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2、梦魇01

　　倏地，明城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

　　他又做梦了。

　　关于那个少年，关于秃峰岛的所有记忆，全都在这个梦里呈现了一遍。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头发也有些湿了。

　　天还没有亮，房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明城抬手抹了把脸，却触到一片冰凉。他无力的瘫在床上，用手腕盖住眼睛。

　　怎么又梦到他了？

　　缓好情绪，明城起身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整个脑袋探了下去，不断用水冲刷。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以后他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对他来说是。

　　尤其是经常会梦到那个人。

　　可能那种恐惧太过深刻，所以三年过去了，只要想起，还会时不时地有些发颤。

　　明城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有些苍白，应该是被吓得。

　　水珠一滴一滴的从他的发梢、下巴滑落，明城用挂满水珠的手抹了把镜子。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看到那个图案开始，他便频繁的做起与那人有关的噩梦。

　　明城尝试着从记忆里搜索那个图案的影子……果然，又失败了。

　　他已经尝试过无数回了，有些人、有些事，明城总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每每想仔细回想，都毫无收获。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手里明明拿着线，可风筝不知道飞去了哪，最终只会归于一片空白。

　　半晌，明城无奈的笑了：真是阴魂不散呢。

　　他抬手摩挲着脖子上用黑绳串着的戒指。

　　这戒指从他醒来以后，就一直戴在身上。明城想不起来是谁送的，还是要送谁的。但一定是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他把重要的东西，和与这东西有关的人，都忘了。

　　不想了，随便怎么样吧，他可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啊。

　　从卫生间出来时，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明城收拾好自己，走到镜子前面。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浓眉杏眼，鼻梁高挺，脸部线条流畅立体，只是眼下淡淡的淤青暴露了他的疲倦。面容虽有些憔悴，却依旧好看。

　　手机不停的震动，与木质的床头柜不断碰撞，声音被放大了不少倍。

　　明城走过去接起，听筒里传出的话，让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

　　**

　　凌晨五点的长舟市因为一场暴雨的缘故还处在一片浓墨中，一道闪电劈下，浓墨瞬间被稀释，眼前的景象有一瞬变得清晰，随后夹杂在雷声和雨声中的是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一个人形躯体躺在巷子里旁的垃圾堆附近，血染了满身、满地，被雨冲淡了许多，宛如躺在一洼血色水池里，格外瘆人。脸上到处是划伤，看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像被人放在案板上剁过一般，惨不忍睹。

　　女孩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用伞拼命挡住眼前的景象，像是被吓懵了，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掏出手机，不知道该找谁求助，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太害怕了……为什么该死的天还不亮。

　　“喝杯水，缓缓。”黄新宇把冒着热气的纸杯推到女孩面前。

　　询问室里坐着三个人，黄新宇、甄臻以及报案人——浑身湿透的小姑娘。

　　黄新宇心里苦啊，他们队里一共就三位女士，瞿安年是名法医，秦湘也跟罗队去现场了，就剩一个陈晗还是一刚来的实习生。谁都指望不上，就只能他和甄臻俩大老爷们上。别看甄臻叫甄臻，名甜人不甜，大冰块一个，除了工作上的事儿，跟他说话他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自己更别提了，单身solo25年，天天想着怎么才能成功牵手小姑娘，可真遇到姑娘他第一个怂，不知道怎么相处，更不会安慰。他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孩满眼心疼，奈何力不从心，有劲儿也使不出，只能无奈叹口气。

　　女孩名叫何芯，家就住在缝原巷的老城区。

　　正当他在想如何措辞能让人家情绪不那么崩溃时，旁边的甄臻开口了：“说一下你发现到尸体的过程。”

　　黄新宇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完了。

　　果然，下一秒，女孩眼泪喷泉一样，不停地往外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哭。

　　黄新宇撸了把头发，把手里的本子往甄臻脑袋上砸：“蠢货。”

　　没办法，只能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说。黄新宇出门找陈晗：“屋里那姑娘情绪有点不对，可能是吓到了。你去带她到休息室洗个澡，在外面等她，别离太远，你们都是女孩儿，她应该能放松点儿。”

　　“好。”陈晗应了黄新宇吩咐还不忘说一句，“宇哥，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体贴。”

　　还没等黄新宇说话，陈晗就跑了。

　　黄新宇一转身看到甄臻从询问室出来，他瞬间就气不打一出来：“我说大哥，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人家姑娘，一个人天都没亮呢，就遇到尸体了，还是那么惨的尸体。别说一姑娘了，就是一大老爷们都得抖三抖，你上来就让人家说说过程，良心呢？”

　　“那是你，我不会抖三抖。”甄臻跳过黄新宇的问题，看他被自己气的瞪大眼睛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又补了一句，“顶多抖一下。”

