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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遭遭 ...


  •   四月初的一日,长安街道上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往日里职能口口相传的人物,今日若够幸运,各个都能窥见真颜。

      大楚朝服有四季之分,但为显郑重,今日统一着深衣。大小官员的鞶囊中都放着各自相应的印信,以代表身份高低的各色组绶掩盖。

      领头的大司马弘温金印紫绶,身旁略落后一马头距离的是大司徒宫厚贞,大司空商平光,中间是皇帝乘坐的法驾,法驾后紧跟着左右将军及光禄大夫。一行人浩浩汤汤亲迎新皇后于使臣下榻的驿馆。

      这位新皇后姓谈,自河西远道而来,据传其父是商山四皓中甪里先生的十世孙,后世虽改名换姓,却是河西望族,门下学生众多,有很多已入朝为官。

      小皇帝六岁,新皇后却有十六岁。为表诚意,谈家送来的不是镇于椒房殿的名帖,而是实实在在的女儿。因此弘黎为表感动,让皇帝及朝臣亲迎入宫,准备下月的大婚。一来一往,双方都极为满意彼此的诚意。

      此时幼帝上官续独自忐忑的坐在鸾车中,对这桩婚事与其说是一知半解,不如说任人宰割。他在宫中受弘黎监督,一言一语都要小心谨慎,几乎是寸步难行,唯有定善这个姑姑给予了他血脉上的关切温情,可是这个唯一关心她的人已经离开长安有半个月了,

      元宵宫宴前一日他去向弘黎交代课业,因表现不得不佳,弘黎留他温书再考。可惜屋里的暖炉烧得旺,他很快犯了困,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被冻醒,发现没人看火了,这倒是常见有的事,未央宫里的宫女内侍也常常这么偷懒。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偏殿有人说话。没人注意到一个孩子的靠近,他就靠在柱子后听到榻上躺了一个人,弘黎正在和他说话。

      起初他们在说石邑公主一行人的事,上官续每个字都听得懂,只是连起来不知其意罢了。只知道弘温的人和匈奴恶战一场,弘温受伤极重,匈奴也只有一二人侥幸逃脱。上官续本想回去,以免被弘黎发现不悦。但这时他们提到了定善,确切地说,是弘温提到了定善。

      “对待乌孙如今不像其他小国,将犯了罪的诸侯之女打发过去就算结了亲。否则石邑公主何必亲自主张此事?匈奴已经有了战意,怕不久边关就会有变。若因我们诚心不足,乌孙动摇,眼下该派谁主理战事?我们何以承受腹背受敌的压力?”

      弘温大难不死,此刻字字说的艰辛,但又坚定。弘黎知道他说得不无道理,如今楚国可算是将星凋零,既无射石搏虎的老将,更无封狼居胥的英才。若在此时被联合发难,处境实在堪忧。

      “定善和定元一字之差,若将定元封为公主,我还能替景帝留住最后一位公主。”弘黎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你敢说此事你毫无私心?”

      “有罪的诸侯之女尚能在宫中抚育教养后和亲,她却流放多年,又失了一条腿,凭什么要做出牺牲?姑姑又凭什么觉得乌孙昆弥能结束这样的诚意?”弘温的语气逐渐软了下来,不知是因为受伤无力,还是怀柔讨好,“留下她吧。”

      “我可以放弃定善,但是陈玄,你要记住,这些不是没有代价的。”

      上官续自然看不见弘温苍白的面孔和握紧的十指,他只知道是弘温要求定善去和亲的。

      大人分利弊,孩子识冷热。如今唯一的依赖也被迫远走,上官续难以忘怀定善哭泣绝望的面容,年幼的心也对楚廷也多了厌恶之情,以及对弘温的怨恨。

      此刻队伍停了下来,上官续听到礼仪官大声宣读着什么,他已经将过程演练了许多遍,知道此时还没轮到自己出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透过车帘看了眼外面的人群,以及那姓谈的少女,未来的皇后。

      谈照华一袭白衣,上好的丝绸上泛着晨曦照射的光泽,尽管打扮素雅,但是文人世家的教养和姿态却难以隐藏。不愧是光华照人的美人,连名字都让人觉得非她莫属。

      “在河西时便常听闻陈玄君的美名,今日一见,不虚此行。”谈照华说得落落大方,听不出是恭维还是真心。不过陈阆与谈岩素来交好,倒是事实。碍于这一层,弘温对谈照华也高看一眼。

