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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登场 ...

  •   依旧是细长的眼,艳红的唇,长发尽数换起。那女子施施然的走进来,嘴角噙着笑,先是对着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自然的走去窗边,那里有一小盏熏香,正幽幽的开着烟雾,芜媚将十指放在烟雾上,轻轻的拨弄一下,烟雾被揽动着向周边散去,她回过头来笑道“你们想听什么乐器?”
      “不知道芜媚小姐会些什么?”蒋言眨了眨眼,嘴巴咧的很开。
      谢君生看向她,只一瞬间便将眼睛挪了开来“就拣你会的来吧” 他淡淡的开口。
      芜媚笑了一下“哦?谢少爷是在给我台阶下啊”语气很是欢快,像是看见一位老朋友。
      谢君生便不再说话了,坚硬的下领紧绷着,眼里带着淡漠。
      蒋言看见这两个人之间似有暗流涌动般,便急急的出声道“哎,芜媚小姐你不用理会他,谢二少爷向来如此,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主!”
      这下子芜媚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如黄鹂,一句“是吗?”说的酥麻了蒋言的半边身子。
      “既然如此,那么我给咱们留洋归来的谢少爷弹首古筝好吗?”芜媚对着谢君生道。
      “不胜荣幸!”蒋言文邹邹的道,伸手捅了捅身边谢君生,谢君生只得淡淡道“请”。
      他们跟着芜媚绕到一个小隔间里,隔间里已经摆上了一架古筝,仍是燃好了熏香。窗户边挂了一串风铃,清脆的煞是好听。
      芜媚坐在筝前,又回头看了眼谢君生,那男子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清淡高远,背脊挺的笔直,像是院子里的竹,明明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穿着西服的样子还是很像中国的儒生。
      她的嘴角又不禁上扬,十指放在筝上,刚要弹第一个音,她却又停了下来。风扬起了她肩上留的发,前面的刘海随风摆动,若不看她脸上的妆容,她这副打扮倒还是清纯的。“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首诗,是我自己做的,做的不好,可我想说给两位先生听听,也好给我指点一下。她笑道,让人很难拒绝,蒋言忙道“小姐请说吧。”
      芜媚看了看窗外,远处小洋楼上钟正好敲了几响。回过头来道“珠玉圆通晓天明,女儿当家缝嫁衣,东去西来不见君,两行清泪沾染巾,自小便知夫为君,今君却道不相识,女儿无言归西去,空有羌笛赠有情”念完,她直直的看向谢君生,嘴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半晌,隔间里都没有声音,这诗…大概勉强能称之为诗吧,能听的出来作诗人并不擅长写诗,谢君生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抓不住,让人无比烦躁。芜媚站了起来,还没开口说话,便被突然闯进来的阿娇娘急匆匆的拉了出去,阿娇娘的脸色极差,对着谢君生和蒋言行了个礼,借口有事便出去了。
      谢君生看着芜媚刚刚坐的地方,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窗外,那里正好有一大群的鸽子惊的飞起。翅膀朴楞的声音此起彼伏,满天满地间好像只有那一种声音,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蒋言上前来问道。
      “没有,没发现什么。”谢君生敛了敛眼神,率先转过身“走吧”
      吱呀一声,门在他们背后合上了。
      满室的幽香中,一只鸽子慢悠悠的落在了古筝旁。
      走出风月馆的大门,外面依旧在飘着雪,满天的皑皑白雪不多时便白了头,街上的行人不算很多,这样的天气里谁还愿意出来,除了苦命人为生活四处奔波,蒋言抬起头看看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北平的冬天总是这样。”有车夫拉着车经过他们,谢君生礼貌的摆摆手。
      “君生,你这刚刚回来连家门都没进便急匆匆的赶来这边,你大哥可真该好好谢谢你”谢君生笑了笑“大哥交代的事自然要尽力去完成才是。”俩人说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对了 ,你三弟君临我前些日子在东洋门见着他了,啧啧,小伙子可是越来越俊朗了”蒋言冲着谢君生挤眉弄眼,谢君生回头看了看他,“ 他身边那姑娘看着倒很是眼生,不像我们这地方的人呢,那穿的倒像是个跟你一样喝过洋墨水的,不过模样跟你弟弟倒是般配的很”蒋言边笑着边冲谢君生挤挤眼。“我刚回来,还没去瞧他,他只要不闯什么祸,孟姨娘也不会拿他怎么着”谢君生笑了笑,他这个三弟从小便人小鬼大,大了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收敛成熟一些。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不跟你说了我该巡街去了”蒋言边说道边用手推了一把谢君生“今儿这大半个光景净跟你耗在这了”说完扭头就往另一条街走。
      “我有空再来找你啊”身后的谢君生笑着大声喊道。蒋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飘逸的衣角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谢君生一路直奔家中,
