      “额娘,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很快,”
      这一年从春天开始就很热,卿卿甚至会说着说着话就昏睡过去,
      “很快,很快就有小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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