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银那达珈

81、中秋之宴(中)

　　随着孝文帝的话音落下，一直窝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几位大臣眼神发生变化，旁边还在看守的侍卫很随意地放下刀。

　　他们陆陆续续站出来，一共六人，都是三品以上的肱骨之臣或是宗族长老，有一位看面相已年过古稀，但都站在了大皇子的身后。

　　“大殿下为长为嫡，当立为太子。”

　　“陛下迟迟不定，是偏心于婉贵妃所出，臣等不过是拨乱反正，维护正统罢了。”

　　“对！拨乱反正，维护正统。”那几人都铮铮有词。

　　“咳咳。好一个拨乱反正。怕是忘记朕还健在吧。”孝文帝冷意更甚，手上缓慢拨动着碧玉扳指。

　　“父皇可以健在，只要下达传位诏书。”大皇子重新挂上一贯在孝文帝面前的老实笑容，却再不见一丝恭敬。他眼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下达传位诏书；或者死在这里。这是大皇子给出的选择。

　　先帝没有嫡子，孝文帝也并非长子，能得到这个位置也是踏过血雨腥风相争的道路，对于儿子们相互之间的争斗也并不意外，每一届皇室继承人也几乎都是这样走过来。

　　经过权力的争夺、手足兄弟的相残、以及复杂人心中的博弈，变得集权、冷血，才能在之后摒除情爱之下做出坚定、正确的决策。

　　就好像养蛊，在残杀和鲜血中更加强大。

　　孝文帝曾经想过阻止这一幕的发生，希望结果能在他做皇帝时候变得不那么一样。所以他贬黜了乔家、向赵家收回了兵权，倾力培养大皇子，排斥其他所有皇子在学业上过分的拔尖和努力，他曾期望保护每一个儿子。

　　但后来小六死了。大皇子才学平庸秉性也被赵氏越养越歪。即使是皇帝有时候也没办法阻碍事态的发展。

　　“你不适合坐这个位置。”孝文帝淡淡地说。没有御人之能，没有识人之才，就算强推上去最终也只是被颠覆的结果。

　　“哈哈哈。”不等大皇子说话，一直举着匕首的赵皇后激烈地笑出声音，“别冠冕堂皇了！你还是想让婉贵妃那贱人的儿子做太子。”

　　赵皇后粹了毒的眼睛恨恨看向在右下手坐着的婉贵妃。婉贵妃不愧是和她斗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稍有慌乱但仪容依然干净整洁，保持着镇定与端庄，不似下面的德妃已经是涕泪横流的模样。

　　“把她给我……”赵皇后语速激烈，一旁的孝文帝嘴抿成一条硬线，脱下手中的碧玉扳指。

　　“等等。”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几近疯狂的赵皇后，那声音中带着几分雍容与娇懒，就好像在这混乱不堪的池水中丢去一颗小石子一样毫不在意。

　　“安定。”孝文帝看到出声后施施然走过来的女子，无法抑制地后退一步，沉痛地闭了闭眼睛，“原来你也参与其中。”

　　这人是安定公主，嘉敏郡主的母亲，孝文帝的亲妹妹。

　　安定公主的出现压下了大皇子以及赵皇后疯狂撩乱的张狂模样，大皇子甚至上前一步为其请安，尊重之意可见一斑。很显然在这场逆谋之局中她占的比重很高。

　　安定公主眼角上扬：“这乔依依给我留着，不然等萧奕轩回来你们拿什么做人质？再说，说不定啊我的女儿还能收他做个侍人。”

　　让堂堂皇子做个伺候人的玩意，这话无异于打了整个皇室的脸，却无人敢说些什么，甚至同样作为皇子的大皇子露出赞同的笑容，颔首道：

　　“皇姑母所言甚是。”

　　“安定公主，你为陛下亲妹，亦有救驾之功，为何帮乱臣贼子做事，霍□□理朝纲？”苏相拍桌发问，同时架在他脖颈的刀刃又贴近了一寸。

　　他身边，林氏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眼神却坚定认可地望向自家夫君，对他此时不畏生死地出口投去义无反顾的支持。

　　苏浅月无助地望着母亲，相比富有阅历相信夫君的林氏，她更显得六神无主。林云熙悄悄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安定公主笑了笑，“我以为苏相该是个明白人，却不想如今你是最糊涂的存在。也是，一直手握权柄之人怎能体会求进不得之人对权势的渴望。”

　　“所以是你派人给母后下的药？”孝文帝从上面传下来，叫人分不清情绪。

　　“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她老人家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以免伤心。”安定公主骄傲地转回头，看向孝文帝的眼神中带着不舍、留恋，却更多是一种上位者为权为利熏心过后的冷血，

　　“我的好哥哥你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

　　“长淮山中箭救我那次，你可有真心？”面对亲妹妹冷酷的眼神，孝文帝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哦，那次啊。”安定公主青葱的手指点上下巴尖，染着玫瑰红的甲面显出几分妖冶，“记得事后即使没有证据你还是处死了小十一。但其实当时小十一什么都没有做哦！中箭只是我加重砝码的一次自导自演而已。”

