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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蒺藜 ...


  •   一大早,不多就带着一群人忙不歇的赶到薛岁的宅门口。

      “姑娘,这些是我们大人给置办的嫁妆。”

      “嫁妆?”薛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成亲,要他办什么嫁妆?他又不是我父兄,也不是我叔伯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多摸摸脑袋,弘温显然也意识到身份不适,因此特意向弘黎请了旨,但东西都是他亲手准备,不过是有个理由合乎礼仪,也让薛岁不好拒绝罢了。“太皇太后下的旨,我们大人也不好不办呐。”

      薛岁粗粗看了几眼,大楚礼法,聘皇后须黄金两万斤,眼下这些虽不到这个地步,但也丰厚太过了。

      “里面除了一般翁主出嫁所需的份额外,都是大人掏腰包添的。”这些话都是临走时弘温教他的,因为花了这些钱,被扈管家连骂了好几天呢。

      什么“是你娶老婆吗?是你嫁女儿吗?她还没还咱们钱呢,你又花这么多冤枉钱!”

      这些弘温都只是付之一笑,直到扈管家说了句:成亲这么大手笔,以后孩子出生满月周岁及笄弱冠,笔笔都少不得!

      弘温终于面色冷淡下来,冷淡的连一向敢指着他鼻子骂的扈管家也认怂了。

      不过这些弘温没交代,不多也就没说。

      “那是什么?”薛岁在一群装饰精美的物件中发现了一个有些突兀的白檀木箱,因白檀木并不多见,所以薛岁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薛岁只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便合上了,众人不知所以,这是薛岁问不多:“这也是你们大人送来的吗?”

      不多点头,薛岁有些诡异地笑了一声,“麻烦不多替我回句话,就说别的东西都不怎么样,唯独这只白檀木箱深得我心,劳他费心。”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不多应下,回头转告了弘温,弘温却皱眉:“我并不记得里面有一只白檀木……”他忽然明白了,那只白檀木他是见过的,只能是弘黎送的。“算了,就让她当做是我送的吧。”

      等到了晚上屋里就剩薛岁一人,她打开箱子,最上面放着几件衣裳,下面是厚厚的字帖,角落里放着一只锤子,那是她用来砸核桃的。

      未央宫的日子仿佛犹在面前,但薛岁自认现在就算四下无人,自己也能平静的去回想。直到她拿衣服时从里面掉出来一本竹简,竟然是一卷从未见世的治国策论。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因为那个温婉善良的少年皇帝,也曾有过伟大抱负。

      这时窗口忽然传来咕咕声,薛岁想起那只至今未归的血鸽,赶紧过去开窗。

      可是窗口除了血鸽,还站着一个人。

      薛岁顿了顿,抱起鸽子,然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关上了窗。

      弘温:“……”

      薛岁还以为这只放出去给舒檀送信的血鸽迷路回不来了,却忘了自己搬了家,看样子是飞回了博山侯府。很难想象薛器当年到底怎么是训练这群只会咕咕咕的朋友的,还驯养的令人如此忌惮。每一条情报,每一个战线,都比朝廷更快。且路径纵横,从不出错。

      “岁岁。”窗外的弘温进退两难,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这么尴尬,“我想,若是我从大门拜访恐落人口实,不大合适。”

      薛岁再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话,她把窗拉开一条缝,“所以大司马阑夜探窗就很合适?”

      夜色下,少女稚嫩的脸蛋在夹缝里显得饱满娇俏,而相对于年长许多岁的弘温来说,月色下男人的身影就要成熟挺拔得多。

      窗台并不高,从薛岁的视角看过去,弘温近大,月亮远小,他往那一站,简直有些昏天地暗,但此刻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只白檀木箱,并不是我……”

      “是弘黎嘛。”

      “你知道?”

