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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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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Christine抬手向母亲扬起那封信。
电视上的相亲综艺里,一个涂着亮粉色口红的女孩正在抱怨约会对象的上门牙牙缝。Denise坐在椅子上,看看屏幕又看看Christine,像是在思考哪边更有趣。
“那是什么?”Denise问。“太远了,我看不清。”
Christine走了过去。“这是房东的信,你看过没有?”
“我没注意,上面说什么?”
愤怒与挫败感开始在Christine的胸腔中聚集。“信上通知我们必须把房子打扫干净,否则会被赶出去。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Denise挥手示意她走开。“他们不会来真的,我们付了房租,他们不能赶我们走。”
“不,他们能!但至少应该给我们三十天时间,不是吗?除非…你还收到过其他投诉信吗?”
“不知道。”含混地应付了一句,Denise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上。节目里,一群嘉宾正在泡热水澡,边喝香槟边说笑着。
“不知道?”Christine感到难以置信。“他们都威胁说要驱逐我们了!你怎么能不知道?难道你想大冬天沦落街头吗?你可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Jackie姑妈可能会愿意收留Christine一段时间,但Denise没有能投奔的亲人了。
“他们不能赶走我们,那是违法的!”
Christine无奈地呻|吟了一声,但Denise没理她。感觉需要喘口气,Christine转过身重重叹息一声,冲回了自己房间。她踢开一个挡路的箱子,走到床边坐下,将脸埋进双手,闭上眼睛努力抑制着快要冲出口的哭泣与尖叫。
吸气,呼气,冷静。好,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即使接下来的48小时只做这一件事,她也要把公寓打扫干净。下定决心后,Christine走出房间进了厨房。
没清洗的餐具堆满了水池和灶台,厨房里满是霉菌混合着烂水果的味道。Christine翻遍橱柜才找到一只黑色垃圾袋。她开始把一堆堆垃圾忘袋子里扔,牛奶盒、空易拉罐,还有已经认不出是什么的蔬果,其中包括一颗状似猕猴桃的苹果。
她把所有碗碟推进了水槽,不过,脏盘子显然没有客厅和Denise卧室里的那堆灾难重要。拿起另一只袋子,Christine走到了Denise看电视的地方。不论是垃圾、旧报纸杂志还是糖纸,她一把抓住通通往袋子里塞去。接着,她又开始往外扔旧衣服、毛绒玩具,还有Denise不断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奇怪小摆件。
“你在干什么?”Denise边问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Christine没理她。“住手,那是我的东西!别碰!你想干什么?”
“我在打扫!”Christine厉声说。“为了不让我们被赶出去!”
Denise沉默了几秒,“别管了,我会收拾的。”
“不,你不会。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不动手。爸爸去世后你就一直这样,我受够了,我自己来。”
Denise走过来抓住袋子边缘,“别再碰我的东西了!”
Christine一把扯过袋子继续往里装废品。她埋着头,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眼中积蓄的泪水。她们两人总得有谁坚强起来。
“住手!”Denise凑到Christine面前大喊,她的蓝眼睛里满是狂乱。“别动我的东西!不然我就报警了!滚出我的房子!我早就不用再养你了,出去!”
Christine猛地抬起了头,袋子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砸出一声轻响。“你养我?如果不是我在工作,我们根本就没有收入。是我在养你!”
“离开我的房子,”Denise伸手指向门口,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出去!我不许你再住这儿了!”
Christine无可奈何地扬了扬手,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我说让你出去!”Denise的声音都嘶哑了。“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你为什么这么刻薄!”
