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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舍友温如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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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姑姑的话出来后,院内的空气都凝固住了,一草一木皆是静止,唯院内秀女一众似在油锅上烹炸,又燥又难耐。
这源自是内心的繁复挣扎和纠结。
出列,或不出列?
即使林云熙未参与那些秀女们的讨论,也受这气氛影响,心如擂鼓。
她不免也扪心自问,若是她处于这种情境下,会如何抉择?是干脆了当的出列认错受以惩戒,还是心怀侥幸驻足不前试图躲过惩罚?
林云熙想了想,她是会出列的那一个。错便是错,对便是对,是非分明,这是她在顺应这个世界规则时,亦自我坚持的原则。
心怀侥幸,掩耳盗铃,不过自欺欺人。
就像猜到那句“记住规矩,静声不言。”可能并非随口说说,也许是专门拿来要给储秀宫一众秀女们立规矩的,她便先认真遵守。
思其言语,观其所行,不冲动,不盲从,先谋后动,才能将自己不置身危险当中。
这是方才那个在宫道上横冲直撞的家伙启发她的。
“出列。我给三分钟时间。”阮姑姑再次出身,清冷透着寒意的声音打断了林云熙的思考,她看向周围那些曾说过话的秀女们。
陆陆续续地,一个、两个......几个说过话的胆子小的秀女低着头出列站到了一边,她们神色不安、面红耳赤,是羞的、惧的。
每一个出列的秀女,都会被审视、打量,并被这位阮姑姑无情要求在众人面前介绍自己。
“我......是翰林少府家的嫡次女钱倩倩。”这是方才说话最多的一个秀女。
“我是左都御史之女柳含香。”这是那个杏眸狐狸眼,调弄是非的姑娘。
“我是大理正家二女容斯慈。”这个秀女林云熙之前没注意过,但看模样是个端庄诚实的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人群中说过话。
“我是......”
最后一人介绍完,阮姑姑又等了半分钟。
“没有其他人了吗?”阮姑姑心平气和询问,若是没有刚才那一出,看阮姑姑此时的表情可能会以为她是一个性情温和,极好相处的人。
但此时可不敢有人会生出这种想法来,院庭下一片静默,无一人再出声。
每一秒,都似比上一秒更加严峻和紧张。
单就林云熙知道的,说过话的秀女中至少还有一人未站出列。
又等了一会,依旧无人再应。
阮姑姑像唱小曲一般,不紧不慢念出三名秀女的名字,声音似揉碎了毫无用处的草纸,可丢弃可烧掉,唯独不会再将之收起。
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们脸色发白,汗水浸湿了额发。
“收拾行李,曹公公带她们即刻离开储秀宫。”阮姑姑冷漠地宣判了这些人的结局。
“姑姑饶命啊。”
“姑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求求姑姑,再给一次机会吧。父亲知道会打死我的。”
旁边的小太监们未给这三人再多的求情机会,直接将她们拖拉着带了出去。有一个秀女挣扎得厉害,锦缎的绣帕掉到地上,小太监们也不在意,走路时直直地就踩上去。
粉嫩的锦帕上印出鞋印,立马就灰得不成样子。
就像她们的命运一样,被赶出宫名声尽毁,稍有人愿意再求娶,或剃发为姑,或一辈子留在家中做一个万人嫌的老姑娘。
“这一课,教你们的是,在储秀宫要保持绝对的纪律。不多嘴,不杂谈,不乱议,更重要的是不要耍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阮姑姑的话就像石头一样,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生硬冰冷,却并不针对任何一个人。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想进天家的门,要守天家的规。
接着阮姑姑有将接下来的秀女安排说了一遍,例如辰时要起床用餐,接着是礼仪训练,申时酉时练习才艺,亥时休息等等,并将众人的寝房也逐一分配,果然如之前一位秀女所说是两人一间的安排。
苏浅月和苏心瑶因都是苏家女,直接被分配到了一处寝房。
林云熙的室友则是来自是世家温家的嫡幼女,温如兰。
林云熙先陪着苏浅月和苏心瑶到她们的住处,和依依不舍的浅月表姐道别后才去了自己的寝房,那里温如兰已经到了,正坐在床边对着烛火绣花样子。
温如兰听见有脚步声,抬头见是林云熙进来,便放下手中活计,温柔地招呼她道,“叫你云熙可好,你唤我如兰便是。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因年龄最小这次选秀就是来走个过场,权当是和姐姐交个朋友了。”
林云熙笑道:“如兰不必自谦,入宫结果看的是机缘和圣意,与年龄关系不大。”
温如兰,小说中三皇子的正妻,世人公认的品貌才德俱佳的大美人,人如其名,如兰高雅,似兰皎遐,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是来走个过场的。
温如兰眼眸浮现几分欣赏,道:“云熙既然看出了,我也不瞒着。大姐二姐才是家族重点培养和看好的,但若有机会,我也望着争上一二、出人头地。”
她看向林云熙,语气仍旧温温柔柔却含着几分试探,“我想云熙妹妹家道中落,寄人篱下,其间苦楚感悟应比我还深,进取之心也当胜于我。我二人既有缘做了舍友,不如齐心协力,为自己谋个将来。”
林云熙不答反问:“温妹妹,与家中姐妹关系一般?”
温如兰浅浅勾唇,“我与家中姐妹感情甚笃,可若这层关系让我甘愿化红花为绿叶成为陪衬,这可是不行的。毕竟并非一房所出,谁愿意看着身边不如自己之人,反而飞黄腾达呢?”