      “我猜的。”

      弘温无言,薛岁又道:“是你们俩都无所谓,无非是叫我记着,就算我嫁了人,也别忘了自己曾是世人眼中先帝的禁脔,丛云岸可不知晓我就是深宫中的佞幸永昼。”

      “那又怎能一样。”弘温低语,但自元宵宫宴起,她还怎么会相信呢。

      “弘温,博山侯,大司马,有时你叫我好生奇怪。”薛岁把窗户彻底打开了,弘温看见房内那只翻开的白檀木箱,难怪她的眼睛像是哭过。

      薛岁手臂撑在窗台上,微微探出身道:“我承认我当初拉拢你的想法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笨拙可笑,甚至愚不可及,但我仍觉得你对我的偏颇并不全是虚假的,更觉得我们有些交情,可你转眼就把我卖了。既然已经把我卖了,又要假惺惺来安慰,来解释,好似迫不得已。其实你大可不必在乎我的想法,站在你的立场,这些都是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你一定要这么贪心,全求得圆满吗?有时候太想面面俱到,会显得厚颜无耻。”

      “你不是笨拙可笑的,更不是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弘温没有一点动气的意思,但他不想解释,又不想叫她一直记恨,他忽然意识到,这种矛盾其实也是一种贪得无厌吧。

      “说实话,论对我的宽容和放纵,比起弘黎,我更不理解你。”

      弘温不解,为何她能理解弘黎。

      “我在未央宫那几年,若是她想杀我,即便从嘉日夜不离的守着我,她也不是不能办到,更遑论后来把我送到你府上。我忽然明白过来,她其实从未想过要杀我。”夜风吹过,她咳嗽了几声,弘温伸手又把窗户关得只剩一条缝,她继续道:“可是你呢?你我不仅素未相识,勉强还算有点势不两立,你却好像比弘黎更关心我的死活。”

      那些藏在措词中的试探,埋在呼吸里克制的触碰,像一首明知其意又故作其他的诗赋,识字的人读其表,受过摧折的人才知其里。可若是不摊开讲解,这份摧折就始终只是暧昧不明的词组,不是任何昭彰透明的心意。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薛岁。”

      纵是如此逼问,他依旧稳如泰山,不动声色。薛岁难免想,就算此刻拿剑指着她,凭他顶破天的三成喜欢,又如何做出十足举动。那些她感受到的爱意并不假,只是不够深,也许果真如此。

      “还好我也不过三成。”

      “什么?”

      薛岁忽然笑了,“弘温,一笔勾销吧,无论是蹉跎居的日子,还是弄巧成拙的婚事,都一概揭过,好吗?”

      一概揭过,重新开始,自然最好。

      弘温心头掠过一丝意外之喜,还未及应下,薛岁又道:“以后我们就相逢不识,形同陌路。”

      原是这样的揭过,他苦笑自己听不出软硬,以为是花蜜,吞下了才知是蒺藜。

      他怔愣了好半天才苦笑一声道:“倒也不必如此,若是相逢,问候一声,也无碍吧。”

      “外人在场,那是自然,你毕竟是大司马嘛。楚国上下,谁敢真的对你视而不见呢。”

      她知道他指的不是这种问候,可她铁了心要划清界限。他没有什么资格强求什么,什么都是他不占理。他恍惚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了,不就是来划楚河汉界的吗,她先开口,不过是求仁得仁。

      “好,依你所言。”他的手攀上窗户,又临阵退缩,“夜深了,进去吧。”他说完关上窗户,没允许自己有一丝犹豫。

      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外面也没有离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的两人就这么盯着木窗上雕镂的花纹,好像能看到彼此的面容。最终是里面的蜡烛先灭了,外面才传来踏过青草的声响。

      这一晚薛岁无眠,以至于第二天顶着乌黑的眼圈被讷言嘲笑熬夜数嫁妆。

      “鸽子回来啦?”敏行发现了正在吃谷子的血鸽,“怎么还有信呢?”

      “信?”薛岁昨晚心不在焉,竟然都没发现。那信是舒檀写的,但看内容,却是元宵宫宴后的事了,原来血鸽一直滞留在他手里,难怪回来不仅伤好了,看着还肥了些。

      “姑娘,是谁的信啊?”讷言刚问出口,敏行便使颜色,让她不要过问薛岁的私事。倒是薛岁毫不介意,“那时身份不明,没有告诉你们,这信是舒小侯爷的,舒小侯爷是我儿时的朋友了。”

      这下更尴尬了,舒小侯爷是求婚不成的那位。两人不知该不该继续就这件事聊下去,薛岁先开口了,“他说他要做和亲使,护送定善公主去乌孙,不起就要启程。”

      “那……姑娘还要不要去……”讷言斟酌着问:“朋友嘛。”

      “不用了,不然他也不会写信告诉我的。”薛岁说起他来毫无芥蒂,也没有伤心,讷言和敏行大概知道,两人大抵只算得上是朋友。

      敏行见状岔开话题,“鸽子既然自己飞回来了,那我们干脆给它取个名字吧。”

      “是啊,我们宅子里就三个人,多一只鸽子也好嘛。”

      薛岁想想也是,总不能叫它血鸽,三个人正琢磨着叫什么名字好,又有人叩响了院门。薛岁不禁想,真是奇怪,搬过来客人变多了,反而忙得很。

      讷言开了门,很快飞奔回来,脸上神情古怪又兴奋:“姑娘!是丛大人!”

