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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九章(1/2) ...

  •   室内安静了片刻。

      “哦,天啊。”Alice被那声巨响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秒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向Erik,他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地狼藉。“没…没事的,让我-不!Erik,别往前走,让我先把玻璃清理干净。”

      “玻璃,”他歪着头低声重复。“这真的能割伤人吗?”他弯腰抓起一把锋利的碎片,缓缓收紧手掌将它们捏得粉碎。Alice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不能,因为…因为…”Erik手心朝下,张开五指,任由碎末洒落在地板上。“因为不是真的,这里没什么是真的。”

      “天…”二次生命疯了吗?他们认为现在是向他透露真相的好时机?

      不,不可能是他们,肯定出了什么差错。

      她再次尝试稳住局面:“好了,让我先帮你把玻璃清理干净。另外,你最好坐下来。”

      “这里的一切看着都不对劲。”如同没听见她的话一般,Erik朝水槽走去,碎玻璃在他鞋底嘎吱作响。他打开水龙头,让水流从自己手中滑过。“水也不对。”

      即使这是真的,她也早已不再留意。

      Alice还没来得及说话,Erik已经关上水龙头,冲到了厨房顶灯的开关旁。他关掉灯,然后又打开,然后又关掉,打开,关掉。

      “灯光也不正常,太像素化。所有东西都不对劲。”他下了结论。借着客厅照进来的少许光线,Alice隐约能看见他的轮廓,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能请你把灯打开吗?”Alice局促不安地请求到,还好他照做了。

      Erik又走到她面前站住,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你是真的吗?看着不像。”

      “什么?是的,我是真人。虽然这不是我真实的身体,但我- Erik,你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吗?”

      他垂下视线,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着。“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想起了一段‘过去’,而这是‘后来’。”他又抬头看向她。“你也是这样吗?有两段不同的人生?”

      “嗯-,是的。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不该就这样发现真相的,二次生命有一整套课程专门用于解释这些。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记起了一个事实,”Erik说。“一个与这个现实截然相反的事实,所以我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不是真的。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想起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无论是什么,他显然不想透露。

      “能请你坐下来吗?这肯定有些难以接受。”她再次建议。

      又一次,他没理会她的话,而是边转身边对自己说了句什么。Alice很肯定他提到了“万圣节”。

      厨房里的冰箱是银白色的,表面可以照出浅浅的人影。Erik俯身盯住它,片刻后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她还没来得及眨眼,下一秒,Erik已经冲出了厨房。接着厕所门被重重甩上,锁门声响起。

      片刻惊愕后,Alice抬手按住额头,朝自己的卫生间走去。“你没事吧?”她大声喊到。门后传出了衣料窸窣的声音,他在脱衣服?“你还好吗?”

      没人回应。

      “Erik,你吓到我了。你在干什么?不舒服吗?”

      他的回答声音之大,惊得她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修复了一切!”他听上去震惊至极。“一切!我身上的每一寸!而且我-现在多大?二十二?二十三。他们修正了一切!”终于,他衣着完好地走出了卫生间,经过Alice身边时还给了她一个微笑。但那笑容非常古怪,幅度太大,太僵硬,还透着些狂热。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但不知为何这问题听着有些尖锐。

      “你指什么?”

      他点了点自己的脸。“不得不承认他们干得不错,否则你可不会邀请我到你家来。”他又摸了下脖子前方声带的位置,“我听上去就像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小男孩,不过没关系,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Alice的大脑一直处于混乱当中,直到此时才终于领会到了点什么,也许是因为Leigh说过的话:“我才不管这听着有多肤浅,Alice,至少照镜子时我不会再哭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她开了口:“我大概明白了,你的脸是不是…在现实世界里受过伤?”

      他的笑容瞬间消失,双眼眯成了两道危险的缝隙。

      她连忙解释:“没事的,这里很多居民都受过伤,车祸、烧伤、战争,或者其他原因。这也是人们为什么会来这儿。”

      他没有回应,转身进了厨房。她跟上去,继续说道:“听我说,这些不该由我来解释,显然二次生命把事情搞砸了。我得给求助热线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需要帮助。”

      Erik没看她,而是又盯住了地上那盘被毁掉的千层面。他问:“我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人吗?”

