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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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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厌倦了整天待在室内，Alice打算去公园长椅上继续工作。然而，这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天是大晴天，室外足有25度，光是腿上笔记本电脑散发的热度就足以让她分心，还不断有其他事物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先是一只鸭妈妈带着小鸭子们嘎嘎叫着路过，接着又来了几只松鼠相互争抢橡果。
正当她努力集中精神研究一张图表时，某个东西，或者说是某个人，一个黑色的身影，闯入了她的余光。Alice抬起了头。
是Erik，他正走在不远处一条泥土小径上。他躲在树荫下，视线紧盯着地面，脸上依旧是略带迷茫的神情。
说到他的脸，Alice很难用言辞描述到底有哪里不对劲。毕竟，作为附加效果之一，大家的外表在这里都有所提升。但Erik的脸看上去更加不自然，就好像有人特意投入了大量精力，精心设计以求完美。
随着Erik越走越近，Alice的视线在他和电脑屏幕间游移不定。呃，算了，反正今天也做不完，再说她的眼睛也累了。她决定展示一下自己的友好。坦白讲，她对Erik有那么一点好奇。她的朋友们也是，但也许一对一的交谈能让他更放得开一些。
“Erik！嘿！”她朝他招了招手。Erik闻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了过来，显然刚发现她的存在。“嘿！还记得我吗？我是Alice。”
“记得，”他轻声开口。“我记得你，酒吧里…见过。”
“对，那家钢琴酒吧。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他眨了眨眼，表情像刚睡醒似的。“你呢？”
“还不错。我本来想在这儿工作，结果计划失败。常有的事，不是吗？你在干什么呢？”
“走路。”
“真棒。”她强忍着才没笑出声。他有点奇怪，但又挺可爱的。“嗯-，有人带你逛过这里吗？”
“还没，只有导师带我参观过大学附近。”
“你的导师是谁？”Alice问。
“Ivey女士。”
“哦，我之前听说教研组来了位新成员，但还没见过她。总之，我简单给你介绍一下这里怎么样？”Erik没有回答，但也没继续走他的路，于是Alice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见她走向自己，他往后退了一步，又马上站住。
“那么首先，你喜欢吃什么？”Alice问。
“我不知道。”
“什么？我认真的，你喜欢哪种美食？意餐？美国菜？汉堡？亚洲菜？”
“我…我可能…我喜欢土耳其烤肉。”随着这句话出口，Erik的眼睛变亮了一点，就好像因为找到答案而松了口气。虽然面部有些不自然，但他眼神中的某种东西令人感觉非常真实。
“嗯-，附近正好有家希腊餐厅，我想应该区别不大？”见他没回答，Alice又说：“都是中东的，菜品应该差不多吧？”
“对，中东。”Erik再次低头看向地面。“我知道中东，我认识一个中东人。”
“哦。”这话题变得可真快。
“应该有这么个人，但我想不起来是谁了。真奇怪，不是吗？”他抬手按住额头。“最近我总是不在状态，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说不定我只是在高中课本上学过中东。”他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这些话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读的是佛蒙特州的北景高中，我母亲是那儿的老师。”
“挺棒的，她教什么？”
“数学。她在那里工作了十年，就快要退休了。她是名很优秀的教师。另外我父亲……”他眯起眼思索起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父亲怎么了？”
“我父亲是名医生，家庭医生。我家住在位于郊区的一栋三层别墅里，有两个大阳台，还有游泳池。我很想家。”说这些话时，Erik语气机械，几乎没带任何感情。
她本想多问问他来这里之前的事，但突然想到，如果Erik不记得“过去”，那意味着二次生命人为编造了他的记忆。这似乎没什么可惊讶的，二次生命说过他们会“处理好其他情况”。他们不能让他的过去空着，所以放入了新的回忆。
Alice感到一阵寒意。难道他们真的给他安排了一对假父母？还是说这部分是真实的？“那你在家里过得挺愉快的。”她不确定是否该继续探询下去。
他接着说：“是的。我还加入了辩论队，母亲经常来看我的比赛，她总是会来支持我。工作不忙时，父亲也会来。”
“那真好，”她努力保持着语气平稳。“你想念他们吗？”
“想谁？”
“你的父母……”
“哦！有时候会的，我当然想他们。”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你想念你的父母吗？假设他们住在远方的话。”
“他们的确离这儿很远，我也确实很想念他们，非常想。”她将一缕头发拨到了耳后。说到这个，或许她应该确认下一次唤醒的日期了。和镇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对于唤醒，她既期待又抗拒。
Alice带他参观了美食街，大多数餐厅都在那附近，鲍勃披萨店、凯特汉堡，还有雅典希腊咖啡馆，这是她最喜欢的咖啡店。接着他们路过了保龄球馆和滑冰场，如果他喜欢老少皆宜的老派休闲方式，这些会是不错的选择。然后是电影院，大多新电影都能在这儿找到。但Erik似乎不太感兴趣，他只是一直盯着玻璃后面的那个售票员。
