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蝙蝠之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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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从未觉得他的挚友如此脆弱。
年少的那段时日，他曾经历过的所有苦痛，都被分担在了他身上，那时他一直以为……克莱门特可以永远灿烂下去。
为什么太阳会陨落呢？布鲁斯想。
他看着陷入深眠的克莱门特，也许是他的承受力度变大了，也许是瘦削的青年实在是太轻了，就好像一团雾蜷缩在他身上，轻飘飘的，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克莱门特抓着他的手不放，深深的攥着，令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稳。
他离开了这么多年，克莱门特是怎样撑下去的呢。
他抬起另一只手，掀开他的袖口，密密麻麻的针眼遍布其上。
啊……是了。
镇定剂。
不间断的强制冷静，强制睡眠，这有这样，才能在毫无光明的日子里苟活，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苦了。
他只是觉得，克莱门特的呼吸声太轻了。
直到车在韦恩庄园停下，整个车厢都是一片安静，阿福透过镜子看他，见他实在专注于克莱门特，也不出声打扰。
除了必用的药物，克莱门特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其余的阿福早早备好，只等着他入住了。
布鲁斯轻轻的喊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也只是把人抱起来往屋里送——他的管家告诉他，克莱门特一旦入睡，就很难清醒，经常会因为睡眠而错过用餐时间，为了维持身体，他需要在房间备上注射用的葡萄糖和营养液。
他总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具骨架，低声询问：“阿福，你有什么办法调节他的身体吗？
阿福观察几下，回道：“尽量不要注射那些东西，无论如何都得让他起来进食，这些日子我先做些好消化的清淡食物，老爷你也要以身作则。”
“等到胃部功能恢复的差不多，再和寻常病人一样吧。”
阿福引他上楼，推开房门，湛蓝的装饰与复古的韦恩庄园格格不入，墙面点缀着斑斓，似乎是给予病人最好的安抚。
布鲁斯搂紧克莱门特，他的面颊正贴在自己的胸口，看不出什么被挤压的痕迹，他太瘦削，脆弱的连一点磕磕碰碰都能够让他变得支离破碎。
无名的恐惧萦绕在心头，他强迫自己越来越小心的拥抱他的躯壳。
布鲁斯将他放在床上，天已经黑下来了，弦月挂在半空，哥谭的天空很难看见星星，他记得小时候还能很清楚的看见，克莱门特会拉着他爬上矮矮的屋顶，他们相靠着坐在那，一颗一颗的数。
他们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从月牙到圆月的春夏秋冬，在记忆中，却总是在一起的。
布鲁斯坐在床边，轻轻的抚摸着克莱门特的鬓角，出神的想起过去。
葬礼的那天，有很多人来了，他从他们眼中看见恶意与嘲笑，看见不屑一顾，看见贪婪的垂涎。
那时候的他多么弱小，在重压下脑子一片空白。
是克莱门特抓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克莱门特暂住在他们家，和他睡在同一处，每每他从梦中惊醒，克莱门特也会被他的动静吵到，他不睁开眼，只是蹭蹭他，然后拥抱他，只是说“睡吧”。
克莱门特的年纪比他要小一些，在年少时总是更活泼的那一个，笑容永远挂在脸上，喜欢黏着人要拉手。
他准备离开哥谭的时候，是克莱门特来送他，那时他依旧和小时候一样，轻快的像一只精灵，属于太阳的精灵对他摆摆手，说：“我会给你寄信的哦。”
寄信……
克莱门特尤其喜欢这些东西，卧室的杂物间放满了光怪陆离和古老的玩意，他养了一群信鸽，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鸽子总能准确的找到他。
他在雪山上阅读那些信，仿佛也能透过信看见谁似的。
后来信断了，隔了很长时间才有一只鸽子落在他身边，它快死了，脚裸上绑的那封信没写什么东西。
属于克莱门特的字体歪歪斜斜的刻在上面，他大概是哭了，信纸有几处沾了水似的皱痕，被抹开了，信里写着【家里的鸽子被人放火烧死了，】
鸽子焉嗒嗒的倒在地上，闭上了眼，那时候的他碰了碰鸽子，已经不动弹了。
他应该发现的。
被杀死的不止是鸽子。
他感到手心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回过神，是克莱门特睁开眼了蹭了过来。
后者脸上还带着初醒的困倦，轻轻的笑着，问他：“在想什么？”
“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布鲁斯看见他神色几经变幻，越发苍白，惊吓似的坐起来，他咳出声，紧紧抓着布鲁斯的衣袖。
他紧张的扶住克莱门特，低声询问：“怎么了？”
“别……”克莱门特喘着气，头低的想是要折了，被布鲁斯捧着才稍稍抬起来，他露出一个想是要哭泣的笑容，一滴泪水迅速的滑落，在布鲁斯的手掌里消失了。
“对不起……”他不住的咳嗽，眼尾飞上不健康的红，他似乎想要解释，却一直在咳，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个字。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触到了伤疤，他尽可能小心的试探：“哪里不舒服吗？”
