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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别人 ...


  •   “烫的不像样子,不能裹被子了,散散热吧。”淳于缓说完,敏行讷言二人便一个动手掀被子,一个用冷水打毛巾敷脸。“我早就说过你气血阻滞得厉害,今日受刺激了?倒不像是受寒引起的。”淳于缓一边摸着刚长出胡茬的下巴,一边搭着脉,“不是大问题,先灌汤药,退了热好好调理心绪就行了。你们大人呢?”

      “不多说大人还在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怎么突然住到宫里去了?”淳于缓疑惑,这可绝不是弘温的性格。

      薛岁闭眼听着他们说话,除了头晕耳鸣的厉害,倒是没什么难受的,这时淳于缓忽然幽声道:“听说你要成亲了,好闺女,听老子一句劝,你这腿得早做决断吧,不然迟早废了。你想想你夫君,他是爱你爱到愿意照顾你衣食住行的好人吗?若他是,那我无话可说。但腿到底长在自己身上,要是哪天受气了想跑,没腿可怎么跑得了?”

      薛岁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什么废了,什么没腿,难不成他要把她腿锯了吗?有这么糟糕?

      她抓住淳于缓的袖子,“亏我喊你一声爹,也不救救我。”

      “啥?”淳于缓一讶,“你这是想通了要治腿了?”他脸上有一瞬的惊喜,但转念一想,这又关他屁事,还不是得自己瞎忙活,随即表情又冷淡下来,“到底是对弘温没感情,以前他劝你,怎么都不听,现在要嫁人了,就爽快答应了。这姓丛的,你认识吗?姑娘家这么死心眼,可不好。”

      敏行和讷言都觉得今日淳于缓的话颇多,快赶上不多了。且乍听不大中听,细想又十分中用。

      “宫中赐婚,岂容儿戏。”弘温严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淳于缓本想笑话他,结果扭头一看,这个人的脸色苍白的像是被抽干了血,众人皆是一阵吃惊。但那不悦的神色,显示然是听到淳于缓说的话。

      翟习扶着弘温走进来,“她这是怎么了?”

      敏行理解解释:“回大人,姑娘夜里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刚到院口就倒下去了,我们就去请了淳于大夫,说是高热。”

      弘温看着薛岁熟蟹壳般通红的脸问淳于缓:“她答应治腿了?”

      “可不吗。”淳于缓没心情打趣了,起身拽过弘温的手腕就探脉,“你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有意思。”显然是用过药了,也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眼下能掺着走几步,已经算是神仙给面子了。淳于缓遂撒了手,“伤口在心脉?”

      “差不多吧,死不了的地方。”翟习回答,讷言搬来了椅子,翟习赶紧扶弘温在床边坐下了。

      薛岁眼前人影交叠,只觉的影子越来越多,忍不住开口:“真的不能盖被子吗?我又冷又热的。”

      “换条薄的来。”弘温发了话,敏行立即换了被子,薛岁含糊地说:“谢谢你,讷言。”敏行想纠正,但只是有些滑稽地弯了弯嘴角。

      淳于缓小声嘀咕:“烫成这样了,不盖还能冻死吗。”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和她说。”

      众人看着弘温,又看看薛岁,实在不觉得此时能沟通出什么。但主子发话,大家都依言退了出去。翟习拍拍他的肩,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出门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关上了门。他知道弘温说的话,是不能给旁人听去的。

      一路急着出宫,又走了许多路,弘温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起身,他揭下她额上的毛巾,又重新用冷水打湿了敷上去。小指碰到她滚烫的脸,像被蜜蜂蛰了一口似的缩回来。

      这是他昨晚以来,第一次好好看她。可是越看觉得心口越疼,他分不清是伤口在发作,还是心里面在难受。于他而言,这份疼痛是单方面的,在他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那块衣角时,眩晕就铺天盖地吞噬了自己。他曾经希望她也应该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但昨晚,他希望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憧憬。这样她才不会有因无法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失望,不会有被别人背叛的愤怒。

      他把自己归为那个“别人”。

      这时薛岁忽然说了些什么,弘温凑近了去听,在听清得那一刻忍不住笑了。

      薛岁说得是:“弘温,别在我眼前晃,太多个了。”

