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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章(1/2) ...

  •   早在遇见那位天使的数年之前,他在Nadir Khan的帮助下脱离了毒品的深渊。他那毫无人性的前雇主曾训练他爱上了一种黑市里出现时间尚短的兴奋剂,它的药效强过处方药剂安非他命,持续时间长过可|卡因。有人采用鼻吸的方式,但缺失了鼻翼,他通常直接服用那些玫红色的小药片。它们带给他愉悦和亢奋,让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动手,迅速而精准地完成工作。前雇主还提供了大量的镇静剂,以便他必要时用于放松。青年时期,他几乎什么都尝过一点。从八岁自己开始讨生活起,为了每天能吃上至少一顿饭,他会做任何必要的事。到了十八岁,尽管已经在某种组织里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他满足于那麻木的状态。

      但同时,那种红色药片让他变得偏执多疑,杀戮的欲望与日俱增。经过一长串复杂的事件,Nadir才终于帮他戒掉了所有致幻药物。

      之后,他被迫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年,日子相对平静,他隐匿在黑暗和孤独中,专注于自己的音乐。他在剧院里找到了一间被遗忘的地下室,每天都会在那架被他费力拖进来的钢琴前花上数个小时。至于收入来源,他有几个小爱好,比如偶尔入侵某些网站。他手上握有各式各样的电脑病毒,其中那些可以在不同账户间转移资金的程序甚得他意。此外,他还敲诈过几个罪有应得的人。Khan对此并不赞同,但只要不再受雇杀人,Nadir也就随他去了。

      闲暇时,他会观看剧院的演出。它们的粗制滥造总是让他忍不住默默腹诽,但至少能帮他分散部分注意力。再来就是Nadir的偶尔造访,那是他唯一的社交活动,通常枯燥乏味又毫无意义。

      但他远离了所有致幻剂,至少这点他说得出口。那是他最接近清醒的一段时间了。

      不过,这仅仅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然后她出现了。她毁了一切。

      当他蜷缩在阴暗的地洞里,一边播放着Christine的视频,一边计划着最终该如何带她回家时,他的思维转入了一些非常黑暗的歧途。不管如何迫使自己描绘她的微笑,他的大脑里出现的永远只有她惊恐尖叫的画面。一旦自己那冰冷的、如同死人般的手指触碰到她,一旦她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这些念头折磨着他,从内至外将他彻底摧毁。睡眠和安宁无处可寻,只剩她的歌声在大脑里一遍又一遍循环。

      所以,他复吸了。为了摆脱胸腔里那快要将他压垮的沉重感,那些小药片又回来了。它们带来了虚假的乐观和动力,让世界看起来稍稍明亮了一点。

      然而,一同回来的还有幻觉和妄想症。

      大脑被毒品和Christine牢牢占据,他甚至不太记得那些日子了。

      直到一起死亡的发生。

      也可能还有其他的,他记不清了。流浪汉…街头混混…那些和他同属一个世界的人,那些没人在意的人。

      但最后那次不一样。

      有时,他会通过室外的一段水泥阶梯前往地下室。那晚下着雨,天色暗沉。当他像往常一样迅速迈下那段湿滑的楼梯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有人在跟踪他。

      如果当时神志清醒,他会躲到一旁,转身看看那人是谁,评估危险后耸耸肩不再理会。

      但他的精神状态远称不上正常。心跳陡然加速,为数不多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他非常确信那个入侵者是来暗杀自己的。接下来发生的事只给他留下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大张的嘴巴,突出的双眼,几声痛呼,短暂的抵抗,折断的骨头。他迅速杀掉了那个人。

      他逃走了,藏了起来,第二天早上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谁知,死者是名退休消防员,还是位积极参与当地慈善事业的热心人士,在社区里深受爱戴。他与妻子有四个孩子,还有七个孙辈。

      当晚,死者的孙子之一也在街上。小男孩告诉警察,“是一个鬼魂杀了爷爷,爷爷只是想帮我们取回皮球。球滚下了台阶,爷爷想捡回来,然后就死了。”