      “就我所知,是的。他们不让我们告诉你真相,我们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你还好吗?”她再次关心道。他的身体紧绷着,她不确定是该上前轻抚他的后背,给予些许安慰,还是保持现在的距离。

      他缓缓握紧双手,低声说:“我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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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光线昏暗,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只开了一盏灯。

      Nadir盯着面前的Erik,心中再次泛起不适——他躺在那东西上,看上去毫无生气。“我们能不能至少先解开带子,把他从那个装置上放下来。”他忍不住问。

      “不行,”Gabby立刻拒绝了。“只要还在系统里,他的肢体就得保持固定,否则他可能会弄伤自己。”

      Nadir看了眼手表。“他现在还不能走路,对吗?”

      “是的,甚至不一定能坐起来,一会儿我去拿担架。另外,他暂时会很虚弱,需要医疗护理。”

      Nadir点头,“后面的事就不麻烦你了,我会想办法的,我接受过一些训练。”

      “我会帮忙的,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离开几天,Meg住朋友家就行。”

      “不,不能把你卷进来,这件事我得自己处理。”听Nadir这么说,Gabby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我们甚至不一定出得了国,如果最终失败,我和Erik两个人面对司法系统就够了。”

      “但我不能丢下他!我不在乎惹上麻烦!”

      “会被牵连的不只是你,”Nadir正色道。“如果二次生命被追责,那所有病人的福祉都可能受到威胁。我把他带到这儿来是出于自私,我并不后悔,但这依旧是错的,我得纠正这一切。所以,我们得确保二次生命尽量不受影响地从这件事中抽身。”

      Gabby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处,望着Erik。“但现在他对我而言是如此重要,我怎么能在这时候丢下他?”

      Nadir露出了悲伤的笑容。“Gabby,你该这样想,你带给他的快乐可能比他这一生感受过的都多。你和这家公司所给予他的远超其他任何人,这是多么难得的礼物啊。”

      她点点头,擦掉了一滴眼泪。“希望你们能顺利脱身。”

      “我也是。”他第无数次看向手表,“还需要多长时间?”

      “顺利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到时那个指示灯会从绿色变为红色。”她指向下方。

      于是,继手表之后,Nadir开始痴迷于那个小小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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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一段接着一段,像焰火般在他脑海中炸开,往事一件件浮现眼前。

      他本不该再想起这些,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卑鄙小人是这么说的。“Erik,你会忘掉过去的,然后一切就会好起来了。真是个乖孩子,不,别挣扎。我知道这很难受,但你得乖乖躺好别动。这很快就结束了,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他简直想当场把那个白痴的头拧下来,但程序调节起了作用,他陷入一片无知无觉当中,几乎不复存在。

      直到这一刻。

      不知是房间太过明亮,还是他的思维太阴暗。两种现实交错扭曲,他如同身处内外两个世界的边缘,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在哪儿。

      “你还好吗?”身旁一直有人在跟他说话。

      Erik眯起眼转过身,出声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她有着棕色的眼睛和一头黑发。

      他知道她是谁,却又不认识她。过去数月的时光在脑海里闪过,如同一场大雾弥漫的梦境,又像是多年前看过的老电影。不过,比起这里的居民,更令他感到陌生的是那个与他们互动过的自己。

      冰箱上模糊的倒影再次吸引了Erik的视线,提醒他为什么她还没逃走。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多岁的男孩,面容英俊到离谱,身体也毫无损伤。这多少有些黑色幽默,他暗自低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她疑惑地问。

      “没什么,”他又看向她。“这的确不好笑,不是吗?我本不该再想起任何事,可这却发生了。”

      “你想起什么了?”

      “很多,我绝不该再想起来的。”

      她不解:“可是,难道你不想记得自己的人生吗?”