“他好像很僵硬。”好一会儿后，Erik终于说。为了能继续观察他还往后退了两步。
“嗯？”走在前面的Alice转过了身。
“我是说那个售票员。看，他和酒吧里的调酒师一样，都有些怪异。”
“他们只是程序。”Alice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Erik猛地看向她，“什么？”
快想想怎么把话圆回来！“额，哈哈，这是个很烂的梗。他们死板又无聊，就像，额，程式化的机器人。”我的天啊，这该不会发展成一场灾难吧？她会破坏他的“连接”吗？二次生命的人会不会大声训斥她？
“哦，”Erik干笑了一声。“你说的对，他们是有些像机器人，反应迟钝还很无趣。”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去，似乎已经忘掉了刚才的小插曲。Alice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估计这又是二次生命在“处理好其他情况”了。这里的居民不可能永远不在Erik面前说漏嘴，所以二次生命得确保他不会在意那些反常的细节。实际上，二次生命对所有人的大脑都进行了某种程度的调节，以便他们更容易接受这个世界。
离开前，她最后望了眼电影院的员工。虽然二次生命投入了大量工作，但人们还是能轻易分辨出程序和真人。程序也会与大家交谈互动，但除了完成既定工作，他们没有更深层次的行为。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这个社会显得更加完整和真实。
“你在大学里研究什么？”她换了个话题，想确保他不会再想起自己刚才的失误。
“哦，我不知道。”Erik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好吧，其实我知道。简单来说，他们让我研究心理疾病产生的先天与后天因素。这个课题挺枯燥的，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选它。我更想专心创作音乐，以及别的一些有趣的项目。”
“什么项目？”
前所未有的，她看到Erik露出了微笑。“很多，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我对建筑设计很感兴趣，无意冒犯，但这个镇子应该找个水平更高的建筑师。”
她笑出了声。“是的，这儿的房子是挺单调的。”所有建筑都一样，都是方方正正的砖房。
“对。另外，我还喜欢魔术，我最近在研究几个小把戏。”
“真的？能让我看看吗？”
“得等我手法娴熟之后，Alice，我可不想在大家面前出丑。尤其是，我才刚搬过来。”说到这儿，他突然又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视线再度回到地面。
两人在一个街区尽头停下。“对了，至于酒吧，”听到她开口，Erik抬起了头。“镇子中心还有一家，但我不怎么去那里，他们也没有钢琴。”
“那我也不会想去的。”Erik一脸认真地说。
“没错！另外，图书馆在那个方向，那边是鸭塘，那边有几条山路。”最后她指向北方。“那几条小路一直延伸到森林里，每周我都会去跑几次步。”
“作为放松？”Erik问。
“是的，跑步或者骑自行车。不合你的胃口吗？”
他困惑地歪了歪头。“嗯-，我感觉我好像经常跑步，但不是为了放松。可能因为我总是很赶时间？”
“大概吧。总之，我很乐意改天带你去看看。”
Erik环视四周，整个人几乎转了一圈。“你不觉得这个镇子有点小吗？”
“是的，但它在不断扩展。”这是真的。二次生命最近刚给沙盘增加了海滩和一个小岛，他们还能划船去岛上玩。随着时间推移，这个世界的面积说不定能赶上真实世界，甚至更大。“那，Erik，我可能得回去工作了。”
“哦对，我也是。”他缓缓地，几乎是有些害羞地抬头看向她的脸。“谢谢你带我了解这里。我…你们大家可能觉得我有点奇怪，但我只是刚搬过来不太习惯，还在适应。”
“不用客气。另外别担心，我们都理解的，搬家是个重大改变，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对了！下周六是每月一次的野餐日，大家会聚在一起放松一下，地点就在鸭塘旁边的公共草坪。每人都会带一样吃的，还会玩排球和羽毛球，挺有意思的。”
“我会考虑的。带什么比较合适？”
“都可以。不过，既然你是第一次来，就不用带了。”
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他说：“我带甜点吧。我可以试试母亲以前常做的一种饼干，巧克力豆曲奇。她做得很好吃。”
“好主意，点心永远都不够。Ken每次只会带一堆肉食，估计得有十公斤！”Erik被这句话逗得轻笑出声。
跟他挥手道别后，Alice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看去——Erik依旧站在街角望着这个镇子，表情有些迷惘。
而她感觉自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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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dir Khan打开公寓门走了进去，里面依旧是一股霉味。之前他在科罗拉多的一间度假房住了数月，回到家才几个星期。虽然能负担起远比这更宽敞的公寓，但他不愿独自面对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那太瘆人、太孤单了。
他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某处突然传来“嘎吱”一声，他迅速转身——那儿什么都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个月，他依旧不时觉得自己听到了Erik鬼鬼祟祟的动静。那是不可能的了，Erik现在与死亡无异。
