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香》翦翦有两只猫

1、初见

　　民国23年，冬

　　北平的冬天从来都是不给人留情面的，寒风萧瑟，戚厉无比。叮咚响的电车沿着城市上方的轨道穿过大街小巷，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拉黄包车的车夫在这样的天气里是揽不到生意的，间或看见一两个座上拉着人的便眼红起来。所有的茶馆、话剧院、夜总会无不人声鼎沸，这样的天气里谁也不愿意出去一步。天还未到夜晚便暗了下来。
　　霓虹早早便闪耀起来的烟花之地——风悦馆。此刻更是高朋满座，仿欧式的建筑，档次高雅，是北平商贾官僚最爱的去处。有传言道，风悦馆的大掌柜阿娇娘背后深似海，日进斗金的背后离不开有人的支持。说者神秘无比，听者却嗤笑连连。这些旁门左道自是无人查证。
　　阿娇娘人上四十,风韵却犹存，是这风悦馆中当之无愧的花首。所传最广的却是她的独女，名叫芜媚，和她娘一比，虽过往之而不及，却是自有一股通透劲儿，腰肢柔软，走起路来，似是能从远处吹来一股风，香气怡人，步步生花。且不说那眉眼带笑，黛眼细眉。低头俯首时，又温顺乖巧得如只猫儿，一瞥一笑，投足之间满是风情，叫人看得欲罢不能，像有只小手在心中抓挠。
　　芜媚年有二十一，和她娘年轻时一样，穿开衩红色罗凤祥云旗袍，发髻插着一只钗，有条碎链子并着几只金蝶在肩头荡漾。留着稀疏刘海，看上去又清怜了不少。唇上是用蜜红点的色，腮边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带着些许的羞涩。
　　阿娇娘极看重这个女儿，所以来风悦馆的每一个人都以能见到芜媚小姐一面而为荣。芜媚的清唱无与伦比，整个北平都再找不到比她更拿手唱昆曲的人。
　　冬至的那天，街上飘着细碎的小雪。风悦馆里温暖如春，厚重的红木门吱呀一声，有欢声笑语从门外传进来，脚步的踏踏声随着小雪花一同出现。
　　四周喧喧嚷嚷，纸醉金迷间失了心。
　　“听说，这芜媚小姐可是人间尤物，绝色天香!今儿个也算是见识见识了。”一旁翘着腿饶有兴趣的蒋言拿下头上的警帽放在了桌上对众人笑道。
　　“蒋警官，你值班期间进风悦馆，还拐带了谢警长的弟兄，这玩忽职守的罪名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你这下可是死定喽!”旁边有人嬉笑着提醒他。
　　蒋言闻言，爽直的笑道“你们不说，我不说”看了看安静坐在一边的谢君生“君生嘛，自然更不会说，他们又哪里会知道，我这哪儿是玩忽职守，外面正在下雪，有谁规定当班期间不能找地方暖和暖和的吗?啊哈哈哈……”
　　众人不禁齐声笑出了声。
　　谈话间一阵幽香由远及近的飘来，谢君生细细嗅了嗅，香味奇特，很是特别，好像是…谢君生双眼倏的亮了一下，紧接着皱紧了眉头。 “听说这香唤作女儿香，是这馆里的掌柜阿娇娘亲自调制的。”蒋言看他紧锁眉头，适时的贴近他耳边说道。
　　谢君生愣住，眼睛却是被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女子所吸引。那香味便是从她体内周边散发而出的，浓郁而又恰到好处，香味细致，层次分明，先是夺人心魄，再是取人心智…一层一层的蚕食，确实奇特到了极点。
　　谢君生皱了皱鼻子，闭眼再睁开，脑中才渐渐清明。
　　“这香中有些微罌粟的成分! "蒋言伏下身子，凝神道，一脸警觉。谢君生同他对望一眼，微微颔首，他这些年留洋在外，又怎会不知呢，看来这其中并不简单。
　　芜媚穿着开衩旗袍，那衩开的极深。她沿着漆木的红楼梯，走过艳红的毛毡，摇曳风姿的慢慢走下来，望过去满眼的红，露在外的极长的一截小腿，随着芜媚的走动一缩一伸，更是诱惑。看见底下人满眼的惊艳，芜媚便笑得更是妖媚。 “芜媚见过各位先生!” 那女子站在厅台中央，盈盈笑道。
　　台下有人叫起来“芜媚小姐!你今天给我们唱个什么曲儿啊!
　　芜媚抬头娇笑，用指尖轻拢了拢发，看了看台下道“小女今儿个唱名曲——《长生殿》中的小节，望各位先生尽兴而归，芜媚献丑了”昆曲的曲调起来，满厅满堂静谧无声。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偷从答写出无馀剩，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女声清灵有感，婉转清丽，合着伴奏，演绎的如临其境!芜媚的身段柔软，如风如飘，在那不大的台上翩然而舞，宛如天宫里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曲罢，台下寂静无声，片刻后是掌声雷动。“好好!”“好啊!”……有人从怀中摸出大把的银钱挥酒向舞台，钱少的也摸出几个大洋丢在持盘人的盘中，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
