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8、梦魇07

　　下了一夜又一天的雨，第二日的阳光格外明媚，仿佛前一天的各种暴雨闪电都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市刑侦支队的全体人员都聚集在会议室。

　　一块大型玻璃板上写着死者以及案件其他相关人员的照片和信息。

　　“根据缉毒大队那边提供的信息，进行了DNA比对，已经确认了死者就是刘丰源。”瞿安年把法医鉴定报告递给罗鹏：“由于下雨的原因，尸体温度偏低，没办法准确推断死亡时间，只能推测是在8月19日凌晨1：00到2:00之间，”

　　“在死者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吗啡。”瞿安年眉头微皱，“还有一定量的安非拉酮的成分。死亡原因是毒品注射过量导致的急性中毒。身体多出骨折和擦伤，但并没有在皮下组织中检测出出血斑或血块，是死后损伤。脸上的伤口……基本都混在一块儿了，只能勉强判断有一部分是生前损伤。伤口大部分都有撕裂的痕迹。应该是用尖状如刺入皮肤，然后用力划开的。”

　　瞿安年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她以笔代替凶器，狠狠刺入空气，又用力向下划去。在座的几位男士都有些不适地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坐着。

　　瞿安年则面容沉静的继续说着：“左侧眼球和左前额是用表面平整的物体拍打造成的，伤口处有水泥的残渣，与烂尾楼里的水泥砖成分完全一致。”

　　“综上所述，整个过程应该是死者先被被注射大量毒品，造成严重的身体衰弱和体力不支，凶手趁机对他进行虐待，在这期间，死者因毒品急性中毒，导致呼吸抑制造成死亡。后凶手将尸体从六楼推下，一路拖拽到缝原胡同的垃圾桶旁边。”

　　罗鹏在一旁点点头。抬手点了下秦湘。

　　秦湘起身走上前：“李梓珊，女，二十一岁，毕业于长舟市职业技术学院。目前没有具体工作，平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夜来’酒吧，偶尔也会在酒吧驻唱。在这家酒吧，她结识了一个叫‘浩哥’的人。”

　　“本名吴浩。”秦湘在吴浩的名字上圈了个圈：“他虽然不是‘夜来’的老板，却是‘夜来’的投资人之一，十天能有八天是在酒吧呆着。根据何芯的证词，很可能又一群人在吴浩的包间聚众吸毒……而且，我们昨天从缝原巷老城区的一位住户那里得到了一段录像。”

　　秦湘在电脑上按了下播放键，大屏幕上的影像有了动作。

　　视频的开始一直在下雨，10秒钟后，一个男人自西向东跑走，还不停的回头看，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

　　视频在播放22秒后停下，秦湘又从头放了一遍，在男人转头的瞬间按下暂停键。

　　“拍到画面的时间是案发当日凌晨3：14分。只有从缝原胡同出来的画面，没有进去的。虽然雨很大，但是拍到了这人的正脸，我们通过还原和比对，证实了这人就是吴浩。”

　　“目前怀疑是仇杀，不排除黑吃黑的情况。吴浩，是现在最大的嫌疑人。”秦湘把笔帽扣上，“目前情况就是这样。”

　　罗鹏靠着椅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那个住户是什么情况？凌晨三点了，还在拍摄。”

　　“哦，提供视频的人叫陈然。”黄新宇道：“是偶然拍到的。据他所说，他平时就喜欢拍摄，那天雨太大他睡不着，就想着录一段外面的雨景，后来有些困了，没关相机，就去睡了。醒来的时候相机都没电了。”

　　**

　　缝原巷的一个转角处，停着一辆黑色大众，为了符合这里的气质，来的时候特意往水坑里开了几次。

　　对于黄新宇的这种行为，甄臻只赏给他一个白眼。

　　黄新宇和甄臻经常在一起搭档，这次也一样，在秦湘的安排下，来这看守。

　　因为一个嘴巴太能说，一个一句也不说，其他人觉得这俩都不太正常，所以都是百般嫌弃，最后他俩就很默契的经常待在一起。

　　“臻儿啊，你在这看会儿啊，爸爸我腰都要散架子了，出去走走。”黄新宇抻腰伸腿的在车里乱晃一通。

　　甄臻被他烦死，使劲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滚。”

