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旧事之傅清》King酱

31、第 31 章

　　晴大小姐在发脾气，立着一双眼睛，抱着她的波斯，风风火火地到了总兵府邸，坐定之后，就跟嬷嬷乱发着脾气，

　　什么炭火不旺，茶不香，什么随从貌丑，嘴还笨，反正是人是物现在都碍她的眼，甚至还对着最宠她的嬷嬷，高声喊着，

　　“你这手炉哪儿来的？这不是我姑母的东西吗？皇后娘娘的物件儿怎么在你手里？”

　　很尴尬，所有人都很尴尬，这位姑奶奶也不知道像谁，总是有一出场就冷场的本事。

　　卿卿只知道二哥前几日随意交代了两句，晴晴不日将至，也没说个因由出来，后来仔细一想，是啊，人家亲父女俩，年关将至，见上一见，还需要什么格外的因由？

　　若是从前，卿卿可能会生气，觉得二哥说话办事不周到，完全不考虑她的处境，现在倒是不会了，她懒得给彼此找别扭，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问，只是跟响铃儿和双喜交代了两句护好恩恩，而后，硬着头皮，来了这间，无论住与不住，家中都要给晴大小姐备下的客房，

　　房间不大，但置办得很精妙，且能看得出来嬷嬷日日打扫，

　　卿卿笑呵呵得挂上了一张慈母脸，瞥了一眼这次倒是意外随行的三七，是了，自幼相伴的主仆俩现在两看生厌，你不瞧我我也不搭理你，三七就在那忙着收拾行装，卿卿亲自端了果盘，递到晴大小姐跟前儿，不留痕迹得换下了那金尊玉贵的手炉，背手塞回了拙手拙脚赔笑嬷嬷手中，递了个眼神让她走，然后才故作熟稔得问道，

　　“哟，小王公这次怎么就这么放心，平时不是总黏在一起，这次竟让你们两个女眷就这么出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吧？”

　　三七冷冰冰地一张脸，心说个屁，沙济旺那人见一个爱一个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装什么憨，于是对她这种社交辞令很无语地样子，只是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瞧了欲言又止的那位晴大小姐一眼，

　　“到底让不让说呀？”

　　“你愿意说你就说！”

　　三七苍白着脸，满脸不乐意，

　　“怕人说就别做啊！”

　　“哎呀你要说就说，我这个当家主母现在还得看你脸色了不成？！”

　　得，这必是又闯祸了。

　　卿卿心说她总算理解了二哥时常挂在嘴边的子嗣也没那么重要，或许有可能是他的真心话，毕竟这位晴大小姐饶是成了婚，也还是三天两头惹祸，更遑论她少时的那些伟大事迹，

　　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坐下问，

　　“是又跟你舅母打架了？”

　　从云裳拿衣服拿顺手了的大小姐，总是记不住那家现如今已经是换了人主事，

　　“还是又跟大伯母们闹不痛快了？”

　　广成大哥家的小嫂子们成群结队，晴晴最爱同她们玩在一处，吵架也是难免，

　　“或是，沙济旺又娶新人了？”

　　其实卿卿早就猜到，恐怕事情还是出在沙济旺身上，他们小夫妻俩经过初婚的热恋，大抵到沙济旺看上三七，再到如今，基本上已经是摸不到人了，毕竟那是个，无论蒙古女人满洲女人江南女人，只要是个女人，他都有兴趣的人，

　　晴晴就在那咬着唇不出声，结果把三七憋得受不得了，

　　“全都不是！是她，一生气把人孩子给发卖了！”

　　卿卿闭上了眼，她就知道，娇蛮跋扈的晴大小姐做主母，早晚有一天会走到卖孩子这一步的，她抚着额，垂头丧气得问，

　　“说吧，是哪个院的孩子，”

　　希望她这次惹得是那些无甚根基的女子，最好能及时找回孩子，再用富察家的声势压一压，可能也就没事了。

　　“娜木钟。”