      “哦,老天啊,-当然不。你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吗?不,不不不不不。”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知道吗,我正好刚想起答案。相当多!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问题!”突然,他抬手抚上那张漂亮的脸,“这见鬼的是怎么回事?”右手握拳,他开始捶打自己的太阳穴,一下又一下,试图赶走脑海里的不速之客。为什么他们会在他的大脑里?

      但无论多么用力,他们都不肯离去。记忆的火花化为烈焰,过去所有恐怖经历一幕幕疯狂涌现。终于到了极限,他仰头冲着天花板咆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蠢货在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接着他又开始变着法儿地咒骂二次生命。他换了三种语言,不停吼叫,直到稚气的嗓音变得嘶哑,支离破碎。

      当他收回视线时,那个黑发女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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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生命病人求助热线,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Alice Hastings,这里有紧急情况!”

      “发生什么了,Alice?”对面的男声语气柔和,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有个叫Erik的病人,我不知道他的姓氏。”她停顿了一下,餐厅里,Erik还在对着天花板怒吼,她可不打算回去问他。“他是大概,我也不确定,大概几个月前进来的。哦!就是那个不记得‘过去’的人,我们都收到了那封邮件。总之,出大问题了,他突然恢复了记忆,而且情况不太好,他好像精神崩溃了。”她用手指捻着头发,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压低声音尽量清晰地复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好的,请稍等一下。嗯……”

      “怎么了?”

      “我没找到同名的新病人。有位两年前入住的Eric Foster,二十八岁,金发,是他吗?”

      “不,不是这个人。你说没找到记录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Alice,我没看到任何相关的档案。”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现在就在我的餐厅里,还在大喊大叫。”她举起电话,想让对面听听Erik的声音。“这不可能是我虚构出来的,请找人帮帮我!”

      “好的,我先联系下主管,然后立刻给你回电。我们会调查的,应该只是资料录入出了问题。”

      “请一定要回电话。”通话结束后,Alice依旧焦急地紧咬着下颌。现在该怎么办?Corey不在,还有谁能帮忙?

      Ken有应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经验!她拨通了他的号码。

      “Alice,怎么了?”Ken在电话那头大声问,背景里吵闹的摇滚乐渐渐低了下去。

      “我需要你马上过来一趟。”

      “你不是约了Erik看电影吗?”

      “本来是的!”她再次迅速解释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最后说:“我完全没有头绪,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天啊,我大概二十分钟后能到。他还在吗?”

      “我不确定。”她走到卧室门口,又迟疑着进了走廊。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但她并没听见Erik出门的声音。

      “如果他还在,你要尽量保持冷静。当有人恐慌发作,最糟糕的就是和他们一起恐慌。”

      “好的,刚才我毫无心理准备。他好像…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还很刻薄。”

      “刻薄?”

      “你有被人说过蠢到无可救药吗?”然而,满心的不解令她顾不得生气。

      “我被骂过更难听的,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Ken说。

      她已经走到了餐厅。Erik还在,他正弓着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他坐下来了,他现在很安静,但情绪似乎还是不太好。”

      “嗯-,”Ken应了一声。

      她又背过身小声说:“好了,我得挂了。他平静了一些,也许愿意交流了。你还来吗?”

      “我过去,马上出发。如果情况再次失控,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可以试着和他聊聊。”

      “谢了。”挂掉电话后,Alice深吸一口气走回了餐厅。

      她在Erik对面坐下,语气平和而缓慢地开了口:“刚才我打了求助电话,二次生命会处理的。我还联系了Ken,他马上就到。所以,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帮助我们了。”他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Alice不确定他是不想理会自己,还是仅仅在寻求平静。也许此时她该保持沉默,但人生经历迫使她成为了一名乐观主义者。于是,她继续道:“我能理解,你记起了一些想要忘记的事,所以不太高兴。但你肯定也有美好的回忆,对吧?”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个唱歌的女孩呢?现在你想起她是谁了吗?”

      他蓦地睁开眼,向后退去,如同一条即将发动攻击的蛇,并厉声说:“不要!”

      Alice明白了最好永远别再提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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