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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密友 ...


  •   这次薛岁来寒云客栈,找的不是成疾,而是厌无霜。

      在掌柜的请她进厢房之前,薛岁特意留意了一下窗台,放着好几盆并不整齐的花盆,但没有兰花。
      “厌小姐,今日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薛岁关切地问:“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厌无霜蒙着面纱,面色如何看不真切,知道薛岁这么问,不过是寒暄罢了。

      “偶感风寒,无甚大碍。”她手里的算盘劈啪作响,大概在算账本,薛岁凑过去看了一眼,“你是这客栈的东家?”

      “小小的营生罢了。女子行走世间,都需安身立命之本。”厌无霜抬头看她一眼:“你怎么有空找我来了,是弘温有什么新情况?”

      “死了。”

      “什么?”拨算盘的手一顿,厌无霜等薛岁继续说道:“昨日弘温遇刺,死了。”

      “呵。”厌无霜看出她是故意的,冷笑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来的路上我思前想后,把近日发生的事都捋了一捋,忽然发现厌姑娘,大有来头。”

      厌无霜闻言哦了一声,继续算账,“原来是来揭我短的,只怕捕风捉影,白忙一场。”

      “比起姑娘的身份,我更好奇的是,昨日刺杀弘温是姑娘自己的意思,还是商大人的意思?”

      今日这账是算不下去了,厌无霜索性一把推开。她看着薛岁狡黠的目光,心里忍不住骂了句小鬼难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是,听说绣衣使者已经抓到了昨夜刺杀的凶手,所以弘温一大早就入宫了。想来是我多心,商大人应当是不屑此卑劣之举的。”

      厌无霜脸色有些难看,但若问抓得是谁,分明此地无银了。

      “绣衣使者行事隐蔽,外人难以探知,但我已经见过了翟习,也知道弘温将要指认的凶手是谁。”

      厌无霜有些难以置信,她心中虽然焦急,但到底历练丰富,能沉得住气,“看来你和弘温的关系,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了?难不成仪表堂堂的大司马,也是个……”

      薛岁想,她作如此猜测,看来是不知自己真实身份,还当她是个男宠臣。她虽替商平光办事,商平光对她却还有所保留。

      “我劝你别两头吃。”厌无霜语气冷了下来,并眨眼之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薛岁脖子上,“如果你背叛商大人,下次就不是这么恐吓你了。”

      薛岁试图挪开一点,可那刀尖却紧跟着她。

      “厌姑娘对商大人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看在商大人支持从嘉多年的份上,我卖你一个人情。”

      “说来听听。”

      “你这客栈里住着一个自称来自昌邑的书生,叫做成疾,名字真假不好说。他来长安的时机十分蹊跷,我怀疑此人和从嘉有关,且身份非同寻常。若真如此,弘氏又多一个敌人,商大人也多一个帮手。”

      厌无霜收回匕首,神情复杂地打量她,这打量不像是在考虑她此话的真假和意义,但薛岁却猜不到是什么原因。蓦地她只是轻蔑一笑,“知道了,我会去查的。”

      她显然在下逐客令,薛岁也不多逗留,万一被成疾遇上,就不好解释了。但她临门一脚又转身道:“黄芪不能与茶同饮,厌姑娘要小心。”说完不顾厌无霜惊异的神色,再次关上门溜之大吉。

      薛岁前脚刚离开,内室就有一人走了出来。

      “我真是小瞧了这人,想必能独得先帝宠爱,靠的不只是脸皮,也有一点脑子。”厌无霜半开玩笑半自嘲,以往只当她是一个很快就会被丢弃的棋子,看雷有点轻视她了。

      “你昨夜去了淳于缓那里?”

      “紧要关头,我不敢轻易去找舒晴,但博山侯府和宫里又毫无风声,我怕……”

      “你怕弘温毫发无伤?”

      厌无霜摇头,“我怕舒晴忍不住自己出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那人沉默片刻,终于沉声道:“你放心吧,她没有。”

      “那么今日被抓进宫的,是谁?”厌无霜看着转身舒檀,“你昨晚去过,她到底如何?”

      “今日进宫的确实是我姐姐,不过不是被抓进去的,方才她是在诈你。厌姑娘,没有把握的事何必多此一举?若成事还好,事败则后患无穷。”

      “若不是因为担心粥粥,又怎么会这般草率行刺?”

