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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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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满身酒气得过来了,吓得登时水榭就像招了头豹子一般,再无一人声出没,卿卿始终躺在原处,她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就那么强迫自己闭着眼,可却止不住得哆嗦,倒是二哥自己仿佛喝了一整壶茶,似是终于自行解了酒一般,
“三七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回应他的,是寂静无声,半饷之后,二哥继续问,
“你还想装死到什么时候?”
卿卿屏气凝神方才听出,这人竟是在暗夜里,也固执得背对着她坐着的,她这人只有为自己的时候才会涌上勇气,眼下就扑腾着坐起身,
“我没有装死,我是真的快病死了!”
说着还作势咳嗽了两声,用夹子音来表达自己没有撒谎,只不过二哥还是不回头,卿卿便很得意事前吩咐了响铃儿,把她那件拿得出手的赤色朝服,挂在了堂中,此刻它飘荡着,就像个女鬼一样,二哥就坐在那底下的八角桌前喝茶,她才不信他没看到,眼下夜里黑寂,又没点灯,自己望了一眼都骇然一惊,但她还是指着,
“我要穿这个死!”
“嘁!”
对方很不给面子,甚至还笑出了声儿来,卿卿知道,在对方看来,这似乎都是她的伎俩,连响铃儿和双喜都嘀咕,说什么这样子吓人,有点触霉头,不大好,
“你总不至于连个棺材都不给我,等我变成皑皑白骨,才给我下葬吧!”
二哥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过了身子,盯着面前没几日便苍白脆弱不少的女人,脸上还贴着大块的纱布,看来这次确实如傅恒所说,跌得很重,怕是要毁容,他细细看着她的眉眼,许久,许久,
“你除了拿这件事要挟我,还有别的吗?”
“你觉得我在要挟你?”
“那么我今日正式得同你说一次吧,我确实同情诚亲王府的境遇,可罪人之所以是罪人,只因为他们确实存了罪行,”
卿卿捂着耳朵,不可置信得喊着,
“不是的!不是的!”
“我当年帮你,就像怜悯一朵花,一棵树,一只小羊羔,是一样的。”
“你胡说!我是卿卿,你还记不记得,我是卿卿?”
小姑娘终是没能逃离哀怨妇人的俗套,径直扑进那仿佛负了心的情郎怀里,甚至伏膝痛哭得执拗着,
“你曾说要把自己的名字送给心爱的女儿,是吧!”
“是。”
“你曾说要给她挑个笔画少的同音字,是吧!”
“是。”
“可晴字明明笔画更多,难道不是吗?!”卿卿执拗得像是定是要分辨出个高低的孩子一般,“卿卿,是唤给爱人听的,我不管你当年有没有心思,可这名字你给了我,我就一直等着你,我一直等的都是你!”
二哥的脸上经过了初始的惊讶,后来的迷茫,眼下,只剩下了些许无奈得苦涩,他把人从地上抱起,想把她抱回床上,可她却不依,挣扎间把二哥也晃倒了,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近在咫尺得拥着,
“可是,你不觉得晴这个字,横平竖直,”
二哥的声音很清澈,
“看上去念出来都很柔和,但实际上每一画都很有骨气吗?”
二哥轻轻拍着他的小妻子的背,
“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这一生无论顺境逆境,都能正直做人,方正处事,我只盼着她自己做好了本分,上天便定是会对她有所回报的,难道这样不对吗?”
所以,原来从头至尾,都是个误会。
卿卿提过一次,一次又一次,她问二哥是否记得,她问二哥是否在意,她只不过预先判定了,这同情话一般的名字,暗和上这段阴差阳错的姻缘,便是上天给他们两个的命中注定,
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从来不曾在卿卿心间真正在意,
她像是个濒死的鱼,挣脱了水面求生一般,抓着二哥的衣襟,不似从前开玩笑的样子,认认真真道,
“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为什么,”二哥虽然醉了,但不是失忆了,这里就是他们大婚的婚房,他曾在大婚那夜对她说过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你为什么呢?”