      两人客套时谈照华闻到弘温身上的几分酒气,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这分明有几分些狂放,与耳闻中的又有些不一样了。

      好在今日的仪式一切顺利,从驿馆到椒房殿,连上官续也没出错。谈照华看幼帝的神情没有看孩子那样的轻蔑,但也绝对没有畏惧,弘温觉得,倒像是看自家阿弟。

      忙了一日,弘温回府发现翟习还在他的书房里。

      翟习出于某种盼望自己杞人忧天的隐忧,特意今早天还没亮就来找弘温的。

      彼时弘温正端坐在书房中看书,正常的仿佛无事发生。翟习略有讶异,转念一想,这才是弘温的秉性。可当他走近了,却闻到空气中的熏香中有一丝酒气。

      弘温并非不饮酒,但因为酒量着实不佳,故而很少放纵。且他有不能带酒入书房的规矩,所以此情此景更叫人纳闷。

      “你天还没亮就沐浴?”翟习走近了才看到他未干透的发丝,显然是为了滤掉酒气,也不知是碍于自定的规矩,还是自欺欺人。

      “你昨晚喝了多少酒?”翟习不放心,“明日可是要迎谈小姐入宫的,你没忘吧?”

      弘温好笑地看着他:“如此大事,我怎能忘。”

      他看上去越是正常,翟习越觉得不对劲。

      “你这样倒叫我有些心慌。”翟习玩笑道,弘温放下书,“怎么,我虽饮了酒,但还不至于喝醉。”

      “伤筋动骨,不下百日,焉能痊愈。你别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已过了月余,我虽是个文生,但也是个能舞刀弄枪的文生,不碍事的。”弘温说着站起来,像是要出去,可是经过桌角却绊了一下,他笑着摆摆手,若无其事地到门口喊不多,说要准备出发。

      而此时,翟习看着被不多扶进来的弘温,一脸不满道:“早上我说什么来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弘温反而竖起眉毛:“你不会是在我这呆了一整日?”

      “你家大人这是怎么了?”翟习懒得理他,扭头问不多,不多瞥了眼弘温的神色,吞吐道:“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翟习简直气得发笑,但也立即起身去查看弘温的伤势,“陈玄,这是你这辈子干得出来的事?早上的酒还没醒?”

      “是又喝的!”不多嘟囔着,“回来的路上喝的。大人这酒量,可怜得连苍蝇都淹不死。”

      弘温瞪了他一眼,不多识趣地噤声。翟习看了看他的腿,不是太严重,便支开不多去拿伤药。

      昨日是薛岁成亲的日子,两人默契的不提,但弘温的所作所为,也是心照不宣的。

      “克己复礼,君子慎独。”

      翟习没头没脑说了句这样的话,惹得弘温忍不住笑出声来,半晌方停下问道:“你知道我今日摔下马时,在想什么?”

      “我怎知你在想什么?”翟习说完又冷声添了一句:“我除了她还能想什么?”

      “我在想扈管家说的一句话。”

      “扈管家?什么话?”

      “我给薛岁置办了嫁妆,扈管家骂我道:成亲这么大手笔,以后孩子出生满月周岁及笄弱冠,笔笔都少不得!”弘温说完自顾自大笑,“她已嫁作他人妇,这一遭我便算过了。可日后孩子出生满月周岁及笄弱冠……我遭遭都要如此过吗?我遭遭都能过吗?”

      翟习怔愣,他那日想的都做不得数了。什么“虽有动摇,但并不沉溺”,什么“这株弱芽掐得及时,故而没有伤筋动骨”,全都是弘温的障眼法,是翟习的自欺欺人。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叫我将那片衣角送进宫?你自讨苦吃,拱手让人,如今倒有脸面倒苦水。”
      翟习颇有恨铁不成钢的不屑,弘温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不欲详说其中隐情,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如此。”

      “不过孩子的事,你倒不必过早担忧,还早着呢。”翟习顾着安慰他,无意间想起那次给她算卦的事,顺口说了出来。弘温果然追问,翟习道:“她的私事,我不便多说,且你一向不信这些。你若真要知道,问淳于缓也是一样,只是不知道那日我的话薛岁有没有听进去。”