      舒檀觉得此人虽然浸染江湖,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但却十分仗义,毕竟为了好友刺杀当朝重臣这种事,可不是一般草莽敢做的,足见二人感情深厚。

      “虽不知你如何与家姐相识,但舒家的事,也不敢再劳烦厌姑娘。”

      “你一个抛下舒家一走了之的胆小鬼,凭什么替舒晴和我划清界限?我和她的情分轮得到你置喙?”她忽然怒气冲天,对舒檀仅有的那么一点爱屋及乌也因为他的冷漠而烟消云散了,“我和你姐姐互为依靠的那些日子里,你只知道享受你的自由,你有想过担负起舒家的责任吗?你仗着你是舒家唯一的男丁,觉得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拿走一切。舒檀,你姐姐比你勇敢多了,起码她从未想过逃避。”

      舒檀静静听她说完才道:“以往厌姑娘所做一切,舒檀感念在心。我非看轻你,也非看轻女子。只是重振门楣的事,舒家与江湖人牵扯得越多,越是危险。我不愿家姐再陷入今日这般危机,粥粥的事,我也自会解决。”

      “谁知道呢?若不是女儿身,舒晴也未必做不到。”厌无霜语气里尽是嫌恶:“你身为将门之后,却过河拆桥,情薄如纸。永昼那样的不男不女,又是朝秦暮楚,勾三搭四。我看商大人和你们都不应该有什么牵扯,以免背后挨刀。”

      舒檀眸光渐冷,“你说得朝秦暮楚,勾三搭四,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也对永昼有兴趣?”厌无霜似看好戏般添油加醋道:“昨夜我去淳于缓家,听到一屋内有颇为暧昧的动静,淳于夫人说是她女儿女婿回来探亲,白日拌了嘴。现在想想,那不就是永昼和弘温吗?那动静,不就是……”

      厌无霜还没说完,舒坦的身影已经从眼前飘过,哐一声关上了门。

      “令人作呕。”厌无霜啐了一声。

      舒晴今日一早就被弘黎请进了宫,来详细询问昨日事发的经过。不多时弘温也到了,说是当面询问,反而有些对峙的意味。

      最后弘温先走,舒晴却被弘黎留下了。翟习一直在长乐宫门外,弘温一出来便看到了他,但翟习面色却不善。

      弘温笑问:“许久未见,怎么这般神情?我是哪里触怒你了?”他伸手揽翟习肩膀,却被翟习躲开,“你在里面说的我都听到了。”他盯着弘温:“你送高密侯夫人回府是意外之事,杀手怎么会那么巧就埋伏在那巷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舒晴有关,你却句句维护,将她摘得一干二净,这是为何?”

      弘温不置可否,细细道来:“椒酒无毒,但宫中椒酒配方特殊,和某些香料药物等东西相忌,因此每逢腊月,宫中所用物品都会格外回避。高密侯夫人常出入宫廷,自然熟悉椒酒。”

      “高密侯夫人那日所用的熏香,我已经查过,是寻常的青藤,并不会和椒酒相冲。”

      “青藤味浓,可掩盖兰花。”

      “你昨天闻到高密侯夫人身上的香薰是兰花吗?”

      弘温点头,“兰花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香薰,加上饮了酒,昨日一时没能分辨。现在回想起她昨日打碎的一盆独占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翟习有些疑惑,因为他去那条巷子的时候,别说兰花,连尸体都已经没了。他脸色越发难看,弘温宽慰他:“你先别气恼,我这么做,一是为了皇后人选如我所愿,二是替舒老将军保全血脉,舒晴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何况舒定将军当年对云中郡有恩,他在时我没机会答谢,如今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你选她的女儿做皇后,在她看来,可不是报答。”翟习一针见血,弘温耐心解释:“国家大事和个人恩怨,是两回事,也并不矛盾。”

      翟习仍旧不松口:“可你想过没有,你放过的是一个要杀你的人,若以后再有了这心思……”

      “不会的,若真要杀我,这次就动手了。”弘温笑道,“别操心此事,你我有多久没见了?”

      “三月有余。”翟习终于不再执着,“不过说起血脉,你是忘了舒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他们自家的血脉,自家都不操心。”

      翟习随意的一句,却在弘温脑海里闪过一道冷光,他一定有什么没有想明白。翟习没发现他的异常,继续说道:“昨日我见到不多,不多告诉我,那些人的身手虽厉害,但散乱,不像行伍之人,所以不可能是舒老将军的旧部。在长安城中,如果有人和高密侯夫人合谋做事,那能是谁?”

