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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恐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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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
是不服,不服屈顺于强权贵胄,亦不甘低头将尊严捧膝献上。
萧奕轩嘴角弯起些许弧度,语气带上几分慵懒道:“不服便憋着吧。”
深吸一口气,林云熙凝视着眼前之人,话在嘴边过了三巡,才咬牙出口道,“君子应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方才明是殿下纵马冲撞了人,臣女不过仗义执言却平白受到怪罪。”
他马鞭抬了抬,随意指向东倒西歪的秀女们,“口齿伶俐些,难不成就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能管?”
似想起什么,他又转头看向那名小太监道:“对了,那些秀女绕路不及时险些给本殿造成麻烦,你懂的吧?”
那小太监毕恭毕敬道:“是,待奴才领她们去储秀宫后,定将名字报给管事姑姑,按规矩处罚。”
一通颠倒黑白,是是非非皆他说了算。
林云熙被直中要害,面上虽强作镇定,但内心已然溃败。萧奕轩的话她无法反驳,明知他在诡辩,明知害人之人无丝毫愧疚之心,反让受到无妄之灾的秀女们反思和挨罚。
可这就是事实,是来自地位和身份上的完全压制。
林云熙看向那些秀女,她们蹒跚而起,慌乱无措地整理着妆容。她们是惶恐、不安的,却也是愧疚、自责的,甚至还有几分初见皇子的羞涩和紧张。
反而是自己这个旁观人看起来更为愤懑和不愉。
我在瞎操心什么呢?
林云熙这般想着,垂丧地低下头。
忽地,马鞭不轻不重地甩过来,勾住林云熙的脖颈,遏住咽喉,微微用力,迫使她重新仰起头来。
一旁的苏浅月捂住嘴中的呼之欲出的尖叫,想要上前却被苏心瑶死死拽住。
那鞭子有指腹那么粗,光滑的皮革夹着竹丝裹制而成。缠在脖子上,传来一阵透心凉,丝丝缕缕、盈盈绕绕。
蓝天澄澈,一碧如洗。
就像萧奕轩望过来的眼神干净、透亮,深邃却并不幽暗。他凝视着自己时,总能让她想起那天夜里繁星闪烁,光芒晕出层层涟漪,似给人以温情和慰藉。她想不通,一个性情如此恶劣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
萧奕轩语气嘲讽道:“所以,没那个胆魄和能力护人,便不要逞一时之快。”
果然,那温和的目光转瞬即逝,错觉而已。
萧奕轩收回马鞭,皮鞭滑动脖颈间时烙出轻微红痕,刺痛又旖旎。他一扬马鞭,骏马长鸣,携尘而去,“本殿心情好,便饶了你放肆之言。今日忠告,望你牢记于心。”
呵,忠告,恐吓还差不多!今日之耻,她算是记下了。
“太过分了,表妹你的后颈这里被擦破皮了。”见二皇子走远,苏浅月才忍不住小声嘀咕,她绕到林云熙后面,心疼地拿绣帕轻轻擦着伤口旁边细碎的灰尘。
“这可是在宫里,容不得你说昏话。”苏心瑶抱着手臂,警惕地扫向四周,刚刚那一幕虽有些骇人,但作为唯一一个引起二皇子注意的人,有不少目光都在打量着林云熙。
“看什么看!不比你们这几个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废物强?”苏心瑶见她们眼神不善,直接出言相击,“这边这位,想嘲笑时候先看看你那糊了泥的裙子绊不绊脚。那边站着那个,收起你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吧,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思恶毒。还有那个窝在地上的,没爬起来就眼睛望着天,翻死鱼眼呢!”
“还有你!”苏心瑶转过头来,骄横地瞪了一眼林云熙,“你现在也算半个苏家人,别尽给我们添麻烦。”
少女的眼里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容貌艳丽却举止丝毫不柔弱,即使生长于温室花亩也是一朵满身荆棘,带着刺的玫瑰。
“谢谢你。”林云熙真心道谢,苏心瑶说话不客气,但凶人也好、骂人也罢,看似骄蛮,可维护的都是自己,这点林云熙还是明白的。
“你、你乱道什么谢!”苏心瑶眼里的火苗似燃到了脸旁,颊侧绯红一片,比春日傍晚时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娇艳几分,叫人不知是恼了还是羞了。
林云熙看她样子可爱,故意眨眨眼,悄声覆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维护我才说那些的。刚刚骂人的心瑶,很厉害呢!说得特别好!”
“哼!”少女骄哼一声,将头别过去,“你们两个别挡我道就好。”
她是苏家二房女,出去女儿们的聚会上,大家赞美和讨好的也都是苏浅月。同龄人间,她几乎没听过这样直白又真挚地夸赞,亦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那大房的表姑娘真会讨好人,难怪被林氏宝贝得跟自家女儿一样。她望着自己时候,眼中是茉莉含苞似的笑,夸得不是苏浅月、亦不是苏家女,只是她苏心瑶而已。
这种感觉就还......挺不错的。
“嘻嘻,二妹,你耳朵根红了呢!”苏浅月歪着脑袋凑过来,笑容甜甜,像一颗散着奶白香的大白兔奶糖。
苏心瑶一巴掌将她拍开,声音恶狠狠道:“是你眼花了!定是你平日里偷偷躲被子看小人书弄的,回头就告诉你娘去!还有,不许喊我妹妹,也不瞅瞅自己哪有个姐姐样!”