　　“我的好皇兄，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安定公主无辜地歪歪头，“你该感谢我才对，毕竟可是那一次让你坚定了和几个兄弟相争皇位的心啊！”

　　“哦对了，还要谢谢陛下为我儿赐婚禁军统领大将军杨子庆，强强结合，要不然今日之事也没有这么顺利才对。”

　　“说起来要是你给嘉敏和她的二殿下赐婚，也许一切就平安无事了。所以皇兄你可别怪我啊，都是你不疼我家嘉敏。”

　　“祸国妖妇！”有实在忍不住的老臣气骂道。

　　“大殿下你为长为嫡，为何要与奸臣贼子相互勾结，这不是害我大启吗！”

　　“要死要刮，悉听尊便。老朽就算命绝于此，也不会为这等人卖命。”

　　眼看大殿又要重新闹起来，大皇子赶紧上前逼迫：“父皇快下达传位诏书吧。你应该也不忍心这里血流成河吧？”

　　安定公主嘲讽地轻嗤一声，大皇子软弱无能，明明事情已经十拿九稳，还担心会出变故。要她说，就算在坐的人都杀了又如何，新帝登基，自然需要新的一批朝臣。这些人，就算有传位诏书压着，知道今日之事也照样心有反骨不能委以重任。

　　比如这个苏相，她觉得拿这人开刀很不错。但眼下她并未多做提醒，免得自己这位心眼小的大侄子以为她是指手画脚，因此心有芥蒂。

　　她还想着等自己的好侄子登基，以此为突破口将人给架空呢。想想到时候大皇子发现真相的嘴脸，应该很好笑吧……

　　各怀心思的两人在这一刻统一了战线，一起开始催促孝文帝的传位诏书。

　　孝文帝沉沉坐下，声音充满着疲惫：“好，我写。”

　　这一声卸力后的妥协，让本就人心惶惶的场面一下子炸开，犹如在沸水中丢入滚石，吱吱冒出气泡的声响。

　　“陛下！“

　　“陛下不可！！”

　　“陛下……不用顾及臣等。”

　　老臣们悲伤痛苦，一些心中动摇的臣子观察着场上局势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向大皇子表忠心。

　　“看来，大殿下登基是天意所在。”

　　“臣等愿为大殿下鞍前马后。”

　　“王喜武、苗建新你们！叛徒！”

　　……

　　孝文帝答应下达传位诏书时候，林云熙也控制不住地变了变颜色。她明明把大皇子意图谋反的消息告诉了萧奕轩，为何看现在情况局势几乎是倾倒一般跌入大皇子这边。

　　难道萧奕轩没有收到？
　　……不可能。

　　林云熙很快反应，且不论萧奕轩给自己的回信中有明确表示自己会暗中派人慎重调查此事，按今日苏相出门时候的反应，也该是知道中秋之宴会存在变故。

　　若不然她不会提出为防止有心人生疑，让林氏她们也一同前往的提议。
　　而狡猾如苏相，亦不会因为她小小一个建议，就带着妻子和女儿涉险。

　　林云熙想起那日在大皇子府上，
　　刺眼的阳光撒在汗水涔涔的何软软身上，她说：“我知道大皇子的秘密。”

　　“在陛下交付二皇子兵权的那一刻，他准备谋反了。有一天醉酒后在床上他无意间提起过，这件事其他人我谁也没告诉。”何软软的声音很轻，但眼神意外的坚定。

　　曾经原书中一心一意的女主因为强势霸道的大皇子妃让自己没有容身之所选择了倒戈，或许还是因为意中人几次三番的抛弃不顾，让她心灰意冷吧。

　　“我本就不觉得他能成事，如今不过提前卖你一个好。我知道你与二皇子是熟识的，这件事或许对他有用。”何软软顿了顿，“用这件事，我想求一个庇护。”

　　“我会帮你转达的。”林云熙没有直接答应，但何软软却是松了一口气。若是今日林云熙很快就答应下来，她还会担心对方会不会是在与自己虚与委蛇，这样不确定的态度反而说明至少自己的请求林云熙是认真对待非敷衍了事的。

　　“你不会后悔吗？万一大皇子可以成事，不是在你这里功亏一篑了吗？”林云熙这样问并非出于好奇，而是通过询问试探何软软的态度，毕竟是曾经深爱大皇子的人，万一事后她后悔又将自己知情的事情告诉大皇子，那到时候危险的就是自己了。

　　何软软摇了摇头：“一个无法兑现承诺的人，再在他身上孤注一掷地下赌注不是太可笑了些吗？”

　　她的眼神低了低：“现在看那些支持他的人，就好像看到当初为他掏心掏肺的自己，真是可笑又滑稽。”

　　林云熙闭了闭眼，按下曾经的回忆。

　　再次看向大殿之上，已经有人为孝文帝端来的空白圣旨和笔墨，他被抵着脖间的刀锋慢慢坐下。看上去情况很是凶险。

　　但比起不确定的场面，林云熙觉得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比如苏相的反应，比如没有到场的何软软，于是她坚定地望向了那边，以一种更为从容的状态冷静、警惕地等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