　　“得嘞。”黄新宇就等这个字呢。

　　黄新宇顺着老城区和烂尾楼交界处的那条马路走，时不时的左右来回张望。

　　这种楼，1层是车库，没人住，家里有车的少，基本都当作库房使用。

　　黄新宇直接略过，视线上移。

　　最后目光锁定在最外侧这一排老楼的2层和3层。

　　没过多的犹豫，黄新宇从最靠近胡同入口的那栋楼走去。

　　“扣扣扣扣”，一阵敲门声后，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踏声。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

　　“你好，姐姐，我是警察，来跟您打听个事儿。”黄新宇阳光男孩长相，嘴甜会来事儿，妇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警察，之前因为杀人案造成的恐慌感都没消下去大半。

　　“好，好，你说。”

　　“您家有没有安装摄像头之类的，能不能拍到外面的那条街？”

　　“啊，监控倒是没有，我们家就老两口，用不着那东西，安了也怪别扭的。”

　　“这样啊，好的，打扰您了，谢谢。”

　　黄新宇走了将近20户人家，说辞几乎都一个样。

　　他敲完门站在楼道里，越想越觉得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很是有点蠢，就算有监控也不一定能拍的到啊。

　　听到开门声，黄新宇抬眼刚要说话，声音一下被憋进了喉咙里。

　　刚才走了那么多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来开的门。这还是他看的第一张年轻面孔，他不免有些惊讶。

　　“咳，那个，我是警察，想跟你了解点情况。”

　　青年人皱眉：“不是了解过了吗？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黄新宇有些不解：“我同事来找过你了？谁啊？”

　　青年人闻言一愣，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有什么事？”

　　“哦，我是想问问，你家，有没有监控，能不能拍到楼下那条街？”

　　青年人站在门口，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侧身道：“监控没有，不过我有一台摄像机。8月19日那天凌晨是开着的。”

　　那之后，黄新宇就跟秦湘换了班，他跟甄臻拿着摄像机回市局，一秒一秒的盯着屏幕看，一刻都没离开过，就这样，盯了将近3个小时，才找到了这不到30秒的画面。

　　**

　　会议室里，大家都在等着罗鹏说话。

　　罗鹏终于从椅子里坐起身来：“秦湘，你继续在烂尾楼那继续盯着，不管是谁，有人去就带回来。黄新宇、甄臻你俩去把吴浩带来，不要提任何有关毒品的事。陈晗，你跟秦湘一起去缝原巷，在那附近走走，观察一下去缝原胡同必经之路上，有没有有价值的监控。”

　　随即合上笔记本：“散会。”

　　罗鹏打算去缉毒大队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可回到办公室看到了桌子上的笔记本，他忽然想起来是明城给他让他查查的，结果昨天太忙，都给忘了。

　　罗鹏坐到椅子上，翻开日记，打算看看里面有没有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本没抱什么希望，可是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

　　长舟市公安局缉毒大队。

　　“扣扣扣”，缉毒总队队长庞德的办公室被人敲响。

　　“进。”

　　庞德抬头，看见顾廿归走了进来，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顾廿归拉开庞德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庞德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严肃的看着顾廿归：“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与刘丰源直接联系的人是谁，不能贸然行动。”

　　顾廿归：“裴聿那边有动静吗？”

　　庞德摇头：“刑警队把刘丰源的案子暂时定性为黑吃黑，这样的话裴聿算是头号怀疑对象。”

　　“那个人就一点踪迹也找不到吗？”顾廿归眉头微蹙，有些憋闷。

　　庞德重重地叹了口气：“只知道叫张旭，两年了，没人见过，也不知道行踪。有时候我都怀疑张旭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

　　“扣扣扣”，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没等庞德说话，罗鹏直接推门走进来，看到屋里坐着的人，有一瞬间愣神：“呦，廿归也在啊？”

　　顾廿归站起身：“罗队。”

　　罗鹏拉过椅子，又拍了拍顾廿归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老庞，那毒贩你们知道多少？”

　　“就是一毒品贩子，从买家那里接货，他再直接倒卖出去，长舟市几乎所有毒品都经了他的手。我们一直盯着他，就想把他上家揪出来。”庞德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裴聿，还记得吗？当年围剿秃峰岛，唯独漏掉的那个。”

