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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中秋之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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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年的中秋之节,中秋那天皇宫内设晚宴,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参与,以示皇恩。
作为百官之首,苏相从不会缺席这样的宴会,但在携带家眷上他今年很是犹豫。
“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今年中秋只你一个人去宫宴上头多孤单啊。我们左右在家也是闲的,便带着孩子们一同前往吧。”林氏听说苏相想将她和孩子们都留在府上一个人前往宫宴便不认同的劝阻道。
“况且你最近成日忙差事,见面都难更别提大家坐在一处吃顿饭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对于苏相这些天的早出晚归,夜宿书房她也是很有意见的,要不是相信自家夫君爱重自己她也许还会怀疑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人什么的。
苏相拧拧眉心:“宫宴上规矩多,饭菜多是早早备好也不热,你们去瞎凑什么热闹啊。”
苏浅月捧着小脸一起帮她爹上腔:“对啊对啊!在家里吃一样的,我们等爹爹早点回来便是。”
她最近心心念念便是想让父亲对曹潮生多宽容一二,所以弃明投暗转去苏相那边的阵营。
林氏还是不乐意,瞪了一眼自家没良心的小女儿,坚持道:“我不管,哪家会有这样的情况,让老爷一个人去的?你年纪大无所谓,我还怕别人笑话我们夫妻不合呢!”
苏相苦笑,有时候妻子脾气倔起来,连他都没辙。但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想说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不能说。
一直做壁上观的林云熙从中调和:“我知道姨夫是心疼姨母,但往年都去今年却不去,确实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等下次姨母参加聚会被拿这个点做盘问和谈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苏相狐疑地看了林云熙一眼,但他被那句“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给说动了,也算是被林氏缠的没有办法,最终点了头答应一家人都去宫宴的要求,作为苏浅月表妹的林云熙自然一同前往,不过二房因为苏二夫人的丧事未满三年便没有参加宫宴。
皇宫宴席除去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外还有各宫主位娘娘、公侯伯爵以及五服内的一些较为出色的宗室子弟都有参加。
入席是按照身份先后来,皇子娘娘宗室一众入席后,苏相是作为官员第一个带家眷进入殿内的。引他们进去小太监和苏相算是熟识,至殿门口,额外提醒一句:
“夜寒秋霜,大人衣着单薄,不妨过宴后早些离开吧。”他声音低低的,语速很快,低着头,林云熙甚至看不到他翕动的嘴唇。
苏相没有笑,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朝他为不可察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幕未引起林氏和苏浅月的注意,但林云熙却知道对于今天要发生的事情苏相肯定也是知情人士之一,甚至可能有他参与策划的手笔在。
进入殿内,行三叩九拜之礼。林云熙听见高高坐于殿上的陛下不间断的咳嗽声,他似乎最近身体不太安康也难怪接连数日不理朝政。今日宴会恐怕也多是来露个面,过不久便准备离开。
皇后坐于其侧首,太后并未到场,听说是最近风寒复发,身体不适。
林云熙在座位上坐定,才抬起头感觉到几道视线正望着自己。
不用多想一道便是来自嘉敏郡主的,她于一年前被孝文帝赐婚给禁军统领大将军杨子庆为妻,半年前已经完婚,决断了她与二皇子萧奕轩的可能性,如今对自己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对于嘉敏郡主的恨恨的目光,林云熙没有多做理会。且不说萧奕轩从未对她有意,女子又何苦为难女子,她被母亲溺爱养得单纯愚蠢刁蛮任性,但却最终在看嫁给二皇子无望后,被疼爱的母亲不顾想法亲手推给权势之人为妻,也是可怜之人。
没错,这道婚约是安定公主亲自为女儿求来的。安定公主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人,性格上她比自己的弟弟孝文帝更有胜负欲和控制欲,是决不允许女儿嫁给平庸之人的。
有这样的母亲,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而另外一道是来自最前排的大皇子妃,她怀孕四月余如今已经显怀,神情倨傲又得意,朝自己轻蔑地撇了撇下巴。林云熙打量她周围,没有何软软的身影也不见其他侍妾侧妃同往,看起来前段时间的宅斗风波已经被她辣手摧花地按下去,如今地位稳固。
得意张扬的样子就好像事成定局一般。
看大皇子已经举杯和兄弟们相互敬酒,眼神中透着势在必得的架势,她觉得这两人确实是不一般的般配。
只有坐在孝文帝身边的赵皇后,有些食不下咽。林云熙注意到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抬头,向大皇子那边张望了。