      她的目光飘在房梁上,又好似落在虚空的某处,颇有几分弥留之人的涣散。她没完全糊涂,但也不十足清醒。

      弘温坐回椅子上,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知道这桩婚事,算得上是盲婚哑嫁。但比起另一条路,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我想,你一定是想留在长安的吧,所以我在两条路之间,私自替你选了这一条。”

      他停下来看着薛岁,薛岁闭了眼,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但呼吸渐渐平稳,大概是撑不住睡过去了,这样也好。

      “你在长安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娘家人,我自会替你办妥一切。丛云岸什么都不差,只是身份为难。眼下两族已到了战事一触即发的阶段,我担心你刚从龙潭出来,又进另一个虎穴。”

      薛岁确实睡着了,无论说什么都毫无反应。弘温估摸着药一会该熬好了,而自己也不宜多待。他起身,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又用凉水换了块巾帕。

      “薛岁,我们算是朋友吗?”

      他的手停留在巾帕的两个角落,或是抬起,或是轻抚,他犹豫不决。

      “我最初时便觉得翠羽惊飞上碧空的碎碎特别又好听,但还是希望,你是岁岁平安的岁岁。”

      他的手选择了抽回,因为明日开始,他仍要心无旁骛走那条年少时就规划好的路。那条路上的弘温,或许也会成亲生子,但绝对不会在感情上浪费太多精力。

      在这蹉跎居里的一切,便是他在这条路上唯一允许的蹉跎。

      翟习在院墙下看梅花时,开门声传来,他略有欣慰,因为弘温没有太耽搁,可见他虽有动摇,但并不沉溺。这株弱芽掐得及时,故而没有伤筋动骨。

      “刚才宫里来人了。”

      “太皇太后?”

      翟习摇头,侧过去低声道:“石邑公主薨了。天亮时宫女发现的。好在没有什么痛苦,走得安详平和。太皇太后知道你出宫了,也没催着你回去,只嘱咐你先养好身体。”

      “石邑公主年事已高,又经历如此一番波折。甫一踏入故土,心愿完成便魂归了。”撇去公主身份,不过是一个背负两族和平重任,离乡背井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弘温作为最后接她回楚的人,感慨颇多。

      “太皇太后定下了和亲人选,据说是石邑公主生前安排。”

      弘温闻言露出轻蔑的笑容。他们是在前天夜里回来的,因为损兵折将,一行人直接宿在了城外驿站。弘温受伤昏迷,被送入宫中救治,至昨日午后才清醒过来。那时弘黎还未确定和亲人选,否则他也不会让翟习及时将那片衣角送入宫中,定下了薛岁的婚事。

      “你别告诉我,薛岁的婚事,跟和亲有牵扯?”翟习入府拿那件遗物时便觉得不对,在建章宫看到另外半片时,才恍悟过来。“弘婴带的人手是太皇太后指派的,因此有绣衣使者混入其中,交手时我的人也曾借机在舒小侯爷身上搜寻过。一来他身手确实了得,二来不知那求亲的信物到底是什么,因此一无所获。只想着等他入宫,再寻机会。谁能想到,他入宫之前便有所防备,把东西藏在了一个小孩子身上。”

      “淳于缓走了吗?”弘温忍不住捂了捂心口,翟习赶紧扶住他,“按理你就该躺着,伤口不能再崩了。淳于缓在你房里等着呢,他也是刀子嘴,不仔细确认不敢走。”

      两人慢慢走出蹉跎居,弘温又说回刚才的事,“你知道太皇太后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她记恨我在血鸽一事上跟着作弄她。当年薛器死在夷国,不像夷安公主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自然会疑心有诈。”

      “太皇太后这几年越发依赖占卜,若不是师南被你捏住了把柄,在卦象上有所偏失,否则她也未必会上当。”说到这件事,翟习倒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所做这一切,竟只是为了让薛岁蒙恩大赦,你不会从那时就……”

      “就如何?”弘温一脸理所应当地看着他,“我不过是将成帝的障眼法做得更逼真一点罢了。”他心口发紧,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翟习再不敢耽搁,也不敢谈及薛岁。