　　罗鹏面露凝重：“记得，不过他不还是个孩子吗？”

　　庞德笑了：“是啊，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天才啊。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可不是孩子了。”

　　庞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当年就是他，带走了明城。”

　　罗鹏愕然，半晌没缓过神来。

　　顾廿归坐在旁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罗鹏却能感受到他在强压着心底的愤怒。

　　他突然间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顾廿归当初不接受缉毒英雄的授勋，也拒绝了去刑侦支队的凋令，只身一人跑去东城区，默默得在明城身边守了两年。原来是因为他心里最大的执念——裴聿，那个伤明城最深的人，还没抓到，所以代表着荣誉的勋章他不敢接受。

　　“裴聿在长舟市？”罗鹏问道。

　　“基本可以确定。”庞德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但他几乎从不露面，我们也找不到他的行踪。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一个叫张旭的人完成的。但关于张旭，除了这个名字，我们一无所知。找不到人，也没有证据，两年了，一直在被裴聿牵着鼻子走。”

　　“罗队，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顾廿归略带着沙哑的嗓音传来。

　　“查到了一个人，叫吴浩。你们知道他吗？”

　　顾廿归点点头：“知道，刘丰源收的货大部分都倒卖给他那个酒吧了。”

　　“缝原巷的老城区，有人拍到他了。案发当天，凌晨3点左右，从缝原胡同跑出来。”

　　庞德嗤笑：“呵，还真是蛇鼠一窝，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别想跑。”

　　“庞队。”顾廿归突然插话，“我想归队。”

　　庞德闻言，有些吃惊：“想清楚了？”

　　“刘丰源的死很有可能是个突破口。”顾廿归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能再等了，张旭要抓，裴聿……要死。”

　　庞德皱眉，厉声道：“顾廿归，不要把你的个人情绪带到任务中。归队可以，但我希望你是以一名人民警察的身份，回到你的岗位，而不是以顾廿归的身份，只为了抓到裴聿。”

　　“庞队，我是顾廿归，我也是警察，回到我的岗位抓到裴聿，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这两者并不冲突。”顾廿归的眼神异常坚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有分寸。”

　　庞德对顾廿归很放心，他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让顾廿归太过于执着，有些话，点道为止，不宜多说。

　　罗鹏感觉气氛不对，连忙扯开话题：“廿归，你怎么想的？”

　　“刘丰源的死应该跟裴聿那伙人没什么关系，他们除了刘丰源以外没跟任何人交易过，刘丰源不在了，对他们来说毫无益处。他们现在要么在想着潜逃，要么会重新选择买家，吴浩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顾廿归的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摩擦着，“不管是谁杀的人，吴浩都可以是条导火线，把他盯死。只要裴聿不跑，那谁来点火谁就是张旭。”

　　庞德没应声，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归队，去刑侦支队。”

　　这话一出，罗鹏眼神一亮，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庞德，道：“不是我说，廿归啊，这可是公安系统，不是在玩什么过家家，你想去哪就去哪的。”

　　庞德刚想接话，罗鹏赶紧接上：“不过你的话，确实想去哪个都可以，当初顾局就有心让你去刑侦支队的，你自己不干。现在好了，顾局可要高兴死了。”

　　庞德看着罗鹏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有点牙疼。当初这个人就惦记着要顾廿归，现在终于“到手了”。

　　庞德看向顾廿归：“你想清楚了？”

　　“庞队，这里是长舟市，不是秃峰岛。除了裴聿，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在这里我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刚进刑警支队的刑警。”

　　庞德知道，顾廿归的性子是撅的，他决定做的事，别人拦不住的。只能无奈点点头。

　　庞德又抽出一支烟，拿烟的手对顾廿归挥了挥：“你先出去吧。”

　　关门响起的一瞬，罗鹏叹了口气：“他们吃了太多苦了。秃峰案一结束，这几个年轻人都跟换了个人似的，性子全变了。”

　　“能不变吗？”庞德弹了弹烟灰，“4年啊，还没走出校门，就先入了地狱。任谁都得蜕层皮。”

　　顿了顿又说：“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给我保证他的安全。”

　　“呵，少来，你都保证不了我搁什么保证？”罗鹏白了庞德一眼，“你就少操点儿心吧。我看啊，做什么，怎么做，他心里比你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