“我不是跟你作对!我拿钱包!”Christine抓过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又开始翻找大衣和手套。等她走出房间,Denise已经又坐回了电视前。她佝偻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如同被催眠了一般。
当下这个情形,即使Christine不出去,母亲估计也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她想离开这里,屋里又热又臭,空气浑浊不堪,再多待一秒她都要崩溃了。
踏出公寓,凉爽的空气吹在汗湿的额头上,使她清醒了些。但刚甩上身后的门,她就后悔了。现在,她也成了因家庭矛盾无处可去,在门廊前徘徊的女子们的一员。
不过,她还有个能去的地方,姑且算吧。
她咬住下唇,暂时咽下胸中的积郁,任由双腿带着她朝公交站走去。好在司机还算和善,见她上车露出了一个微笑。车子发动后的低声嗡鸣和前进时产生的力道让她稍感舒缓,长时间的车程总能令她昏昏欲睡。
Christine在熟悉的站点下了车,看到剧院还没锁门,她松了口气。前台似乎还有几个同事在工作,她轻手轻脚地避过了他们,不想面对任何人的好奇,也不想被卷入关于剧院如何即将被拆除的话题中。
穿过幕布来到后台,打开一盏灯,整个区域被罩上了一层幽光。Christine在通往舞台的木质阶梯上坐下,终于哭了起来。她尽量压抑着呜咽,肩膀因此不断颤动。
她为父亲哭泣,依旧能记起那天母亲是如何满面泪水地告诉她父亲工作时出了意外;Christine为母亲哭泣,她没能走出丈夫的死亡,最终成了一具空洞的人形躯壳;Christine也为自己哭泣,因为有时这一切一切似乎太过沉重了。
哭过一阵后,她就坐在安静之中,试图平复呼吸。
现下,这里只有她一人。
但并非一直如此。
Christine曾告诉Raoul自己从没在剧院里经历过任何灵异事件,这不算假话,她的确没听见或看见过什么。
但有时,她会感觉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比如某次帮忙布置舞台时,她自顾自地唱起了父亲以前最爱的民谣。当时,其他同事和志愿者都已经离开,但Christine感觉大厅里不止她一个人,她总觉得有人在听自己唱歌。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同时,她又能从中得到一丝奇异地欣慰感。她曾幻想过那会不会是父亲的灵魂,一直看顾着她,聆听着她的歌声。从八岁起,父亲就给她报了声乐课,一直到他去世,母女俩无力承担学费,课程才停止。实际上,父亲去世后她也没多少心情唱歌了。
但她已经一年多没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存在了,现在的她是真正孤身一人。Christine将双膝抱在了身前,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回家听上去糟透了,但她不能在剧院里待一整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被吓了一跳。亮起的屏幕显示:Raoul。
“你好?”她接起电话。
“嘿!你最近怎么样?”Raoul欢快的语气驱散了大厅里的空寂,也让她破碎的心感到一丝温暖。
“我还好,你呢?”
“挺好的。是这样,我跟我爸说了剧院的事——好不容易才在会议间隙抓住他。他说会去了解的,但购物中心还是需要修停车场。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帮他们找个别的地方?他还说,既然市政府打算关闭剧院,那多半意味着它的效益不太好。”
“剧院效益不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它要关门了。”她呢喃着说。“以前,观众比现在多多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觉得该告诉你一声。我们可以想想解决办法。”
“谢谢你跟进这件事。”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力气思考。刚才的哭泣使她精疲力尽,头部也在隐隐作痛。
“很抱歉暂时没有更好的消息。”
“不,这和我预想的一样,没事的。”
“你还好吗?”Raoul关切地问道。他可能是听出了她嗓音中的沙哑,也可能是听见了空旷大厅里的回声。
“是的,我没事。”
“你在家里吗?”
“我没事的,”她吞咽了一下。“我跟我妈吵了一架。她有抑郁症,犯糊涂时有些难以沟通,但我还好。”
“你到底在哪儿?”他再次问。
“在剧院里。”她承认了。
“就你自己?一个人大晚上待在那片区域?”
“应该还有几个同事在工作。”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回家了。“反正,我经常晚上自己待在这儿,我就是剧院里四处飘荡的幽灵。”她试图活跃气氛,但不太成功。
“待在那里,我开车过去接你。”
“不,你不用过来。我一会儿就回家,不会有事的。”
“我马上就到,”Raoul坚持道。“请留在那儿别走,务必注意安全,那片经常有犯罪发生。”
虽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悲,但她没再反对,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了。关于治安他说的也没错,附近曾发生过一些非常可怕的事。
“谢谢,那我在后门等你,雕像旁边。”
“我十五分钟后到。”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Christine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又坐了十分钟,然后朝后门走去。室外更冷了,滴水兽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愈加扭曲可怖。
忽然,她想起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已经很晚了,至少有十一点。一出后门,她就看见这条巷子被将近二十辆警车堵得水泄不通。街道和两旁的建筑被警灯映照成了红白蓝三色,警察们走来走去,手中的对讲机滋滋作响。
她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其中一名警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肤色较深,似乎负责这场…不知什么行动的部分指挥工作。他站在一辆警车后门旁,车窗开了条缝,他对里面的人不停重复着:“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不会有事的。”语气恳切而悲伤。
很快,她就被赶走了,毕竟那是个犯罪现场。
第二天,她在剧院里问了个遍,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同事猜想大概是警察在抓流浪汉或吸毒者。
可是,对付一个流浪瘾君子怎么会需要二十辆警车?
她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没等多久,Raoul开着一辆宝马到了。车灯驱散黑暗,照亮了街道和一旁的雕像。
正要上车时,Christine突然想到,自从一年多前的那晚后,她就再没有过被人注视的感觉了。
只是巧合吗?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