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5、梦魇04

　　长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罗鹏跟秦湘一脚刚踏进刑侦办公区，黄新宇就冲了过来。

　　看到秦湘跟看到亲妈一样，上来就扑：“秦姐姐呦，你可终于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秦湘往休息室的方向拽，“报案那姑娘一直哭，我跟甄臻都没辙了，陈晗刚来没两天，还什么都不熟悉呢，就等着你了。”

　　秦湘刚出完让人浑身不适的现场，还没坐下缓缓呢，就被黄新宇拽跑了。

　　她反手抓住桌角，死活不肯跟黄新宇走：“你知道出这趟现场多累吗？我腿都站不住了，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秦湘越想越气，忍不住咆哮：“有你们俩这么废物的吗？让你跟报案人了解情况，又不是让你跟嫌疑人斗智斗勇，怎么就非得是我呢？长这么大泡妞都泡到狗肚子里去了？哄小姑娘都不会，我……”

　　“行了！”罗鹏被这俩人吵的脑仁疼，“秦湘，你去看看，报案人是个女孩，看到那种东西肯定吓得不清，你是女警察，她多多少少能放松点。”

　　罗鹏都发话了，秦湘只能上了。

　　“蠢货，问到哪了？”秦湘没好气的拍了下黄新宇的脑袋。

　　“……”

　　这别称怎么那么熟悉……

　　“她说她叫何芯。”

　　“……”
　　“没了？”

　　“没了。”

　　秦湘深呼吸：“我觉得咱们队里现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二队的小邓虽然脑子不活泛，可人家有特长啊，嗅觉极度灵敏，做不了好刑警，做一条好警犬也是好的。”秦湘斜了黄新宇和甄臻一眼，“可惜你俩没那本事，杵门口当俩门神别人都嫌晦气。”

　　黄新宇：“……”

　　甄臻：“……”
　　我好像一句话也没说。

　　“姐，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别总把狗挂嘴边啊，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徐楚铭啊，我……”黄新宇突然顿住，头皮一阵发嘛，他刚好像嘴欠，当着秦湘和罗队面提了最不该提的名字。

　　黄新宇心里叫苦，用眼神向甄臻求助。

　　甄臻直接选择无视。真该啊。

　　秦湘沉默几许，直接略过黄新宇，拿着纸笔去了询问室：“陈晗，你跟我一起，去把那姑娘带过来。”

　　罗鹏有些心累，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就没一个正常的！

　　询问室里，秦湘见何芯被陈晗挽着胳膊带进来，起身抚了抚她的背，把她带到椅子旁边：“先坐这吧。”又转身对陈晗道：“你陪她说说话，我去接杯热水过来。”

　　秦湘在询问室的外面观察着何芯，打算等她稍微适应点里面的环境再进去。

　　秦湘虽然嘴上骂着黄新宇，但心里知道黄新宇那么做是对的，一个人处于极度恐慌和害怕的情绪中，很难完整的回忆，得慢慢让她平静下来，他们才可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感觉差不多了，秦湘推门进去，把水递到何芯面前：“何芯，能跟我简单说说你的情况吗？别怕，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

　　何芯在隔壁省上大学，20岁，开学就大四了。今年暑假是她唯一没有留在学校的假期，之前的假期她一直在打工，现在面临毕业就业的问题，她没打算找工作，选择了考公务员。

　　她从小跟奶奶的感情就很好，上了大学以后就不经常回家，老人很想她，她知道，所以决定暑假去奶奶家备考。

　　缝原巷是老城区，何芯从小跟奶奶在这里生活，她没觉得这个地方有哪里破烂不堪，反而觉得少了城市的喧嚣让她浮躁的心平静了很多。她的生活不再忙忙碌碌，每天学习、散步、喂流浪猫成了她生活的全部，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欢，除了那片烂尾楼——像一座座城墙，困住了里面的人，也推开了外面的人。

　　李梓珊是她发小，两人一起在缝原巷长大，虽然后来走的路不同，但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李梓珊与何芯不同，从小就爱美，也爱自由。只是她爱的那份自由，在何芯眼里只是禁锢住她的另一道枷锁。

　　这天，何芯照例在家学习，一阵电话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是，何芯没想到，这通电话会给她本来平静无波生活激起一道道波澜。

　　电话是李梓珊打来的，她说想带何芯出去玩，不能总在缝原巷那个小地方呆着，也该出去走走，看看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

　　她们好久没联系了，何芯很高兴。虽然有些犹豫，但也还是答应了。

　　何芯从进了酒吧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李梓珊骗了她，这地方，一点也不迷人。她不明白李梓珊是怎样定义“迷人”这个词的。

　　这家酒吧比她想象的还要“乱”上许多。

　　她跟在李梓珊后面，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节奏感十足的鼓点一下一下冲撞着她的耳膜，她看见李梓珊回头跟她说了什么，但完全听不见，只能看见她得到嘴在动。

　　李梓珊把她带进一件包厢，门关上的那一霎那，何芯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只是一转头，刚放松下来的心又一下提起来。