长长的流水宴席从殿头一直延生到大殿门口,宾客满席,宫婢环绕,殿中百乐齐鸣,歌舞曼妙。
大皇子酒量极好,今日宴席才备,第一支绕梁歌舞还没有跳完,他已经敬完兄弟们又端着酒樽来找苏相攀谈。
这是前两年宴会不会出现的情况。
林云熙记得去年这时候他是规规矩矩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一晚,敬酒也仅限于兄弟之间。
皇子过分攀谈朝廷重臣,相当于于狮呼之口拔须尾。大臣不一定附和你,还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和注意,是讨不了半点好处的事情,可他今年偏偏如此嚣张。
“最近父皇身体抱恙,苏相挑起大梁为大启分忧解难,这一杯便容本殿敬你。”
苏相没有举杯,声音平静:“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大殿下无需如此。”
“放肆。”大殿之上传来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孝文帝猛地一掌拍向桌面,却因力道的反噬自己先弯了半个身子。
大皇子却浑然未觉,他今日很有兴致:“良禽择木而栖。不知苏相今日可否后悔不愿将女儿嫁于我之事。”
见苏相不接酒亦不接话大皇子也不恼,他眼神流连忘返在苏浅月和林云熙身上,如此刻意的神情让林氏都皱起眉头来,也肯定心中猜测今日宫宴确实不太对,难怪夫君不太想让自己来。
十几年夫妻,林氏并非没察觉出苏相今日的反常举动。但正如同苏相担心她一般,她也心忧自家夫君,所以在苏相要求一个人前去宫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
会不会是鸿门宴。
皇帝多日不早朝,作为丞相的苏大人被接二连三宣召入宫,夜以继日忙于公务。可最近有什么大事呢?各地风调雨顺,北边战事告捷大军不日返程……林氏不太懂朝政,也不敢往深处胡思乱想,她很简单也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她想与夫君共进退。只是连累的她的侄女和女儿了,今天该让她们待在家里才是。她左手拉住自家丈夫的袖子,右手紧紧牵住女儿,仿佛这样才能基于自家一些力量。
“萧奕翰!你放肆!咳咳……”孝文帝气得站起身来,又是一串咳嗽,“还不给朕跪下!”
一场合家团聚的中秋宴会气氛已经变得诡异,朝臣们噤若寒蝉,小心围观着这一场父子立于大殿的对峙。
一向在朝堂表现地忠厚老实很听孝文帝话的这位大儿子,第一次露出了他已经长成的獠牙:“我说父皇,都已经是风烛残灯之身,何必在这个位置上苦苦支撑呢。不若退位让与儿臣。”
“大逆不道!”一位老臣惊呼站起,怒颚立发指向大皇子,干瘦的手指还在颤抖,他眼睛瞪得浑圆,这是礼部尚书陈铁夫,年六十余。
之前和萧奕轩来往信件时候曾提起过他,萧奕轩讲话幽默将这位时常因为自己的出格行为在朝堂上进行弹劾的老头戏称为迂腐固执的傲骨老头。并表示虽然他老是给自己找麻烦但还是希望他能多活几年,最好可以多给自家父皇找点不痛快。
毕竟虽然是自己被弹劾,但处理和头疼的人可是他的老父皇。某位没良心的小王八蛋时时刻刻致力于给自家父皇找麻烦。
现在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怒声斥责这位等不及父皇老死想要即刻跳出来荣登皇位的大皇子殿下。
“大逆不道?”大皇子裂开嘴角,浑浊的眼睛中透出疯狂豪赌的狠辣,“那又如何?”
随着他声音落下,那位在两朝元老,六十多岁的老人被一脚踹翻到后,整个身体扑倒在桌案上一众碗碟前,在一众尖叫声和混乱的叮呤哐啷落下后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气息已经多出少进了。
林云熙低垂的手紧握成拳,仿佛只有死死握紧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她眼神低垂下来,没办法再看陈尚书那边的惨况。
很无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殿内负责安全防卫的禁卫军们纷纷抽出手中刀柄,寒冰冷锐的尖刀刀口却对准了参加宴席的所有宾客们。
无人再敢一动。
“陛下!”
德妃一声惊呼让众人目光聚集到孝文帝这里。就看原本坐立不安的赵皇后不知何时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抵上了孝文帝的脖颈。
反射着银光的匕首在赵皇后手上微微颤抖,她额头渗有冷汗,但为了儿子几乎没有犹豫她就这样做了。
她看着很紧张,嘴角却忍不住扯出一抹耻笑,声音又冷又尖,慢慢说道:“陛下,二十五年夫妻,同床异梦,做小伏低,今日该做个了断了。
和曾经林云熙在梦境中见到的赵皇后不同,梦境中她阴冷狠毒,歇斯底里地教育儿子,但此时即使是刀口对准枕边人,局面胜券在握,她依然有着很明显的不安与惶恐。
比起儿子和儿媳,她更畏惧孝文帝,来自骨子里的经年养成的又惧又恨。
“母后,方才有人多嘴,要不要教训一下啊?”大皇子妃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德妃的身边来,只是一个眼神身边的婢女便粗暴地捻起德妃姣好的脸颊。
孝文帝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脖颈处的尖刀,并不畏惧,他抬起头目光扫射悠然坐在下首得意又猖狂的大儿子和赵家人,以及,这位他亲自给大儿子选出的温良贤淑的大皇子妃。
“今日之事是赵家人的策划?”孝文帝没有在意来自皇后的威胁,也未对泪流满面的德妃投以担忧,冷声询问道。
虽是询问,但话中亦有肯定,“串通禁卫军,买通如此众多的宫婢太监,仅凭单单一个赵家做不到吧,还有谁都出来让朕瞧瞧吧,毕竟可是给了朕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朕的好臣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