　　结果三七中气十足得念出了这个名字，还很贴心得解释着，

　　“就是去年夏天，连球端的那个亲亲表妹，眼下是个心尖尖上的人儿。”

　　卿卿已经绝望得把脸捂上了，她早就对沙济旺的这个表妹有所耳闻，那是个已经嫁人，却在去年夏天，销婚二娶也定是要给接去京城的人物，听说孩子还是人家前夫的，且是到了京城，才生下来的，

　　连便宜爹爹都不介意当，可想而知这份爱屋及乌的感情，得多炙热，

　　卿卿哀愁的声音从手指缝里传出，

　　“这事儿你九叔怎么说？”

　　三七抢答，

　　“九爷气的跳脚，撂挑子说不管了，让，让，”

　　“让什么？！！！”

　　二哥的大嗓门从外间传来，使得屋中的女人们都抖了一抖，尤以晴晴最是害怕，赶忙站起身喊了一声“阿玛”，而后就绕到了椅子后头老远站着去了，卿卿心里多么希望二哥就这么打死她得了，可做戏一般得也只能站起身，虚拉了拉二哥的袖子，嘴上劝着，

　　“别动气别动气，先坐下再说。”

　　二哥起伏的胸膛，手中的书信，预示着他应该也是才知道这回事的，卿卿大概溜了一眼，确定是傅谦的笔迹，那便可知字句一定很克制，毕竟，他就是那种凡事都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人，可饶是这么克制，还是把二哥气成了这样，

　　于是卿卿端了茶，赶忙递到二哥嘴边，要他先平静下来，末了还招呼吓怕了的晴晴回来坐着，瞧着她那惊恐模样，嗔怪着啐她一句，

　　“看把你阿玛气的，知道害怕你就别老闯祸呀！”

　　晴晴是怕她阿玛，可却不怕这继母，于是指着她与三七，

　　“你们主仆怎么都一个腔调说话！爱帮不帮，反正也不是求你们的！”

　　二哥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你在这跟谁没大没小呢？！”

　　“谁大？”晴晴叉着腰瞬间来了精神，“阿玛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你亲生的大女儿！怎么，你有了小女儿，你就不管我了？”

　　说着竟是撒泼一般得放声大哭起来，

　　“我九叔也说不管我了，让我爱找谁找谁，可我还能找谁？这事儿你们知不知道有多窝囊？明明也不是沙济旺的孩子，怎么认下了我倒还就成了嫡母了？结果一甩手竟全扔给我了，那小女娃整日哭哭哭，哭得我都要烦死了，我不就是也没多想，叫她吵的心烦，正好一个来府上送菜的农妇给哄好了，说是他们家没孩子，觉得跟这孩子有缘，我心想这孩子本就身份尴尬，直接送人算了，结果平时连看都不看，管都不管的那对奸夫□□，知道了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非说是我故意把他们孩子卖了，还要，还要给我闹去御前，天地良心啊，你们给我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儿啊？！”

　　三七淡淡地说着，

　　“那天的菜钱确实没给人家结，说你把人孩子给卖了，好像也没错。”

　　晴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懵了似的转头问，

　　“啊？”

　　她确实跋扈，但并不恶毒，

　　卿卿知道，二哥看着女儿哭成这样，已经心软了，眼看着晴晴只要在地上再打两个滚，恐怕二哥就要径直坏了规矩，杀回京城去讨公道了，

　　只是连傅恒都知道再不让她吃点苦头，恐怕不行的道理，可二哥对自己这个掌上明珠，实在是护得厉害，于是卿卿故意笑着问，

　　“那你怎么没进宫找皇后娘娘说说呢？她最向着你了，”

　　晴晴不哭了，对着不怀好意的继母冷笑，

　　“我跟我九叔都说不明白呢，我还敢进宫？我是怕死的慢吗？”

　　卿卿瞪她一眼，心说你这回倒机灵了，

　　三七也在一旁跟着解释，

　　“沙济旺给了最后期限，说若是年前找不回来那孩子，就都别过年了，要去宫里找皇上评理。”