      这是薛岁和丛云岸第二次见面,大概是有婚约在,丛云岸比上次别扭拘谨得多,他给薛岁介绍同行来的人:“这位是太常主簿尹大人,依太皇太后之名,来问名纳吉。”

      因是赐婚,先定了婚期,六礼也不必遵照得太严格,只走个意思就行。

      薛岁见礼,并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对方。

      丛云岸和尹主簿说了几句话后,尹主簿先行告辞,丛云岸怀里还抱着大雁,他返身对薛岁道:“薛姑娘,其实今日我不应一道来,只是婚期定得急,加上宫宴那晚没有时机和你说上话,便想着今日倒是个机会。”他踌躇片刻,薛岁只顾看着他怀中大雁,他忽然便有了勇气,“关于这桩婚事,我们应当都有话要说。”

      “是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雁,“这是送给我的吗?”

      “自然如此。”丛云岸笑道:“姑娘有什么话,此时无妨对我直言。”

      敏行见状识趣地拉着讷言走了,薛岁道:“在我畅所欲言之前,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丛大人。”

      “请说。”

      “这桩婚事你没有办法退,除了硬着头皮应下,确实毫无办法,对吗?”

      丛云岸没有立即回答,他对那句“硬着头皮应下”有些哭笑不得,“是,丛家无法拂逆太皇太后。”

      “既然如此,其实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丛云岸以为她生气,刚要解释,薛岁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也同样没有办法。如今我还不如那些细族孤门,不求什么随心自在,只求一条活路罢了。”

      “即便如此,薛姑娘也比我委屈得多。”

      她看得那么透,让丛云岸有同病相怜之感。

      “我很感念那晚丛大人替我说话,我也知道丛大人是个君子。只望以后相敬如宾,啊我忘了!”薛岁像是恍然大悟,“我还不知丛大人是否有心仪之人,这婚事草率突然,若是有,那可怎么办?”

      丛云岸万没料到她在意的是这个,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不瞒姑娘,其实我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念头,所以也就没什么心上人。”

      “那就好,世上少了一个伤心的女子。”虽然她像是故意在开玩笑,但丛云岸还是感觉到她有一丝紧张。于是他宽慰她:“我不知姑娘是否和我一样,但却深知我非姑娘心上人。因而若要做出弥补,我想……”他游移不定,既怕说出来适得其反,又怕不说白占人家便宜。

      “丛大人直言就是了。”

      “夫妻之名是做给别人看的,除此之外,姑娘只当我是个同一屋檐下的朋友。”他说得委婉,担心薛岁听不懂,但他总不能对着一个女孩说“你我不必行夫妻之实”这样的话,说出来才辱没了彼此。他看着薛岁有些怔愣的表情,一时忐忑。可是下一刻女孩却扬起笑容满面的脸,那月牙般的笑眼下虽有着一层青影,但却十分鼓舞人心,使他心头的沉重和隐忧,都一扫而光了。

      “多谢丛大人,能够如此,是再好不过了。”

      对薛岁来说,最大的困难凭空消失了,虽然往后会有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她还可以一个人活着。

      “我听成疾叫你燮臣,往后我也这么叫你,成吗?”她心情好,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何人亲近也显得十分从容。丛云岸听到舒檀,又难免要做一番解释,“我与成疾是好友,此番实在对他不住……”

      “不不,”薛岁打断他,“你不知内情,其实我和他也……”她觉得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往后再说吧,总之这事说起来,我们谁都不必内疚,也没有对不住谁。”

      丛云岸道了声好,从袖中拿出一枚玉坠,“这是昭帝给我们兄妹三人赐楚姓时,所赏赐的玉坠。大哥的成亲时给了大嫂,五妹的也送给了她的夫君,我这块,自然也该送给你。”

      薛岁看到玉佩上的字时,纳罕着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个丛。”

      很久之后的丛云岸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原来此丛非彼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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