      府中的管事老马隔着大红漆栅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谢君生,眼睛一亮,几步并作一步朝着门口走来。谢君生笑了笑迎上前去“马叔”,老马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有些激动,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谢君生看着他泪眼婆娑,老马算是谢家的老人了,从谢老爷在世时就一直陪在身边,直到他们哥几个出生,从不曾离开谢家。
      “快进来”他着一身粗布衣裳干净整洁,头上还戴着顶瓜皮帽子,脚上的鞋满是泥泞,那双眼却依旧明亮透着温暖和蔼的光,脸上的笑容不减,他伸手去抓谢君生的胳膊,谢君生赶紧上前,看着放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双手,布满了树皮般的褶皱。
      俩人一起往里走去,一切陌生又熟悉,绕过庭院和假山布景,谢君生突然想到父亲还在时就极力反对修建或者搬迁什么谢公馆,不愿意住洋房,硬是要保留这里的一切,说是住惯了这大平房,那屋里带楼梯的不习惯,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是谢家几代人的心血,直到后来他突然去世,母亲又生了场大病卧倒在床,府里没人做得了这件事的主,搬迁的事也就彻底搁置下来了。
      “哟,生哥儿回来了”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隔着冰湖老远的在喊他,“好像是…二太太”老马往那处瞧了瞧,凑在谢君生耳边道,“那我过去打个招呼”正好瞧见了不过去招呼一声实在说不过去,谢君生边说边往湖中亭走去。
      这二姨太姓孟,北平人,早先刚进门时谢君生四岁已经有了模糊的记忆,那时家中池边的空地上本来是爹为他和大哥修建的一处秋千,那年孟姨娘进门后就被改成了花圃,种满了月季花,每年花季开的时候大朵大朵的十分旺盛,而这湖中亭也成了孟姨娘赏花最佳的地方,所以她最爱在这亭中小酣,支一竹床就歇在此了,小的时候他和大哥并不太喜欢她,觉得她是个入侵者,不仅把原本是他们的秋千给改成了花圃还惹得娘日日忧心,所以每到花季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去捣乱,有时是折一枝花,有时是在花圃里挖土,挖的到处是坑,为这事爹不止一次打骂过他们。
      正想着脚下已经穿过了九转石桥,走进亭子,正中间升着火炉子,烘烤着整个亭子并不太冷,周围更是扯着几块粗布低低的罩着亭子四周,二姨太孟秋月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还戴着棉帽,身上披着动物毛坎肩,脚上穿着一双精致小巧的棉绒兔毛鞋,整个人从头裹到脚,不光如此,手里还捧着个手炉。
      谢君生走上前恭敬的行了礼“孟姨娘”,孟秋月笑意盈盈,站起身道“我坐在这亭中,虽有这布帘遮挡,但咱们生哥儿是什么人,这大高个子,我刚好看到颗头在哪一晃一晃,哎哟我再定眼一瞧,原来是我们生哥儿”她捂着嘴笑了几声,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被她一笑,谢君生反倒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了低头,摸了摸鼻子。
      “来让我瞧瞧,这留过洋的可就是不一样”孟秋月一边拉着谢君生一边冲身边人说道,“刚回来吗?我今晌午就一直在这坐着了好像也没瞧见你呢”。谢君生恭敬道“是,我刚到没一会儿”。
      “那应该还没有去看过你娘,太太天天盼着你回来呢,前些她身体好些的时候,我们在一处摸牌,她还说羡慕临儿时时都能在我身边,你这次回来还准备再去吗?”孟秋月热情的拉着谢君生直接坐在了软塌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说不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他话还没说完,孟秋月身后一小丫头凑上来低头道“二太太,厨房来人说,你要的莲子鸡汤炖好了”。孟秋月点了点头,回过身对谢君生笑道“我最近馋这莲子馋的不行,特意差他们给我寻来炖成汤喝,改明开春了我就把这湖里种满荷花,到时候莲子就有的吃了,你说怎么样生哥儿?”,“孟姨娘开心就好,种满荷花也是未尝不可”谢君生礼貌的颔首。
      “你刚回来还是快去看看你娘吧,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未休息,平白的在我这耽误这么长时间,让太太知道了该怪我了”孟秋月边笑说边站起来“我去厨房喝我的莲子鸡汤了,生哥儿要来一碗吗?”谢君生赶忙站起来道“不了,我还不饿,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孟姨娘”他说完礼貌的行了礼,抬脚就向着太太高华枝的房间走去,本来他就打算先来娘这里请个安的,没想到半路被二姨太孟秋月拦了下来。
      湖中亭过去拐个角就是大太太的院子了,高华枝身体不好,常年需要煎药,谢老爷还在时给她安排的院子就是整个谢府空气最清新的地方,高阔开明且清雅安静,不受任何杂音侵扰,闲暇时,出了院子拐个弯就能看到更为开阔的湖面。