      两人说话间已到宫门口,抬头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道边,马车边站着一位衣着低调,妆容也淡的女子。那女子一看到弘温便快步向他走来,但眼神却回避闪躲,可以看出是强撑着才不至于太紧张,“小女商滟君,见过大司马,见过……”她很少独自面见达官显贵,甚至不知如何自称,更不要指望她能认出常行走在外的翟习。

      “这位是绣衣使者翟习。”弘温解释,商滟君局促地行礼,也不懂得如何寒暄客套,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小女听闻大司马昨日遇刺,那时恰好与高密侯夫人在一起,今日一早侯夫人便被太皇太后叫进宫里审讯,不知道……不知道侯夫人还好吗?”

      这位商小姐庶出不受宠,又性格怯懦,总是受排挤。她和舒晴的交往起源于舒晴的出手相助,于是每逢宴席茶会,她都喜欢跟着舒晴。而舒晴自守寡后,总是一副飘然超脱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多这一个尾巴。但大家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位商小姐抓到了救命稻草,才粘着高密侯夫人。

      弘温和翟习有些莫名,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审讯”这样的字眼,自觉事态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但能让这位唯唯诺诺的庶女亲自来向弘温求情,两人倒觉得,还有几分可敬。

      “并非审讯,不过是寻常问话。侯夫人也无事,想必一会便出来了。”弘温口头上虽出言宽慰,但神情显然并不想在此处与她多做耽搁。

      翟习却问:“你是与侯夫人相处最多的密友,可知道侯夫人平时都用什么熏香?”

      弘温暗笑,这人平时不爱交际闲谈,一碰上正事,倒挺善于言辞。

      商滟君因这“密友”二字竟有些羞赧和骄傲,“侯夫人不嫌弃,经常和小女在一起品茗闲话,大约是兰花香和苏合香吧,偶尔也有青藤。因为粥粥喜欢兰花,哦,粥粥是侯夫人的独女,因此和粥粥在一起时,用兰花居多。”

      “是吗?我就说高密侯夫人身上的香气怎么有些与众不同。”

      “大人也闻出来了吗?”商滟君没料到他们会同她聊这些琐事,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了,“因为粥粥喜欢,而侯夫人又是极宠爱女儿的。无事时也会研究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因此和一般的兰花香还是有些区别的。”她说着偷偷瞥了一眼翟习,“大人喜欢的话,小女家中有很多,两位大人可拿去送于家中女眷。”

      “我家中可没有女眷。”

      大概是翟习语气有些生硬,惹得商滟君打起了退堂鼓,一时间又是道谢,又是告辞,急匆匆回了马车上。

      弘温刚想说两句,却见翟习目不转睛盯着商滟君的背影,“怎么了?”

      “这位商小姐的背影,有些眼熟。”翟习将昨晚淳于缓家中的事告知了弘温,弘温笑意莫测:“你眼力过人不会出错,看来,其中大有沟壑。”

      弘温早上是骑马疾驰而来,此刻那匹马正在门口由阍人牵着,他刚飞身上马,却见又一辆马车急匆匆赶到,太史令师南一边下车一边整着衣冠。近日弘黎十分依赖他,好像任何举动之前都要占卜才能放心。

      师南忙着进宫,冷不丁看见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弘温在一旁看着他,吓了好大一跳。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翟习好奇:“他怎么看见你像看见鬼似的?”

      “做了亏心事吧。”

      独断者兼听,强势者自卑,正直的人也不是没有软肋。

      师南的软肋,正是好色。好色过了头,有了逾越边界的沾染,便有了把柄。纵然他星算无遗,在他有了私心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有了轻微的偏移。而师南深知,同是欺君之罪,比起篡改星象解读,他所犯的更令人不耻,也更令掌权者痛恨。如今事关生死的把柄落到弘温手里,往后自然要受牵制和驱使,因此见了他,才像见了索命鬼。

      “你常说楚国观天象者,你只屈居于师南之下,往后倒未必了。”弘温没有再细说,勒起缰绳,夹紧马腹离开了。他想起早上离开时薛岁还在淳于家,便想着先去那看看。

      无妻无妾,又没有风流史的他自然不会联想到这其中暧昧的生成,于他而言,更像是去接一个下学堂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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