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3、梦魇02

　　秦湘像是看不懂眼色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徐楚铭，还有……明城，他现在是叫明城吧。”说完还冲罗鹏眨了眨眼睛。

　　秦湘是他们警务系统公认的警花，人美心不善，能力一级棒。

　　她刚来刑侦大队时，邋邋遢遢的小伙子们每天上班前都要好好收拾一番，那是罗鹏见过的队里的一个个小伙子最精神的一段时间。可不管怎么献殷勤，他们的警花秦湘同志都能委婉拒绝，然后再发一张好人卡。

　　可能是呆的久了，秦湘的本性彻底暴露了，一不顺心就开启怒怼模式，管你是队长还是局长，让她不痛快了，都是被“教育”的份儿。小伙子们从此只能敬而远之。

　　直到徐楚铭的到来，那小伙子长的好看，脑子也聪明，浑身充满干劲儿，每次看到他，罗鹏都很怀念年轻时的自己。

　　秦湘喜欢徐楚铭，罗鹏看出来了，虽然他是个大老粗，但是也结婚好多年了，谈恋爱那点事儿，他早就摸的一清二楚。所以后来徐楚铭被调走，这丫头心里对他一直有怨，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没少给他甩脸色，罗鹏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知道徐楚铭和明城都在。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丫头故意跟他强调一遍，就是想让他心里不舒服。他确实不舒服。调走手下的得力干将，理由还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任谁都会心里憋口气，但纪律就是纪律，谁都没办法。

　　明城穿着制服站在警戒线边上，跟徐楚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背后有一个雨水堆积的水坑，他的身影被完整的映射在水坑里，八月的暑天他依旧穿着长袖。偶尔一两滴雨落下，水坑里的影子也随着荡起的一层层涟漪不断晃动着。

　　明城是名警察，准确来说是名缉毒警，以前是。现在则是长舟市公安局东城分局管辖下派出所的一名民警。

　　三年前，卧底任务结束后，他一直住在医院里——不是治病，是戒毒。

　　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是在军区医院的专用病房进行治疗的。戒毒加休养，前前后后在医院呆了一年多。

　　出院之前他主动找局长谈了话，内容大概就是他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想回缉毒大队……云云……。

　　但明城心里清楚，他是真的怕了。

　　秃峰那座岛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仇恨、欲望、贪婪……几乎所有的阴暗面都被紧紧裹挟在里面，如同阴云一般罩在明城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后，他被调到了长舟市东城区公安局分局管辖的一个派出所。虽然派出所的工作也很杂、很累，但对比以往，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轻松了太多。

　　今早接到电话，缝原胡同发生命案，要他赶紧去维护现场。

　　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还没有完全停下的意思。缝原胡同的路面也有些破烂不堪，坑坑洼洼，路面的柏油漆也并不完整。这次的现场维护着实有些累人。

　　“我去，这人真会挑时间。”徐楚铭打了个哈欠，“我快两点了才睡，五点半就爬起来出现场，现在走路都飘了。”

　　“查的怎么样了？”明城直接略过他的碎碎念，直奔主题。

　　“……”

　　“那网站叫Quiet。网站是正经网站，人也基本都是正经人，就是一帮人在里面，有智商的秀智商，没那脑子的秀彩虹屁。”

　　　“……什么叫基本都是正经人？”

　　“就是……大部分人都只当那是个娱乐消遣的地方，极个别的会比较……痴迷？我不知道这个词合不合适。”徐楚铭踩着脚底下是石块来回踢着，“里面有几个大神级别的人物，经常在社区里发表一些文章，有时候也会组织线下的一些活动，类似于解谜、探险之类的。很受年轻人追捧。”

　　“我还是不太明白，怎样才算大神级人物？”

　　“哦，是我忘说了。”徐楚铭拍了拍脑门，“里面有一种模拟币，他们管那个叫‘coin’。模拟币最开始是要充值购买的，不过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们还有家中转站，唔，跟银行很像——‘钱’生‘钱’。有了模拟币，他们就可以打榜，或者去中转站兑换一些特权和纪念品啥的。大神级人物就是拥有‘coin’最多的，有打榜来的，也有社区言论点击率换来的。给我的感觉，那……就像一个小世界，一群少数人的小世界。”

　　明城身形一顿，小世界……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到过这句话，也只是一瞬间，再要仔细想想，思绪就像浆糊一样，粘在一起，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现在跟徐楚铭说的是另一个案子，切切实实的交到他手上调查的——非法入室案。

　　一般来说，在他们东城区发生这种事，都是由派出所派出警力去做初步调查，根据现场情况判定是否符合入室盗窃的构成要件。然后酌情况而定，是移交到分局还是他们自己查。

　　案子已经调查了快一个多月了，终于有了进展。

　　案件调查的过程中，明城无意发现了一个奇怪图案，被印在一家酒店的消费卡上。第一次见到那图案时，明城就被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死死地拽着。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个图案他本该是认识的，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楚铭，明城，过来帮忙！”

　　明城转身向来声望去，一个纤细干练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短发及耳，皓齿蛾眉，这个长相与她的气质有些不搭，但又格外抓人眼球。

　　见人走过来，明城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啊，秦警官。”

　　秦湘伸出手：“六七年了，是够久的。”