“……”克莱门特气息缓慢，他有在很努力的平复呼吸，歉疚异常，“不，布鲁斯，这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
他盯着布鲁斯，抗拒的摇着头：“我只是，想起小时候就会非常、非常难过。”
“对不起、我……真的……”
他咬着唇，布鲁斯敏锐的嗅到血的气息，很快反应过来将手指强硬抵住他的牙齿。
克莱门特睁大了眼睛，他倒在床上。
布鲁斯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停的抱歉了。
他的挚友痛恨着曾经的自己，因为那时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而并非现在这样，做个连行走都成问题的废人。
光是提到过去，就会刺伤自己。
布鲁斯说：“你没有做错。”
他目光笃定，像千千万万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的走向，他注定陪伴在克莱门特的身边，重复克莱门特曾经对他做的事情。
他想要带回停留在过去的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的泪水落下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他的发，情绪激动带来的高温错觉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烫，他哆嗦着抓住布鲁斯的手臂，尽管已经很用力了，可在布鲁斯的感知中，也不过只是虚虚的握着罢了。
“……不要哭了。”布鲁斯温声道，他不自觉感到悲哀，那个爱笑的孩子似乎被过往束缚着，不见天日。
他喃喃道：“你怎么一直在哭呢。”
“我没有……”克莱门特倔强的反驳他，他别开眼不与他对视，哽咽着，说的很认真：“是因为布鲁斯在这里。”
布鲁斯不在的时日，除了父亲和母亲去世，鸽子被人恶作剧全部烧死，周围人嘲笑他带来厄运的那段时间，他难过的边哭边呕吐，他本来以为泪水早就在那时候流了个干干净净，不再会哭泣了，可是见到布鲁斯的时候，却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无助又孤独。
人在有依靠的时候才会想哭。
克莱门特擦干泪水，坐直，布鲁斯撑着床沿——比起情爱之间的距离，这种程度对比他们从前，甚至算不得亲密。
克莱门特的思想依旧在互为玩伴的时候徘徊，可布鲁斯并不如此，他的成长太过迅速，因此也明白自己必须掌握分寸。
他很快起身，问他：“要下楼吃些东西吗？阿福特意给你做了些。”
克莱门特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刻意动作，脸上挂着一抹轻飘飘的笑容：“好。”
布鲁斯松了口气，抱起他往外走，克莱门特靠在他身上，闭着眼，似乎又感到疲惫了。
他记得管家说过，克莱门特并不喜欢进食，病痛带来的味觉减弱让他无论吃什么都是索然无味，曾经最爱吃的巧克力在味觉的扭曲下令他厌恶，日复一日的味同嚼蜡让他开始反感食物，加上严重的嗜睡，一切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阿福端上来一碗素面，热气升腾，在克莱门特眼前一点点消失了，他想伸手去抓住拿点飘忽的雾气，被布鲁斯抓住了手，一点点拉下来，有一双筷子被递到他手里，克莱门特后知后觉的握紧了，抬眼看他，轻声疑问：“筷子……？”
他知道这个，也会用。
“阿福近几年准备的，他学了中餐的做法，也就把餐具一并买来了，这样吃面很方便，不是吗？”布鲁斯
坐在他身侧，托着下巴看他。
克莱门特点了点头，忽视边布鲁斯一路相随的眼神，夹起面条，神色犹疑，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吃进去，却又放了下来。
筷子在碗沿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布鲁斯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凝重的目光落了下来。
克莱门特舔舔唇，哑声：“阿福……可以给我倒一杯水吗？”
“当然，克莱门特少爷。”
阿福很快就将温水放在桌面上，他垂着眸看着克莱门特，像是过去一般慈祥。
克莱门特喝了一口，他其实不太确定水是什么味道了，只是感觉到“水”的存在，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他抿着唇，半晌才伸手去拿筷子。
布鲁斯先他一步拿过来，他挑起面举到他面前：“张嘴。”
克莱门特听话的张开，长长的睫毛快速的颤抖了几下，垂下眼帘。
温热的面条从塞进嘴里，喂食者很有分寸的给了不多不少的分量，克莱门特没什么表情的咀嚼着，只要从前一样，机械性的重复着咬合的动作，然后咽下去——
他清晰的感觉到异物顺着食道滑落，那种已经算遥远的感觉令他有些微末的作呕，可他抬眼看见布鲁斯唇边细微的笑意，思维却有些凝固起来。
为什么……要笑呢？
克莱门特不自觉的捏着指尖，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跑的到处都是，心口的水龙头开了闸，恶意混着痛从开口被冲了出来。
他茫然的睁着眼，布鲁斯的脸似乎越来越模糊了，光斑在一点点侵蚀他的视线。
为什么要笑呢？他问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蝙蝠之章（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