      Nadir立刻意识到了这出自何人之手,并声称要“派出国民警卫队”来追捕他。“我一直在尽力帮助你!我尝试了那么多次!就这样了!就这样了,Erik!到此为止了。我良心难安,我不能背着你的罪行活下去!进监狱去吧,既然你是个杀人犯,那就接受你应得的惩罚。”

      那起犯罪完全是出于愚蠢和疏忽。那人的死亡对他而言毫无必要也没有意义,他没从中获得任何益处。

      但他可不打算就这么乖乖就范。他依旧想得到她,依旧非常、非常渴望得到心中的天使,并拒绝离她而去。

      所以他制定了一个新计划。他要离开这个城市,逃开Khan,并且会带上她。他要向她展示整个世界,他要向她奉上整个世界。如果Nadir插手阻止,那就直接杀了他,不要紧的…不要紧……

      大概一周后,当他还在默默准备自己的计划时,Nadir带着另一个选项,和一面昭示和平的白色小旗来到了剧院。

      隐藏在暗处,他冷冰冰地问道:“你又想干什么?记得吗,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一只小旗子能保护你?”

      Nadir回答说:“也许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试试。我跟一个朋友谈了谈,Gabby,我以前提过她的。如果你愿意,除了监狱或许还有另一条路。别再跟我耍花招了,这必须得你自己愿意。Gabby所在的那家公司……”一番解释过后,Nadir留下了一叠内容荒谬至极的宣传册和最后通牒:“我会给你几天时间做决定。”

      他看着那堆小册子,嗤之以鼻。跟一群病患一起待在虚构的世界里对他有什么好处?不,他选择留在现实世界,并依旧决心要带走Christine。

      Nadir的耐心逐渐耗尽,威胁说要让当局戒严整座城市。

      他知道是时候进行最后一步了。他依然发着疯,依然有妄想症,依然在使用那种毒品。但同样的,依然十分坚定。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他来找她了。尽管思维一片混沌,他还是来了,躲在舞台下,等待着她的出现。他的心跳加速,冰冷的皮肤上冒出了汗珠。这天她要上晚班,所以也许就是今晚。等她离开剧院后,他会赶在公交车到来前找到她。

      他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等待着。

      木板嘎吱作响,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在下楼梯。

      神经绷成一条线,他伏低身体向上望去。

      上方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人留着胡子,一头黑发油腻不堪,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以前的仇人来追杀他了!

      绳套在手,他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双手就位,离仇敌的脖颈只有几寸远;蠢蠢欲动,他期待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伸手,想要发出致命一击。

      是她的声音救了她。

      “找到了!”Christine手里拿着一顶黑色大礼帽,朝上方不知是谁喊道。她面带微笑,快步跑回了舞台。她是来寻找道具的。

      而他惊惧万分。

      刚才是他的幻觉。妄想症作祟,他错把她当成了敌人,差点亲手杀死了心爱的天使。颤抖着,他悄悄溜走躲了起来。他被自己吓坏了,恶心,恶心至极。眼泪和汗水浸透了那张丑陋的脸,心脏依旧在狂跳,思维依旧在飞旋。

      留给他拯救她生命的时间只有一秒,他抓住那一秒钟的清醒,给Nadir打去了电话:“来抓我,”他颤声说。“我已经最后一次听到了天使的声音,我必须离开这里了。来抓我吧。来杀了我,现在就来杀了我。”

      Nadir不信他会束手就擒,带了很多其他警察来。无所谓,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但最终,Nadir给他带上了手铐。

      那晚,坐在警车后排看着她路过,他依旧在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应该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心脏抽痛着,他对Nadir说:“如果你是想送我去监狱,那不如直接杀了我。我会强迫他们动手的,我可不会像动物一样被关进笼子里。”

      “我不是要带你去监狱,”Nadir回答。“你要去的是二次生命,这将是你的第二次机会。”Nadir遵守了诺言。

      要问他为什么不直接选择死亡?为什么不干脆自我了结?