“如果我们不相爱,”卿卿的眼睛亮晶晶得,甚至笑着问,“我凭什么,以后跟你一起死呢?”
彼时西南战事又起,努达海战死,新月格格追随殉情,消息传回京城,仿佛之前的所有伦理之争都成了笑话,连雁姬夫人似乎都已经默许了新月死后提高一级,成为正室的位分,
现下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在歌颂他们伉俪情深,可二哥今日却斩钉截铁得说,
“我从来就不需要,而且感情的事,也根本不用生死来证明。”
虽然他们是明媒正娶不假,但也是老夫少妻更不假,根本不必忌讳什么,只需顺应自然规律就可知,二哥是一定会走在卿卿前头的,
所以她曾以为,我许你死生相随,至少能让你感动。
毕竟在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为了新月的自杀殉情而震动不已的时刻,为什么,偏偏没能感动你呢?
她从前怕自己显得没骨气开玩笑得说,今日抛却这骨气,起誓发愿得说,可对方始终如一得告诉她,
“人死了就是灰飞烟灭,那种还能在另一个世界相会的事情?呵,我根本不相信。”
卿卿很怕,怕二哥会说出如意的只言片语,可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只是他如今说的却是,
“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如意了,其实我知道的。”
所以他真正想追随的人都会再也不见,他怎么可能在意谁又会追他而去呢?
原来街头巷尾被说书人感动的那些泪珠儿,在二哥看来,都是傻的可以的庸俗桥段,
卿卿不哭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她抽出这个温暖的怀抱,纵使腿脚麻了,但还是坚持着,颤颤巍巍得登高,哆哆嗦嗦得把那件像女鬼似的朝服摘下来,头一回同二哥吐露了实情,
“这衣服做得艰难,害得永珊和三七,”卿卿顿了顿,不说了,而是转而笑着道,“我七婶说是让我穿一辈子才能回本,我要是现在告诉她,我要把这衣服当寿衣,她估计是不会让我死安宁的。”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二哥也锤了锤酸痛的腿站起了身,他不年轻了,今夜一番酒后策马得折腾,此刻面色潮红道,“你不是常说总兵府的宅子太小,跟前衙太近,我已经派平安回去给你安置新宅子了,到时候建一个大花园,给恩恩绑一个大秋千,让她在里头自由自在得玩耍。”
“你呢,不跟我们一起住了?”
“对,我们分开。”
“可恩恩会想你”
“我每个月会派人把恩恩接回去,”
“接回去?”卿卿笑了笑,“所以被驱逐的只有我,是吗?”
“我说过了,你想要什么你可以直说”
“我想要你!”卿卿实在无法接受二哥就这么轻描淡写得把她排除在了他的生活之外,她从背后抱住那人,甚至算是声泪俱下得讨饶,“我错了行不行,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当我,就当我人穷志短没见识,我虚荣,我”
“没照顾好你,我也有错。”
二哥轻轻扒开那双箍在他胸口的手,他转过身来,明知道也许会被她讨饶的孤苦样子刺痛,但等真的看到那泪水漫过纱布,脸上殷红的伤一点点透出来,还是叫他心碎不已,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只是贪玩,要是嫁了个差不多年纪的丈夫,办了这等错事,就相当于两个人一起闯祸了,也就不存在什么谁对谁错,小孩子嘛,都是会闯祸的,”
“你别这样说话行吗,我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更不是你女儿!”想是声音大了些,又眼见二哥没继续说话,卿卿赶忙扑过去,“我错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行不行?我一个人害怕,二哥,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不是要收了明瑞么,到时候让明瑞跟你去新宅子,”
卿卿知道,她到底是输了,彻彻底底得输了,因为这个男人,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真的把她当成了一朵花,一棵树,一只羔羊,她终于懂得了,所谓的曲终人散,是那个可能把她当做家人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这怀抱是暖的,可受了伤的脸颊贴近了他的心口,那里却是冷的。
“你不是说我怀孕了么,这件事怎么圆。”
“滑胎不是很正常么,”
说着,竟是一个没站住,差点栽了个跟头的二哥,被卿卿赶忙扶住,他撑着额,有些头痛欲裂得晃了晃,“我不太舒服,可能也受了点风寒,”
“你没有,”
卿卿一边替二哥褪去靴子,一边为他宽衣躺下,
她指了指茶壶,
“我下□□了,”
“你!”