“表妹,快来帮帮我!”苏浅月无辜又委屈地眨眼。
“你敢!”苏心瑶一个含冰茬子的眼刀就飞过来。
林云熙在旁边看着二人互动,捂嘴笑得腹痛。
她在现世父母去世的早,亦无兄弟姐妹,穿书后能和苏家两个小活宝成为表姐妹,还被当成是一家人,倒也算是这趟旅途中一次温馨的经历。
......
待秀女们重新理好妆容,小太监将她们领至储秀宫。这次没了萧奕轩在路上飙马,一路顺畅。
“阮姑姑,人已经带到了,咱家就先撤了。”
那名叫做阮姑姑的管事站在廊下,听完小太监一路的汇报,不冷不淡扫了眼那些将自己摔得灰头土面的姑娘们,目光在林云熙还微微翻红的脖颈处顿了顿,却没说话。
她转头冲小太监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又对着林云熙等一众秀女说道,“做完检查的,先在院外排队候着。记住规矩,静声不言。待秀女人齐了,我再说安排。”
此时前庭已经站了不少姑娘家,都是各项检查完被带到这里的。林云熙她们也顺着队列站到了后面。
能过五筛六检来到这里的家世自然不会差,都身姿袅袅,仪态优雅,让人挑不出毛病。她们这批风尘仆仆的,倒像是窜入天鹅群里的一群丑小鸭。有些姑娘家不好意思,揪住衣摆想把污渍偷偷藏去身后。
苏心瑶看着无语,撇撇嘴,想要说几句。手突然被林云熙拉住,她一激灵差点没蹦起来,当即怒瞪林云熙,却看见她朝自己摇摇头,眼神示意她看向那位阮姑姑的方向。
那位阮姑姑犹站在廊下,那里地势偏高,看过来院里每个人的表情都能尽收眼底。
苏心瑶心下了然,不忘扭头偷偷像苏浅月比划,苏浅月亦心领神会。
人群中站着最为突出的是一个白衣似雪少女。她貌若西施,身如垂柳,柳枝纤纤,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给刮走了去。
那少女眼帘微颤,抬起眼,眼尾一点潋滟的红痣,水艳艳的一片,是那种我见犹怜的无辜与清纯。虽说长相是父母给的,上天注定,林云熙还是幸庆自己不是这般祸国妖姬般的颜容,极魅极妖又极纯,这长相不说照镜子会倍感不真实,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不嫁入王功勋贵之家也是遭小人惦记的。
从正午到日落西斜,这一站一等便是许久。众人都有些疲乏,见那位阮姑姑似也不管,便开始小声议论。
“真是的,这样的妖艳妮子怎么也能入选?周围都是女子,她这般矫揉造作摇曳身姿也不知给谁看呢!”
“呼——听说秀女们都是统一两人一间寝房,但愿我不会和这位分在一起,不然真叫是寝食难安啊!”
“啊!我看见了苏相家的那位嫡女,她也来了!”说话之人看见了后面站着的苏浅月,一脸惊讶。
“听说苏家主母林氏和当今皇后娘娘是手帕交呢,说不定大皇子妃已经有了着落。”一姑娘撇撇嘴,酸溜溜的味道隔老远都可以闻到。
“这次选秀可不简单。不止林家这位嫡女,钱相家的千金也来了,还有百年世家温家、王家都上递了嫡小姐的名字。不过啊,这些天之娇女平日里再金贵,现在还不是要和我们一起站着等。”说话的少女带着一股娇憨劲儿,话语里潜着对那些世族千金小姐的敌意,引得周围一同站着的小姐姑娘们连连点头。
这时代女儿们嫁娶的好不好,名声是看得最为重要的。
有点资产又善待女儿的人家会早早把姑娘的好名声好才艺给宣扬出去,但等阶的差距让普通官宦家庭的姑娘无一例外成为世家千金名声笼罩下的绿叶陪衬。花会、茶会、女郎们聚会,哪里都是对那最前面几位勋贵之女的赞不绝口,她们早就比烦了、听厌了、看腻了。
如今大家终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一起论容貌、论才艺、论德行,谁没有那个一飞高头做凤凰的雄心壮志。谁自也不输给谁,这小姑娘算是说进她们心坎里了。
但在后面的林云熙看得真切,这个看似娇憨天真的小姑娘,一边说着敌视勋贵小姐们的话,一边用小狐狸似的杏眼有规律地瞄向站在前面的几位姑娘,说话的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刚好不会被前方人注意到的程度。
看来,钱家、温家、王家的小姐们,她都是认识的。
既是认识之人,身份自也不会差。认识世家千金、丞相之女的官家小姐,家里大人的品阶最差也是在正三品,和自家便宜父亲一个等阶,指不定平时还和那些小姐说过话,做过朋友。
啧啧,背后说人闲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什么时候前庭的位置已站得满满当当,最后一位秀女站好,百余位入选秀女到齐,两位小太监合力关上大门,给储秀宫落了锁。
阮姑姑合上记录着秀女们信息的花名册,走到众人面前。她的步履轻且稳,连发髻上的青丝都没有晃动分毫。
她面色沉沉、眼神威严,扫向众人时,一种被看透的,无处遁形的恐慌便会涌上心头。
“方才,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