　　明城回握：“有什么吩咐？”

　　秦湘摆摆手：“哪里算得上吩咐，就是想找二位帮帮忙。”冲东侧的烂尾楼努努嘴，“那边，罗队怀疑人是从楼上推下来的，现在要去上去看看，人手不够，就来叫你们帮忙了。”

　　明城点头，让秦湘带路。

　　跟在秦湘后面走了没几步，没听见后面人的脚步声，回头看了徐楚铭一眼：“愣什么神呢？怎么不走？”

　　徐楚铭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抬脚跟上。

　　明城见他这样有些好笑：“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一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不至于吧，你俩以前可还是同事呢。怎么，你追过？被拒绝了？”

　　徐楚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明城，心想这人还是不恢复正常的好。

　　“跟谁学的？废话那么多。”

　　“……”

　　“这两年我身边就一个你。”

　　**

　　“刘丰源死了。”一道男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昨晚我手下的线人跟着他去了缝原巷，雨下的太大，跟丢了。在烂尾楼找了好几圈……结果找到了他的尸体。”对面的人叹了口气。

　　双方都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后，听筒里又传来疲惫的声音：“廿归啊，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刘丰源死了，裴聿那边应该会有大动静。”

　　“好，我知道了。”

　　顾廿归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开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他只着一件睡裤，站在窗边，后背的疤痕触目惊心，伤口中心似是灼伤，那整块皮肤都是狰狞的，疤痕最外围是碎片划伤的痕迹……疤痕顺着脊背爬到他的右侧肩膀。

　　顾廿归很不喜欢这种天气，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打开窗户，点了支烟。

　　庞德的消息让他着实有些惊讶，刘丰源那么猴精的一个人，谁能杀得了他啊？仇家？不过，这座城里，“爱慕”他的人更多才对啊……

　　他死了整个东城区的瘾君子们要是知道了会疯的吧。

　　顾廿归嗤笑了一声，真是一堆蛀虫。

　　只是不知道裴聿那边是什么反应，货会压着，但他一定不会压太久，如果东城区找不到人替代刘丰源，那他肯定会跑路。

　　他绝不能让裴聿活着逃出长舟市。

　　一根烟燃尽，顾廿归拨打了顾明华的号码。

　　书房很大，里面很多绿植，摆放的很是讲究。书房最中间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红木方桌，桌面铺了一整套茶海。

　　顾廿归坐在顾明华的对面，盯着面前还在冒热气的茶。

　　“臭小子，终于想起来我这个老头子来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顾明华用食指在空中点了点顾廿归，满脸笑意：“你啊，要是真惦记我，至于一年半载的不来看看我？”

　　“工作需要。”顾廿归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要是我三天两头往这跑，还抓不抓人？”

　　顾明华没说话，笑意减去几分，眼里装的都是心疼。

　　“刘丰源死了。”顾廿归没心思跟顾明华“家长里短”，不等顾明华继续叙旧就直接开了口。

　　顾明华又是一阵沉默。

　　顾廿归继续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网，打算怎么收？”

　　“事发突然，还没有落实下一步计划。”

　　“那我这样问你好了。是找人顶替刘丰源的位置，还是等裴聿自己从壳里出来？”顾廿归停顿片刻，“我更倾向于第一种，而且我应该是那个最佳人选，背景干净，也……”

　　“不用。”顾明华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再让你涉险，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似是不愿意再聊这个这个话题，顾明华站起身去旁边摆弄他的绿植。这屋子里的好多绿植顾廿归都叫不出名字，那盆也一样，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唐婉跟他说过，那盆绿植代表着平安、健康……

　　顾明华走到顾廿归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考虑太多，该怎么做庞德会跟你说。先去吃饭吧，你妈知道你要来，准备了一桌子菜，也不管我这老年人一大早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吃不吃得消。”

　　顾明华是顾廿归的父亲，准确的说应该是养父，他父母去世时他还没成年，顾明华就成了他的监护人，只是他极少情况下会喊顾明华‘爸’，但对于顾明华的妻子唐婉，他一直叫‘妈’。

　　“来来来，快来吃饭。”唐婉把手里的菜放在桌子上，又转身进了厨房，“还有一道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坐，饿了就先吃。”

　　“妈，我来帮您吧。”顾廿归挽起袖口，要跟唐婉一起进厨房。

　　唐婉连忙把他拦下，按在椅子上：“不用，就剩一道菜了，很快就好，不用帮忙。”

　　顾廿归看着唐婉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某个原本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了一瞬，他真的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简单的幸福了。

　　唐婉在厨房边炒菜边念叨着：“这下好了，咱们一家人都快一年没有好好坐下吃顿饭了。”唐婉手里一直忙活着，“小风也快回来了……”

　　炒菜的声音太大，后面的话顾廿归没有听清，他也不在意，无非就是等小风回来一家人就团圆了之类的话。顾廿归看着唐婉的背影都能感受到她满脸的笑意，真好，如果一切都归于平静，真好。

　　小风是他弟弟，顾明华和唐婉的儿子，名叫顾风，比顾廿归小三岁。在国外读书，很少回家。顾廿归小时候跟他感情很好，只是后来他有任务，顾风去上学，渐渐的没有了联络。

　　现在想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很多年前，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