这个说法太过阴暗，也许该说Erik现在近似于不存在？Nadir强迫自己忽略掉突然袭来的伤感。
Nadir端着一碗微波食品坐进了自己的扶手椅中，碗里有米饭和蔬菜，还有发柴的鸡肉。他打开电视想找个有意思的节目，翻了半天无果，最后停在了一部警匪剧上。
饭吃到一半，公寓门被轻轻敲响。他放下碗，警惕地走向门口。有谁会来拜访他呢？看了眼猫眼，Nadir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但心里依旧绷着一根弦。他打开了门，“Jeremy？你怎么来了？”
“能进去说吗？”门外的中年男子问。他穿了一件和头发几乎同色的灰外套，但眼底的疲倦和衣服上的褶皱让他显得外表有些凌乱。
“当然，请进。”Nadir让出了路。“你想喝点什么？”
“不了，我一会儿就走。”Jeremy站在玄关背光处没再往前。
“好久没联系，你最近怎么样？”
Jeremy低头看向地面，“现在可不算太好。Chagny州长来了次大换血，用上了他自己的人。我失业了。”
“真抱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请讲，说不定我能帮你在-”
“谢了，但我马上要搬去蒙大拿州，帮我岳父照顾农场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文字工作，尝试下|体力劳动也挺好的。”
“你的功劳可远不只和文件打交道！不过，祝你在那儿过得愉快，我也觉得农场生活听着很棒。”
“过段时间我就会好起来了。”Jeremy突然抬起头直视Nadir。“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Hornsby在任时情况对所有人而言都好多了。”
Nadir挺直了肩膀，“我该把这当成一个威胁吗？”
“不，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想说，现在我们都得谨慎些。他们在想尽办法挖掘贪污和违规行为，扫描电脑、查通话记录，甚至还见鬼的去翻垃圾桶。”
“我倒不太担心，我确定我们没留下痕迹。二次生命那边也做好了善后，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Jeremy嘟哝了一声。“你确定？紫叶制药正在因为贿赂官员接受调查，C.B金融的财务被指控内外勾结。我相信事发之前，这两家公司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二次生命有靠山，但认为他们没有对手就太幼稚了。”
Nadir猛地摊开手掌，“那你想让我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初他们可是说过选举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不想惹你生气，只是提醒你务必多加小心。你得确保电脑不会泄密，当心和你聊天的人，也别在电话里提起任何相关的事。我不想看到你名誉扫地，Nadir，这些年你在警队里表现得是那么出色。实际上，我……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怎么？”
Jeremy摇了摇头。“我一直不确定，在这整件事上，你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当然不是个正确的决定，这里面掺杂了太多个人因素。如果事发，我会承担全部责任，但他们确实保证过会一切顺利。”
“但愿吧。但我还是得提醒你，Chagny是动真格的，多加小心。”Jeremy转身朝门外走去。“不打扰了，我还得赶飞机。”
“祝你今晚顺利。保重，有任何需要就联系我。”
“你也是。”
Jeremy走后，Nadir锁上了门。他缓步走回椅子坐下，食欲全无。Jeremy是有些多疑，但Nadir不会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也许他该和二次生命的人碰个头，确保他们知晓潜在的危险。悄悄把项目从一个州转移到另一个州难度大吗？估计相当困难。Nadir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们绝不能现在功亏一篑。
每隔几周，Gabby就会给Nadir发来一份进展报告。最初的几个月里，Erik的大脑一直抗拒连接，这让二次生命很苦恼。期间他甚至清醒过一次，并且差点就挣脱了束缚。这导致一个护士因为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辞掉了工作。
那次之后，二次生命给Erik使用了多种精神类药物，强行使他镇静，强迫他接受新的生活、新的世界。此外。他们还对他进行了Gabby所谓的“程序性调节”。知道这些信息后，Nadir非常生气。但那时，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药物和程序的双重作用下，Erik停止了反抗，他的大脑终于接受了连接。Gabby最近一次的消息称，根据扫描结果显示，Erik的情况每个月都有好转。有时他甚至看起来…很开心。
Erik在开心。
这让Nadir也很开心。所以最好别有哪个该死的、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试图夺走Erik的开心。光是想想这点，都足以让Nadir咬紧牙关。
对，他得和二次生命的人见一面。
说不定他还会去看看Erik。
放在一年前，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行为。
但现在，Erik甚至不会知道他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