卿卿捋了捋腰间的长发,心想你的定力也太好了,不然也说不了这么久的难听话。
她慢慢褪去了衣衫,爬到二哥身前很认真得告诉他,
“你要是学不会爱我,那你就恨我好了。”
在他们融为一体的那一瞬间,卿卿仿佛跳脱了所有的情欲,冷静得走了出来,说来好笑,其实他们每次欢好的时候,她总觉得仿佛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一开始有点害羞,后来有点生气,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心魔,她总疑心那是如意,是的,她觉得那就是如意,谁叫二哥明明纵情不已的时候,贴在她耳边,却会无意识得喊出如意两个字,
也不能冤枉他,只有最欢快的时候,才喊。
但就是因为不是每次都喊,所以更像心中悬着一颗巨石一样,喊一次,心被锤死一次,
卿卿想过,你还不如一下锤死我算了。
她觉得恨,恨得牙痒痒,于是就去咬他,可羊入虎口,这种奶牙的反击更像是一种撩拨,每每只是得到更深刻的教训罢了。
所以如意在呢,一直都在呢。
这是卿卿第一次跳脱出来,亲眼看到如意,她像是终于逮到了这位好姐姐似的,甚至也头一次学会了,妖媚得指着那个挥汗如雨的男人,气死人不偿命似的说着怪话儿,
“看到没有,他有多喜欢我!”
人的怨灵,怕是气场更盛,果断气跑了鬼。
所以,二哥呀,你没见到的人,其实我时常见,我一开始怕她,后来想着要敬她,但不行,最终还是气跑她,比较如我的意。
卿卿愤恨得嚎叫着双喜定是贪便宜,买了廉价的迷药,不然何至于把人药的这般粗鲁无度,在微微晨曦中,黏腻的发上滴落的汗,和着脸颊上撕裂的血,汇集在她清浅的笑里,听着那被下了药而发怒的男人低吼着,
“你怎么成了今日这个品行不端的样子?”
明明昨晚拉着人家索求无度来着,转天就都成了女人的错,反正刚刚晨起那一回,怪不到昨夜那壶茶上吧,
卿卿轻蔑得一笑,心中已经无所谓这些口舌之争,她只把脸上飘忽的砂布索性都扯了下来,披了他的衣衫,一边对着铜镜检查自己脸上的伤口,一边捻酸话儿道,
“没办法,谁叫我天生名字取得既不横平竖直又不坚定勇敢,也就只能给人做卿卿了,我哪里是变成这样的,我本来就这样,”
她冲他娇媚咬了咬唇,
“我的清哥哥。”
卿卿和她的清哥哥最终定下了君子之盟,曲终人散,但每个月总要找几天,为生儿子做点努力,这事,一方面是男人的子嗣需求,一方面是女人的地位需求,
卿卿把话说得很直白,
“你要我直说想要什么的,我就想要儿子,这样日后回京,无论我们成什么样,我也好立足,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只好继续下药,”
“收起那些端不上台面的糟粕!”
还有便是人前,他们还是这家的二哥二嫂,
“叫小二嫂挺好的,”傅清拜年的时候吩咐族人不用改称呼,“毕竟要跟如意区分开,就这样叫吧。”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反驳二哥,于是合在一起,长长喊了一声“二哥,小二嫂,过年好。”
“傅谦你喊了吗?”
想要浑水摸鱼的人还是被慧眼如炬的二哥单点了出来,无业游民此刻有些尴尬得挠了挠头,倒叫小二嫂笑颜如花的给救了,
“傅谦不用喊,”夫妻两个谁都没看对方,“他叫我卿卿就行。”
“行,那他就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