　　这理可不好评，卿卿心说我皇叔堂堂天子，给你们管这破事？要搁她的性子，直接一招都给送回蒙古放羊去，省的整日赐钱赐物赐大宅，还能赐出这么多糟心事儿来，

　　但她嘴上可不会这么说，而是走过去扶起晴晴，替她擦眼泪，饶是被她推开了好几次，却也还是百折不挠，只是在二哥看不到的地方，直拿着帕子手黑得往晴晴最柔弱的脸蛋儿上蹭，一边蹭一边云淡风轻道，

　　“没事儿，怕什么，大不了挨顿打，挺挺就过去了。”

　　“凭什么打我？！”晴晴脸被蹭得生疼，眼看推了那人几次都没推开，这回因为太疼而下了死手推她的继母，“哎你会不会擦？不会擦滚一边去！”

　　一般人只要是不傻，谁在为你真着急还是假着急，自己心里是明镜儿的，瞧着越发喜欢在阿玛面前跟她装腔作势的继母，晴晴气不打一处来得想，娜木钟在沙济旺跟前儿不也这样？

　　晴大小姐受够了这种事情，于是忘了阿玛还在，便恶狠狠得凶对方，

　　“你少在那得意，只不过生了个闺女有什么了不起，等着哪天说不定叫人也把你女儿发卖了去！”

　　卿卿本以为还需要引导两三句，没成想对方完全不需要，于是她推得顺势嗑在椅背上，跌跌撞撞得抽泣着讨饶，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行了吧，可你也不能拿你妹妹过嘴瘾啊！她还是个奶娃娃呢！你就是想卖了我也不能卖了她呀！”

　　晴大小姐那日到底是叫二哥打得挺惨。

　　双喜鬼鬼祟祟来回报的时候特意略去了晴大小姐边哭边嚎，但恐怕已经响彻云霄的那几句，

　　“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们都欺负我！！！”

　　卿卿只当没听到，她只顾着往恩恩嘴里喂牛乳，毕竟奶娘的奶恩恩不喜欢，二哥便特意寻了一头奶牛，还给取了个大福的吉祥名儿，专门供给他的宝贝小女儿，卿卿仔细瞧着塞到孩子耳朵里的棉花团，唯恐噪音入耳，又唯恐塞得太严，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结果叫三七冷哼一声，

　　“主子夫人现在进步了，知道怎么不动声色挑拨离间了。”

　　卿卿头都不抬，

　　“她挨打你不高兴吗？反正我很高兴，不高兴你就给我滚出去！”

　　三七从袖口掏出银票，径直塞给双喜，

　　“我滚之前还有正事儿呢，喏，八爷让顺便捎来的，收好！”

　　卿卿知道，三七还是同她生气的，哪怕那份互利共赢的生意，她在山西的销路上帮了不小的忙，可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如今这个样子，卿卿叹口气，叮嘱响铃儿再去热一碗牛乳，

　　“看她那煞白的脸，定是叫风吹着了，快去看着她，务必都给喝了，好好睡一觉。”

　　“是！”响铃儿兴高采烈得问，“那我给我自己也热一碗行不行？”

　　卿卿笑这小妮子争宠呢，点头应允，

　　“谁管你呢！”

　　响铃儿开开心心得走了，边走还边得意的跟双喜嘟囔，

　　“我跟小主子可是都喝过大福的奶哦！”

　　“你给我也弄点呗！”

　　“滚一边去！”

　　“弄点弄点呗，求求你了，好玲儿～”

　　“不给不给就不给！”

　　卿卿点着女儿熟睡的鼻尖儿，笑自己身边的人还全都是一群贪吃的奶娃娃。

　　确实如三七所说，卿卿现在已经能很从容得在二哥手底下讨生活，这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只要心里头不再纠结，有些廉价的戏演起来就从容了，只是看着傅谦那封写给二哥的家书，卿卿一边捋顺着二哥的眉头一边轻声发问，

　　“傅恒真的就撂挑子不管了？”