　　好多人。

　　何芯一个都不认识，男男女女，十多个人，沙发几乎坐满了。

　　何芯觉得，屋子里这片刻的寂静是留给她的。

　　李梓珊拉着何芯往里走去，对着坐在最中间的男人打招呼：“浩哥，这是我朋友，何芯。她呀，就喜欢读书，在家憋了大半个月了，我带她出来放松放松，您不介意吧。”

　　“有什么好介意的，都是朋友，大家一起玩儿。”浩哥回答着李梓珊的话，可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何芯，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浑身紧崩的女孩，觉得有趣极了。

　　何芯自然感受到了浩哥的目光，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有些害怕。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猛兽盯上了，下一瞬，猛兽就要朝她扑过来。

　　好在李梓珊及时拉着她坐到了空位里。

　　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何芯本能的更依赖李梓珊，只有李梓珊的旁边才能让她有些许的安全感。

　　何芯看着李梓珊熟练的从桌子上的小药盒里拿出了一粒药丸，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梓珊，你在吃什么？”何芯眉头微皱。

　　李梓珊搂过何芯的肩膀，趴在她耳边，道：“是减肥药，你要不要来点？效果特别好，味道也不错。”

　　何芯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刚才竟然以为李梓珊在吃什么□□那类的东西。

　　何芯还想说些什么，一道很有磁性的嗓音传来。

　　“来，珊珊，你唱歌最好听了，去，给我们唱两首。”浩哥不知什么时候端着酒杯走到她们身边，脸上挂着“体面”的笑容。

　　“好，浩哥都发话了，那我就献丑了。”李梓珊全然没有在意何芯的反应，大大方方地走到点歌台旁的木椅子坐下。

　　何芯慌了。

　　李梓珊走后，浩哥很自然的坐到她的位置，转头看向何芯，开始了毫无营养的交流。

　　何芯对他是完全排斥的，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心里盼着李梓珊赶紧回来。

　　可是一首接着一首，李梓珊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演唱会，全然不觉得累。

　　何芯终于受不了了，也不管浩哥是什么反应，起身走向李梓珊，拿下她的麦克风，小声道：“我们走吧，这地方真挺不适合我的。”

　　李梓珊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吗？我带你来不光是来玩的。”李梓珊指了指后面那群人，“这里好多人家里都挺有背景的，你不是快毕业了吗？想在长舟市工作，多跟他们接触对你以后是有好处的。”

　　何芯回头看了看这群人。

　　他们的目光似乎都没有焦距。歌声停了，可谁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仍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三三两两，勾肩搭腿。她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能在她的事业上有什么帮助。

　　“哎，我看浩哥好像挺喜欢你的，你多跟他熟络熟络，这里的人都特别卖浩哥面子的。”李梓珊在何芯耳边耳语一番。

　　何芯不想跟这里的人接触，更不想跟浩哥熟络。

　　包厢内让她感觉不舒适，包厢外让她感觉不安全。

　　何芯内心有些崩溃，但她不敢抬步就走。

　　她怕。

　　李梓珊的话她听进去了，她怕自己直接摔门而去，会惹的那些人不快。

　　她不想得到他们的帮助，但也不敢得罪他们。

　　何芯直接把李梓珊从椅子里拉起来：“你累了吧，我来唱吧，好久没唱歌了。”

　　也不管李梓珊同不同意，直接把麦克风递到嘴边开唱。

　　那张木椅子她足足坐了三个钟头。

　　再看时间时，已经凌晨四点半了，屋子里大部分人都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醉的，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

　　何芯深深的看了李梓珊一眼，给她发了条微信，然后悄悄地走出包厢。

　　逃出酒吧，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她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外面下着大雨，打不着车，她只能问在酒店保安能不能卖她一把伞。虽然有些贵，但她不在乎了，现在赶紧回家是主要的。

　　她走了很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可司机跟她说，雨天不安全，他只能停在松裕路附近。

　　下车后，她一路小跑往家赶。

　　虽然有伞，奈何雨下的太大，她整个人都湿透了。为了快点到家，她走了小路——穿过缝原胡同。

　　这条路，自从有了烂尾楼何芯就没再走过。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前方漆黑的一片。

　　忽然，手电筒的光恍到了一坨东西，何芯猛的一顿，把手机转向别处。

　　她大口呼吸着，心脏没有了规律的节奏，狂跳不止，她能感受到她的太阳穴随着她的心跳加速在不停的充血。

　　不知过了多久，何芯一点一点的挪动着手机的光亮。

　　看清那坨东西后，头皮瞬间酥麻，似电流般，顺着头皮流向身体各处，她汗毛全部炸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瘫坐在地上。

　　她把雨伞横在自己面前，双手哆哆嗦嗦拿着手机。

　　她现在要找人过来，她碰到死人了，死人……警察，对，要找警察，她给警察打电话。

　　脑海里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要报警，可手上的动作并不配合。

　　她拿不稳手机。已经不知道手机是第几次从她手里滑落。最后只能放到地上，按下紧急报警按钮。

　　电话接通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了，哭声弥漫了整个缝原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