      答案或许是这样的——尽管头脑无比扭曲,尽管人生可悲至极,但他有一部分仍在渴望着Nadir提供的选项。

      “我真的认为这能给你带来新生,Erik,”Nadir沉思着说。“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当发现二次生命具体意味着什么后,他确实后悔过,后悔过很多次。他的反抗贯穿整个戒断期,贯穿了那些令人耻辱的检查。他们在他那丑陋的身体上戳来戳去,触诊了每个部分。那是他十年来最不堪的经历之一,没有丝毫隐私,没有任何控制权。

      此外,还有大脑各个角落被反复探查的恐怖过程。有时,他头疼得要命,有时,一些早已被埋葬的记忆会重新浮现。

      但还好,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他终于解脱了。他还能记起自己停止反抗的那一刻。“就是这样,”那个身穿实验服的白痴说。“放松一点,Erik。让自己沉入其中,对,就是这样。再见,Erik。”

      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非常模糊。他的大脑好像突然间被清空了,紧接着,身边出现了绿草蓝天,一间一尘不染的公寓,还有话语声,以及一群不畏惧他的人。人们为什么要害怕呢?他只不过是个来自郊区的普通男孩,有着完全正常的成长经历。他还能想起那片公共草坪,那些与其他人一同度过的夜晚。人们不会对他恶言相向,因为在那里,他的外表不再像个怪物。对了,还有和那个女孩一起进行的远足。即使厌世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

      所以,也许过程中的屈辱没有白费,也许最终的结局是值得的。

      直到现在。

      现在,他渴望死亡,并默默祈求着它的到来。

      房间被戒严,所有警察都举着枪,但也都离正中那个怪物远远的。其中一人满脸震惊地说:“我的老天,那东西…是活的?”

      Giry那个讨厌的女人趴在地板上开口了:“是的,他还活着。但他很虚弱,需要医疗照护。”

      “他有传染病吗?我们是不是该联系疾控中心?”另一个警察问。

      “不用!”她大声喊道。“他只是先天畸形,没有任何传染病,过去一年他都待在系统里。”

      “天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她又迅速补充:“我是他的主要护理人员,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我是指,法律方面的问题。然后这个男人…Nadir,要求我移除病人身上的设备,如果我不照做他就要伤害我和我女儿。他还有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倒是个令人钦佩的骗子。

      先前那个警察说:“好吧,先待在那儿,趴着别动你就不会受伤。”

      得到允许后她又给他们提供了更多信息,有些涉及到他的身体状况、治疗过程和医疗需求,十分令人难堪。他真恨她不肯让Khan杀了自己。

      一个警察朝对讲机那头说:“能请你联系下大学附属医院吗,我们有个通缉犯需要床位。嗯,不,没发现外伤,但他需要进行全面检查和医疗评估,我会尽快给你提供更多信息。”

      随后到场的医护人员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这具骷髅怎么可能还活着?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后,他虚弱到完全无法动作,只能任由数双手将自己拖了下去。他被戴上镣铐,绑到了一辆担架车上,一侧手臂和银色的金属管铐在了一起。他盯着天花板,心中满是憎恶。他的声带因为长期没有使用几乎无法发声,但他还是对着正上方那个警察挤出了一句嘶哑的乞求:“杀了我。”

      那人咧咧嘴,一阵战栗后移开了视线。“这得由法院决定。”

      过后,他就被扔在了一旁——没人想理睬这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他们不想看见他,除非必要更不会接触他。他知道这群人希望他不存在,那样他们就不必面对这令人反感到能记上一辈子的东西了,更不必半夜时分被噩梦惊醒,或是在和家人愉快地共进晚餐时两眼放空,突然想起他。

      他同样希望自己能不存在。

      隐隐的恨意开始在胸腔中蔓延。

      他恨Giry不肯让他去死。

      他恨Khan让他陷入这种境地,他该在数年前就杀了Khan的。

      还有身边这群人,他恨他们每一个。他本已弃他们而去,过去一整年,他几乎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帮人类摆脱了一个麻烦。

      幸福,他才刚浅尝到这一复杂概念的一点点表象。

      就不得不看着它一夜之间被人夺走。

      接下来几周,他戴着镣铐,被关在一间阴暗的病房里。大多时候没人理他,但不时到来的折磨令那隐约的恨意迅速演变为炽热的烈焰。

      不过没关系,

      他非常擅长处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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