　　“我去你大爷的。”黄新宇直接上手，又是一肘子，杵甄臻的胳膊上，“我管你抖一下，我说的是这个事吗！”

　　甄臻闷哼了一声，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事……都没现在的事重要了……”

　　“？”

　　“你怼我伤口了！”

　　“卧槽！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你没事吧………………”

　　甄臻真的有些后悔理这个智障。

　　**

　　罗鹏接到通知后，就赶往了案发现场。在车上时还给秦湘打了通电话：“别睡了，来活了，缝原胡同，发现一具尸体，你离的最近，先过去看看。”

　　电话那头从接听到挂断没说一句话，明显在做无声抗议。罗鹏只能无奈摇头，他这帮手下，就没一个正常的，哦，有一个正常的，还被赶跑了。

　　缝原胡同，跟老城区的其他建筑一样，是东城区这一片最早兴起的，只是近几年慢慢沦为了“老旧”的代表。全国各地都在创城，长舟市的重点创城目标就是东城区，高楼、绿化一层层的叠起，只是都围绕在各个学校的附近，俗称学区房。

　　建楼盘的首选都是学校或者商业区附近，东城区早些年并没有很好的发展，只是有几个小型商场挨在一处，勉强算得上是商业街，周围全是老楼，根本没有新楼盘的位置。开发商自然把目光转移到各个学校周边，打着创城的旗号盖起了学区房，大家蜂拥而至，房价自然水涨船高。

　　那段时间，只要出门就能在大街上听到哪哪哪要拆迁了，哪哪哪又要建一个新的商业区了，哪哪哪的学校要搬走了……也不知道都是哪来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也都有人信，到头来只有学校搬迁的消息是真的。

　　虽然学校是真的搬，可是搬到哪？

　　起初，最可靠的消息就是搬到缝原巷那边。消息来源是个开发商，说是托关系问到的，绝对靠谱，于是包下来缝原巷大半块地，也打算盖学区房，想要赚的盆满钵满。

　　他这边干的热火朝天的，房子都卖出去好几十户了，结果接到通知：学校确实搬了，只是两所学校合并，初中部直接搬进了高中部。所有人都傻了眼。

　　缝原巷的新楼盘就这样变成了烂尾楼，再也无人问津。

　　缝原胡同就在缝原巷的西北角，过了胡同就是老旧的小区。住户很多，不过住的都是一些退休的老年人，年轻人都受不了这地方，太荒凉。

　　罗鹏从车上下来，带好手套往拉着警戒线的方向走去。雨还没有停，只是不那么大了，稀稀拉拉的没事儿就滴两滴。

　　尸体上方被支起一层巨大的防水布，阻挡雨水继续破坏尸体。

　　法医瞿安年正蹲在防水布下检查尸体。

　　罗鹏矮身走进去，在尸体另一边蹲下，看到那副惨状皱了皱眉，对瞿安年道：“什么情况？”

　　瞿安年听到声音，抬头打了声招呼：“罗队。”说一处，用手指一处，“死者头部被重物击撞击，脖颈出有被针孔型锐器多次刺伤的痕迹，还不知道注射的是毒物还是药物。身上多出骨折和出血，皮肤上还有很多擦伤……很可能是从高处坠下来的。具体死亡原因得回队里进一步检测才能出结果。”

　　罗鹏闻言，转头，目光扫视周围的烂尾楼。

　　瞿安年活动了一下脖子，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脸上没一块好肉，砸痕、划痕都有……这是多大仇啊，好久没见过这么惨的了。”

　　罗鹏则皱着眉没再说话，同样忍着不适在尸体周围继续转悠。刚想问秦湘去哪了，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罗队。”秦湘不知从哪跑过来的，声音还有些喘，“有发现。”

　　罗鹏跟着秦湘快步向胡同深处走去。边走秦湘边说：“听小年说尸体特别惨，我就没过去看，直接到这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下那么大雨，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结果真让我找到了，一条项链，被压在砖下面了，所以没被冲跑。”

　　“就是这。”

　　他们停在一栋烂尾楼前面，眼前是一些碎的水泥砖头，大块小块都有，零零散散的铺在地面上。

　　旁边的痕迹检测员把用物证袋装着的项链递了过来，罗鹏简单的看了一下，没有接：“不用给我看了，我也看不出来什么，直接送去检测，确定一下是不是死者的。”

　　视线回到那堆零散的砖上，然后一点点向上，抬头注视着面前的水泥色建筑。

　　秦湘看出了他的意思：“要不要上去看看。”说完又叹了口气，“唉，又是个大工程。”

　　“安年说死者可能从高处坠落。大概率跟这些砖是一起被带下来的。”思索了片刻道，“六楼到十楼，挨个查，没有的话再上下找两层。”

　　“好，我去叫人。”秦湘脚刚迈出去，又撤了回来，“哦对了，罗队，今天碰到熟人了。你猜猜？”

　　罗鹏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