      谢君山进了屋,母亲正在榻上歇息,看她双眼紧闭,像是在小憩,他不忍心打扰,心想母亲睡眠向来不好,这会能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吧,于是蹑手蹑脚的退出来,可刚退到门根处时,他耳边好像传来什么声响,是后面的竹林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挺大,他怕是耗子之类的扰了母亲歇息,这个天气了居然还有耗子出来作乱,等他一步步接近后,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砰——”的巨大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外墙外一阵吵闹,大概是有下人过去查看了,谢君生正想绕到后面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这声音可不像耗子弄的出来的,但此时,屋里传来了咳嗽声,终于还是惊扰到了母亲的休息。
      “咳咳—香花,香花——咳咳,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咳咳”高华枝艰难地撑着上身坐起来对着门外喊道。谢君生快步走进屋,直奔母亲的床边坐下替母亲抚着后背“没什么,风大了些许是吹掉了什么”,高华枝轻咳几下这才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人的样子,立马握紧了面前人的双手“生儿,你是…生儿!”继而紧紧的将谢君生拥入怀中。
      “是我,娘”君生心中也是满满的激动,多年未回,真到了这一刻内心的激动是多少言语都无法言说的,母亲因病痛折磨,两鬓都已斑白,面色发白,嘴唇也干出了细小的裂纹,身上的穿着虽然不差,也算锦衣,但精神头和刚刚见过的二姨太孟秋月不可相比,谢君生内心一阵痛楚,有些难受的别过头去。
      高华枝坐在床前细细端详谢君生,不住的摇头拭泪“瘦了…可真是瘦了不少,这下回来我定要亲自给你好好补一补,咳咳…”许是太过激动,没说两句就又开始咳了起来。
      谢君生赶忙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奉给高华枝后才道“娘,先不慌,我今天刚回,看过您后,大哥那边恐怕我还得过去一趟,这一趟原就是我收着他的信才回来帮一帮他的”
      高华枝手一抖,茶水险些全洒了“什么意思,你这趟忙完还准备走吗?”
      “没有,娘您先好好休息,我去大哥那边看一下,这趟回来后一直没瞧见他”
      “生儿…你也知道,你大哥他心里对你其实一直都有所误解,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又是同胞兄弟…看到是你大哥写信找你回来,娘心里真的…很高兴”紧接着她又叹了口气道“正儿我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不过此次写信要你回来帮忙,一定也是遇到了难缠的事,你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娘相信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最后拉着谢君生的手语重心长“娘希望你能多多担待你大哥,他这些年许是心中也不爽,但他既然肯放下找你回来,说明还是挂念这段兄弟情分的”
      谢君生听此,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拜别母亲后,他独自前往去寻大哥,府中风景依旧,父亲去世后大哥执掌府中事宜的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切都与原来一样。只是母亲喜竹,父亲在时便为她种满了一后院子的竹,而现在大哥将这竹逐渐蔓延到了整个东阁,出了小院往上走一路的两侧都是竹,好似将这小路包在了其中,竹子的最细一端左右互相交错着,自然生成了一个天然的连廊。人走至其中时仿佛生在一丛茂密的山间密林中,从竹与竹的缝隙看过去,隐约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谢君生想到刚刚在母亲院中时听到的声响,想要过去查看一下,走近时就看到马叔正指挥着几个下人收拾着什么,于是上前道“马叔,发生了什么事?”,下人们纷纷向他行礼,老马指着高华枝院后的矮墙道“回二少爷,不知是不是什么野猫,刚刚将这矮墙上的石块弄下来了好几块,现下刘木匠刚好回家探亲去了,不在府中无法及时修复好,小的就让下人们先将这地上碎石收拾下,免得绊倒少爷太太”。
      谢君生点了点头,抬头望去,那墙头果然有几个明显的缺口,这下走近看的更清楚了,像是五六岁孩童嘴里缺了的牙齿,在那面墙上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随便交代了一下,转身准备绕过竹林抄近路去大哥房中,身后传来下人们忙碌拾掇的声音。
      “马管家,要不要我上街买些药来,把府中这些个畜生好好收拾一番?您看这矮墙给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的野兽,能落下这么大几块的石头来”
      “行了,先抓紧把这块收拾了吧,太太不喜杀生,这话要让太太听到了,小心你要挨罚”,“是是…我也就是顺嘴一说,咱们太太那可是人善心慈,好的没话说”边说边露出谄媚的笑凑上来,老马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加紧干活少说话。
      谢君生又一次回头看了看那堵墙,没说话,彻底离去。
      挨着墙边的那几棵竹子长的已经迫不及待从那破了的缝隙中探出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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