      弘温在府里养伤这几日再未外出,只听说弘黎让定善和亲,定善哭闹不止,最终不知怎么了,突然认命,大概是心如死灰了。又听说石邑公主的葬礼办得很是宏大,弘黎亲自为她守灵,为她斋戒。还听说薛岁收拾了东西搬走了,虽然没来告别,但留了一封告别的信帛。

      依着她的性子,弘温本以为薛岁会留下诸如“再会”或是“走了”那样言简意赅到有些无情的字样,然而布帛上却有礼有节地感谢了他多日来的照顾和庇护,并称大婚之日,务必前去赏光喝酒。

      “还不如只写‘走了’二字。”弘温°罢强颜欢笑,随即又吩咐不多去办件事。不多领命立即去了蹉跎居,看见讷言和敏行正无精打采地收拾屋子。

      “大人说,薛姑娘新宅院既没有家仆,也没有亲友,一个人住十分不便。若是两位姐姐愿意,可随行同去,新宅子的支出,姐姐们的工钱,仍旧是博山侯府管。”

      讷言和敏行闻言都眼睛一亮,可敏行随即想到:“可是姑娘就快嫁人了,那怎么办?”

      “放心,大人还说了,总不好叫薛姑娘孤零零一个人嫁过去。若姐姐们愿意,就做陪嫁丫鬟,去丛府继续给薛姑娘作伴。”

      敏行和讷言虽是弘温的人,但都是此次遣就国回来时从云中郡带来的,对博山侯府的感情也是从这蹉跎居开始的,因此谈不上不舍。两人当即表示愿意,薛岁去哪,她们去哪。

      当天下午敏行和讷言就出现在了薛岁新宅子的门口,薛岁也很高兴,一个人一堆事,她又腿脚不便,什么都忙不过来。再到了日暮时分,新宅子又来人了,是鲜少背着药箱的淳于缓。

      “来扎针!”他还是那样气呼呼的,显然是被弘温催着来给薛岁治腿的。

      薛岁一时没反应过来,“治什么腿啊?”

      淳于缓无语,“你不会是诓我们的吧?”

      敏行和讷言替她回忆了一下那日她发烧时说的话,薛岁猛拍脑袋,她那时根本就在胡言乱语。眼下赶鸭子上架,她一边战战兢兢把腿放好,一边问讷言:“那晚我还胡说了什么没有?”

      讷言大有详细复述一遍的欲望,被敏行一个眼神拉住,“姑娘知道大人为什么给她取名讷言吗?”
      “为什么?”

      “因为她话多,又爱打听,转头再说一遍就添油加醋。所以大人希望她言语上谨慎些,干脆迟钝些算了!”

      讷言憨憨地笑,不可反驳。这几日薛岁已经能把她们分得很清了,虽是同胞姐妹,但到底还是有不同的,比如讷言圆润活泼一些,敏行做事干脆利落些。怎么看敏行都更像姐姐,但却是晚出生一时片刻的妹妹。

      “那怎么给你取名敏行呢?我看你平日里风风火火,很是敏捷呀。”

      “对呀,我缺什么叫什么,她有什么叫什么。大人取名还真是古怪呢。”讷言忍不住解释,薛岁刚要称是,只觉腿上一阵锥心之痛直逼百会穴,再瞬间发散至周身百骸,她忍不住叫出声来,把敏行和讷言吓了一跳。

      “你看,还是有救的。”淳于缓看她叫得越是凄惨,越是满意,“要是能提前一年半载,运气好的话,或许成亲时就能与旁人无异了。”

      “能到有旁人无异的地步?”短暂的痛苦过后,又陷入了没有知觉的麻木,但薛岁心中也燃起了希望,“既然有救,那为何当初宫中太医……”她霎时止了口,即便是名义上上官衡能信任的人,转过身也未必不是朝着弘黎的面孔。

      “我这几日会天天准时这个时辰来扎针,我猜弘温那小子,是想让你在成亲时就好个差……”

      “来不及了,”薛岁淡淡开口,“婚事就在四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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