　　二哥没说话，卿卿又问，

　　“不应该啊，这次承恩公也没管？”

　　傅谦的信上写得很明确，几家人都在帮忙找孩子，大哥，傅玉，容期，还有他家阿狸，基本都发动了亲戚去找，主要是这事沙济旺还没往开来闹，只给晴晴下了最后通牒，说是找到人便既往不咎，故而大家行动比较隐秘，但依照卿卿猜想，实在不是这菜农不好找，而是他们几家都只能算得上“平民百姓”，而这种事它就不该是“平民百姓”去做的，

　　结果二哥终于睁开眼，捏了捏卿卿脸颊，

　　“你行了啊，别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哪有！”

　　二哥似乎也并不太介意的样子，只是末了低声道，

　　“傅文和傅恒的身份贵重，杀鸡堪用牛刀？”

　　这话说得卿卿摸不着头脑，

　　“可是，不是着急嘛，他们俩都是有公爵或是皇恩加身的人，找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是我女儿的家事，”

　　卿卿彻底搞不懂了，

　　“谁不知道晴晴是二哥你的女儿啊，”

　　瞧着欲言又止的二哥，卿卿像是突然被击中后脑勺一般得阵痛了一下，

　　“你怕他们为难？”

　　“我只是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二哥坐起身，自行绕了绕脖颈，一副享受到了对方按摩服务的顺意模样，“毕竟是晴晴这事做得难看，家人跟着丢丢脸没什么，若是叫人拿到台面上，保不齐会被说成什么，傅谦考虑得很周全，他们几个牵头去找，做得对。”

　　卿卿得承认，她一开始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态的，可现在看着二哥这般，她又不乐意了，于是试图劝他，

　　“大哥只是个抄书匠，从前在藏书阁抄，也就是最近才到户部抄，他不好总是告假的。”

　　“我知道。”

　　“萨拉善家什么都不多，就孩子多，要是请客吃饭还能多凑上两桌，可让小孩子们找人，这不根本就是开玩笑吗。”

　　“我也知道。”

　　“傅玉脸盲还不着调！”

　　“我都知道。”

　　“所以就靠他们，哪儿能那么快啊？”

　　“你没看出来沙济旺也不是真心找吗？他不就是想用这事儿灭灭晴晴的威风吗？傅谦说他自有办法，虽然慢点但肯定能找到，他办事我放心，再等等吧。”

　　卿卿很想说，傅谦办事我也放心，可他很忙，比以上任何人都忙，于是她便嘟囔着，

　　“二哥你可有点势力眼哦。”

　　明明傅恒一句话的事，但二哥就是不允，还立起了眼睛，跟卿卿把往事娓娓道来，从他送傅文去明馆读书，到给容玉准备福晋嫁妆，甚至是顶着二伯对政敌的怨气，也要让傅恒顺利娶到纳兰家的姑娘做媳妇，这一切的一切，

　　“你知道为什么吗？”

　　卿卿挺不乐意的翻了个白眼，

　　“嫡子嫡女命好呗，有你这么个傻哥哥给他们撑着与众不同的大好人生呗！”

　　“去！别口无遮拦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只是这件事从四阿哥成为宝亲王的那天起就只能这样了，

　　“尽量紧着他们好好的，轻易别添麻烦，否则更麻烦。”

　　“好啦好啦，知道啦，”

　　卿卿只是突然察觉了一件事，或许在二哥心里，富察家的人就像一幅画，有人在画中央，有人在画边角，还有人在画框上，虽然他生怕蹭坏任意一处，但若是一定要选，可能总归还是有，一定要保下来的人。

　　卿卿才不想考虑其他人，她只是有点忧愁的问着，

　　“那你自己在哪儿？”

　　“没头没脑的又在问什么？我在哪儿，我不就在你身边呢么！”

　　突如其来的情话实在动人，卿卿捂着心口像被击中一般，坏笑着窝进二哥怀里，

　　“那我也永远在你身边。”

　　无论你在哪儿。无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