“就像苏家两位姐妹,看着亲亲热热,但心里估计也自有盘算吧。”温如兰手起莲花指,点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一笔一划,写了一个“瑶”字。
“我观这位姑娘心气就高着呢。”
林云熙听不下去她的意有所指,蹙起眉直言了当道:“世人称赞温家三小姐蕙质兰心,如今见到本人只觉得‘绵里藏针’这四个字更为准确。”
温如兰拿锦帕轻轻擦拭过指尖,伸手将林云熙拉至身边,“妹妹说话直白,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林云熙垂下眼眸,淡淡道:“一起同住三月,若你我有什么心思想法,谁也瞒不住谁。还是乘早说开了好。”
“说的正是。”温如兰径自取下发簪,淡棕色的长发散下来。林云熙才发现她的发丝细而干枯,看着很是病弱,“我自幼体虚,药不离身,所幸的是家境殷实,身体无大碍。”
“但你瞧,改得了面,改不了底。发色枯黄,根根分叉。”她将柔软的发丝放在手心处,发丝细如藕丝,好似不用触碰自己就会先断掉了。
木桌上放着一面黄铜镜,巴掌大小,正对着温如兰。
镜中少女有一双极漂亮的瑞风眼,眼尾优雅地上翘着,目光流而不动,富有魅力又不失温柔。
“如兰所求不过是姻缘、名望,奢想有朝一日,自己溘然辞世,世间人都能记住有过温如兰这么一个人,而不是只知道温家曾有位病弱的三小姐。”
“所以,云熙不会阻止我吧?或是把我的小秘密告诉两位姐姐?”视线转动,温如兰笑盈盈地看向林云熙。
“温家的事情和争斗,我不参与、也不会管。”林云熙知晓她意,便如她所愿这般说了。
她也有些感慨,先天体弱在现代多数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个时代即使世家贵族日日精细呵护,好景也难料长短。她想了想,却记不起小说后期这位名声远扬的三皇子妃结局如何,但她的心愿应也算是实现了吧。
“你会如愿的。”林云熙实话实说道。
温如兰愣了一下,才骤而笑道:“谢谢。”
她露出了这一晚上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兰花含香,幽而不浊,满室芬芳。
......
在储秀宫学了几日规矩礼仪后,一日午后,正是休息时分,林云熙一个人在后院的杏树下乘凉,她挺喜欢在这样阳光明媚却不灼人的日子里晒晒太阳的。
可惜的是,这样皮肤就不能像那些闺秀们捂得莹透白皙。
不过在喜好和颜值中做抉择,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毕竟这不是她本来的身体,完成任务便可以溜之大吉,何苦特地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费事又无意义。
“表妹怎么在这里发呆啊,我找你好一会呢!阮嬷嬷方才通知下来,说是要东阁的秀女们去御花园采集花露,我们快过去吧。”
还没等林云熙坐一会,苏浅月就踩着软鞋踮脚跑过来,语气轻快,兴致昂扬。林云熙知道她不耐烦这些规矩,这两天在储秀宫作息严格,学习苛刻,她都快憋坏了,突然得知可以去御花园走走,可不是高兴坏了嘛!
林云熙便想了想感觉有点奇怪,“露水采集本意指取天地精华之水,清晨时分才是最好。现方过晌午,是姑姑安排的休憩时间,树叶鲜花上的露水晒过太阳后也所剩无几,为何姑姑让我们现在去御花园?”
苏浅月也不知原因,摇了摇头天真道:“姑姑难道是故意考验我们?但......也不应该呀?”
“别丢人现眼了,思考只会显现出你的愚蠢。”苏心瑶单手叉腰也朝这边过来。
苏浅月气成河豚。
“东阁。”林云熙突然想到什么,心里明镜,点出这两个字。
“原来如此。储秀宫东西南北四阁的秀女众多,姑姑却唯独指派了东阁的秀女。”苏心瑶亦很快心领神会。
储秀宫分东西南北四阁,秀女入住以家世门第高低为划分,依次入住。这是宫中不成文的规定,各家小姐也无人不知。
只苏浅月还未弄明白,她手指点在下巴尖处,神情恍然,“东阁秀女家教族学也更为深远,因此平日里姑姑管教和约束时间都较少。难道......姑姑是看我们太闲了?”
林云熙:“......”
苏心瑶:“......谁能来把这个废物领走。”
从苏心瑶这里肯定要不到答案了,苏浅月委屈巴巴瞅着林云熙。
“采集露水只是借口,姑姑意在带东阁秀女进御花园走一遭。一会谨言慎行,御花园里应该是有贵人要相看我们。”林云熙语气耐心道。
“你倒是不嫌弃她。”一旁苏心瑶又嘲讽地看了苏浅月一眼。
林云熙失笑,苏浅月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了,天真娇憨,但待人赤忱。
这样的品质珍贵无比。
“我护着她。”林云熙揉了一下苏浅月小脑袋,立马就收到一个甜甜的微笑。
苏浅月别过头去,只觉得这笑容辣眼睛极了。
“也护着你。”
忽地,她感觉自己脑袋上一重,一只手顺着发丝轻轻地拂了一下,很温柔,却让苏浅月一下子就炸毛起来。
“拿开拿开!别弄乱我的发髻啊!我梳了半个时辰呢!”
后院的小角落,日光和煦,风微香暖,洒扫的婆子路过此处,见三名少女肩挨着肩,笑声似银铃脆响,灵动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