　　芜媚笑着微微向台下鞠躬，眼角上挑好似也透着喜悦。寒暄客套一番，便转身带着那股香，脚步轻盈，步履妖媚的又走回了楼上。
　　谢君生耳尖的听到另一边边的两个客人正在窃窃私语“今天可真是运气好!居然碰上了芜媚小姐亲自唱曲!”“可不是! 往日里哪里有这样的待遇，唱与不唱还不是看人家心情!”“哼，再怎样也不还是个戏子!以为脱下了那戏服，穿上了那闺秀般的旗袍就可以换个身价了?呸，她做梦吧”左边的男人一脸的轻蔑神色“这风悦馆有多少人是来听她唱曲的!你我又不是不清楚! “早晚有一一天我非得到这小娘儿们! 到时候还不是我要她怎样她就怎样!”“哎哎! 留口留口! 可不敢说这话啊... ...右边的男人神色慌张，往四周仔细瞧了瞧。
　　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要这般遮掩?谢君生眸色加深，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难道这便是风悦馆的秘密所在? !虽然表面上看是平静无波，但内里却深不见底，大哥此次唤来自己一同勘察不知又是何用意呢.. ..谢君生微饮茶水，深思苦想，仍是无果。
　　蒋言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小声道“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指了指楼上隐在罗幕后的一间包房，谢君生从容的站起身，没说话，快步走了上去，蒋言紧跟在他身后。
　　包房很大，装饰奢华，玻璃瓦，琉璃灯，满室的亮丽。正中央摆着一件组合西洋沙发，高而细长的立地台灯，散发的黄色光晕昏昏洒洒了一地。
　　有个脖颈细长，眉眼细致如画，头发高高盘起，身穿亮红色的美妇人立在门口，见两人进来了，雅致大方的走上前道“蒋警官和谢二少爷今日光临风悦馆，是我的荣幸!”
　　“哪里哪里，阿娇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风悦馆是北平的客商大户，每年上缴的税银只多不少,该是我替上边谢谢你才是啊!”蒋言笑眯眯的夸赞一番。
　　阿娇娘用手轻捏帕子捂嘴娇笑“哎哟，蒋警官说笑了!这不是我们该做的嘛”
　　谢君生笑了笑，蒋言这个混小子，几年不见，官腔倒是打的像模像样的。
　　蒋言又与阿娇娘寒暄一番，便与谢君生坐在了那张软皮沙发上，刚坐下，谢君生便等不及的开口问道“刚才下楼唱曲的那位小姐走过时，我闻到了一股极其特别的香味，是体香么?”
　　阿娇娘笑得像朵花似的从容不迫的答道“回谢二少爷的话，那香名叫女儿香，是我女儿的本命香”。
　　“本命香?”谢君生笑了，转过头问蒋言“你知道什么是本命香吗?”蒋言也笑，摇了摇头。
　　阿娇娘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一种说法，二位贵人自然是不知道”。
　　“哦?是么?那倒是愿闻其详呢”谢君生看向她，嘴角噙着笑，温文尔雅的样子。
　　“我们那里的小女长到十五六岁便要请我们那里独有的探香人探香，这是一种保平安保富贵的老做法了，我因为做生意，所有的希望就只有这个女儿了，所以特意请人为她探了香。”阿娇娘的脸上带着商人贯有的圆滑笑意，淡然的并无隐瞒，回答的滴水不露。
　　“哦!原来是这样! "谢君生恍然大悟的样子。
　　“要不，我唤来小女，为两位贵客独奏一曲，我这个女儿不仅会唱曲，那一首好琴弹的更是精彩!”阿娇娘说起女儿来，满脸的骄做。 “好啊!听完了芜媚小姐的曲，再来听首琴，一定不会令我们失望呢!”蒋言第一个拍手称笑。
　　随着阿娇娘一声轻呼，门那边也传来了相应和的回答声，包房的红木门也随之打开了，伴着一股浓郁撩人的女儿香，身穿浅黄，白花点缀的小袖旗袍，脚步婀娜的芜媚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文章时间不可细细考究哦，不涉及历史人物及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