      这时不多正好拿了药回来,弘温便让他去请淳于缓,翟习心内叹了口气,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吧?不多很快回来,说淳于缓去了丛府给薛岁治腿,待他一回家,淳于夫人便会告知他来博山侯府一趟。

      翟习觉得淳于缓在他们成亲第二日跑去给人家治腿,实在有些没头没脑。但若是问他,他也能想象出淳于缓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昨天都缺了一天了,今日不能再缺了。

      弘温一心在别处,此刻根本没想到其中的细节。翟习对丛云岸此人并不了解,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否则弘温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吧。

      两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淳于缓来,不多又跑了一趟,才知淳于缓一直没回家。

      弘温忽然不安起来,怕施针治腿出了什么问题。正要派不多去看看,被翟习拦住,“丛家可不清楚你和薛岁的渊源,别让她解释不清。”

      正踌躇,下人送了一封信进来,弘温快速看完,脸上的神色竟平缓了。

      “今日淳于缓久久未归,是碰上丛云岸哮症发作,并非薛岁。”

      翟习咂摸着,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说严重些,恨不得薛岁守了寡似的。

      石头是不能开花的,若是开了花,那就是硬撬出窟窿,顶破了躯壳,再无可复原了。

      丛府里,淳于缓走了,丛云岸也歇下了,薛岁刚要回自己房间,开门看到两个圆溜溜的脑袋。

      “婶婶,我四叔没事了吗?”阿盐一脸担忧,也不知道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自来熟,薛岁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大夫说没事了。”

      可是小一些的顿儿又问:“婶婶要去哪里呀?”

      阿盐机灵地抢答:“折腾到现在,婶婶一定是饿了!”说完热情地把薛岁推回房内,“我们去厨房给你拿吃的!”

      薛岁还未来得及说不用,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薛岁回头看了眼正躺着休息的丛云岸,有些尴尬道:“看来一时还走不了。”

      丛云岸并未睡着,只是刚才一阵发作,胸口疼得厉害,他缓缓坐起来,“无妨。只是无人和你说过我有哮症的毛病吧?”他有些抱歉,也有些自责。

      “我有什么好埋怨这个的?”言下之意,是指自己的腿。“听阿盐说你许久没发作了,今日忽然这样,是因为我搬来的这些菊花吗?”

      虽然还没到菊花的花期,但它的叶子也有清香。对有哮症的人来说,味道就更浓郁。

      丛云岸摇摇头,“有时候累了也会如此,昨日应付宾客,好久没有这么累了。”

      薛岁轻轻嗯了一声,屋内一时陷入安静,丛云岸忽然开口问:“淳于大夫每日给你治腿,可有希望恢复如初?”

      “他既然这么肯花功夫,想必希望还是很大的。”

      “疼吗?”

      “嗯?”

      “扎针,疼吗?”

      薛岁顿了顿,她并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聊这么亲密的事,忽然有些难为情起来:“不算疼。”

      丛云岸意识到什么,别过头轻轻咳了一声。

      幸好阿盐敲了门,“四叔,婶婶,我们进来了。”两人各捧了只盘子,一盘是拼凑的各式糕点,一盘是剥好的核桃仁。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丛云岸开口赶人,阿盐道:“我们已经往家里报过信了,不放心四叔,今晚住这里呢!”

      “我这里可没给你们收拾客房,要住的话等明日……”

      “有呀!”阿盐指着西屋方向,“我和顿儿看到有一间屋子收拾过的,我和顿儿就睡那,明日阿母和姑姑会来接我们的。”

      “这……”薛岁和丛云岸不由对视一眼,那是薛岁的屋子。

      可是两个孩子不由分说,放下东西就走了,还贴心地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顿儿在门外不解地问:“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呀?”

      年级稍长几岁的阿盐老神在在:“四叔和婶婶一定是吵架了!”

      “啊?”七岁的顿儿开悟地晚,一时没理解阿盐的意思,十岁的阿盐露出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偷偷在顿儿耳边道:“昨晚我来接喝了半醉的阿父回家,看到婶婶偷偷去了西屋睡,所以今天我们把西屋占了,婶婶就不能再生气不理四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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