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星光里》九兔白

25、初雪

　　“瑶瑶？”喻羡钧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一行热泪流下：“像，真是像。”
　　“大哥，瑶瑶都十七岁了，这才是你们第一次见呢。”苏佩安笑着搂过喻瑶的肩膀，往喻羡钧面前推了推。
　　喻羡钧眼镜腾上一层白雾，他抬手轻抚喻瑶的脸颊：“好孩子。”喻瑶看着这张和爸爸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苦涩的眼泪掉落，她一下扑进喻羡钧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苏佩安捂着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空气里，悲哀地流泪。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喻羡钧怜爱地抚摸着喻瑶的头顶，朝苏佩安点头。随后，三人坐车去了一家茶馆。
　　“刚到海城那两年，我做丝绸生意被人骗得一干二净，无颜回去面对你们。”喻羡钧拿起茶包，熟稔地加水、搅拌：“后来，我听朋友说他在法国有资产，愿意资助我去那里发展。到了法国才慢慢做起来产业，期间和羡鸿联系过几次，本想把你们都接到法国，没想到两个月之后企业就破产了，日子一败涂地。”他弯腰把茶杯端到苏佩安和喻瑶面前：“我不甘心，拿着剩下的一些钱，没日没夜地拼，到去年才终于把公司做起来，这些年，也没有再和羡鸿联系上，前段时间回国才知道，家里横遭变故......”
　　“大哥，这也不能怪你，羡鸿是为民牺牲，他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执法中不幸去世，算是他死得其所了。”苏佩安说起往事，难能自抑地哽咽：“家里一天不如一天，我一个女人也没办法，只能改嫁.....”
　　“是，你有你的苦衷，不必自责。”喻羡钧神色郑重：“我要感谢你，是你和成先生救了妈，你放心，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
　　“大哥，成历不过是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家里一半多的积蓄都用在给妈治病上，实在——”
　　“佩安，你放心，所有给妈治病的钱我一定一分不少加倍奉还。”喻羡钧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卡里是五百万，多出来的钱就全当是我的感激之情。以后我会把妈接去法国治疗，你们就放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大哥，这绝对不行，这是你拼死拼活挣来的，我们绝对不能拿。”苏佩安听到这个数字，震惊着推拒，喻羡钧摇头，摁住她的手：“我还有一事相求。”
　　“这些年忙着工作，我一直没有成家，我们喻家人丁单薄，好在还有个瑶瑶，国内竞争激烈，所以我想把她带到法国去读书。”喻羡钧将目光投向喻瑶：“瑶瑶，大伯保证，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你愿意吗？”
　　　喻瑶攥紧裤边，大伯回来，一切如同霹雳搅得她的人生翻天覆地，全新的空气冲进来激荡着她，震得她天昏地暗。她忽然想到江屿，这个孤傲的少年也曾洗涤她的痛苦和伤疤。
　　“大伯，我可以拒绝吗？”喻瑶小心翼翼地抬头：“知道您过得好，我很开心。我在现在的学校很好，我想继续留在国内生活，可以吗？”
　　“瑶瑶，你奶奶的病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你再考虑考虑，大伯走之前，你随时可以给我答案。”喻羡钧不急着让她做决定，只柔和回应。
　　　　喻瑶抬起头，她看向这张酷似父亲的脸，清俊儒雅，如此亲切温和，她弯了弯唇。苏佩安也没再说什么，推拒几番银行卡后，喻羡钧送他们回了家。
　　......
　　翌日。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每个人的试场和座位都不一样，喻瑶拿着笔袋和草稿纸过了检查窗口，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这两天的事情像铅球一样滚来滚去最终砸向她，没有喘息的机会，试卷发下来，她轻轻抚平，晃了晃脑袋，握着笔全神贯注地做起来。
　　江屿坐在考场里，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试卷，都扫过一遍后，他没有动笔，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冷空气窜进来，他抬眸望向天边，今天天色很暗，是个阴天。
　　到了下午，玻璃窗外相同的位置，有细细的雪丝在空中飘舞，他沉默地看着雪丝变成雪花，一点点大起来，纷纷茫茫。
　　江城的初雪，来了。
　　考试结束铃响彻云霄，学生们蜂拥而出，惊呼声此起彼伏。
　　“下雪了欸！”
　　“好美啊我的天！”
　　“江城今年的初雪又提前了！太漂亮了吧！”
　　“老陈昨天还问我们下雪的诗句有哪些？我记得李白有一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哟，你还是个诗人哪？我还听人说：‘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有男生已经跑进雪里，搓起雪球来互相扔，三五成群地拉滑在雪地里，一片白茫茫之中是五彩缤纷的青春涌动，明媚张扬。
　　喻瑶走出教学楼，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雪花，冰凉纯洁。她瞧着雪花融化在她掌心，变成一滴水珠，轻轻握住。抬眸望去，纯白一片，真美。她想到江屿说的，江城的初雪很美，她会喜欢，他们还约定一起赏雪。她忽然很想见到江屿，很想和他说话。她在雪地里跑起来，往江屿的考场方向奔，雪花肆意地飘洒在她白皙的脸上。
　　忽然，两道交缠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喻瑶的视线里，她的眼睛被雪刺痛，抱着书停下来，想看清楚。江屿抱着温月从面前走过，他拧着眉，一脸急切，步伐很快，偶尔俯下身朝她紧张地说些什么，温月紧紧地勾着江屿的脖子，头埋进他火热的胸膛里。几分钟前，温月朝江屿跑的时候在雪地里摔倒，崴到了脚，江屿火速将她抱起来往医务室走。
　　心酸蔓延开来，喻瑶呆怔了片刻，忽然看见江屿身后掉下一团黑色，她跑过去捡起来，是江屿的钱包，没留神其他，她拿起来奋力地往前追，追到医务室门口，江屿正单膝跪地检查温月的脚踝，温柔，细致，温月坐在床上垂着细长的小腿，眉头紧蹙，表情痛苦。
　　“江屿......”喻瑶在门口踌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紧紧攥着钱包。
　　“你来干什么？”江屿闻声看过去，看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我......你的东西掉了，我来还给你。”喻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把钱包递过去：“需要我帮忙吗？”
　　温月看了一眼钱包，她伸手接过来：“是阿屿的，可能是刚才太着急了不小心掉出来了，谢谢你。”说完，她顺其自然地弯腰把钱包递在江屿手上。
　　江屿没抬头，接过钱包随意放在地上，继续专心地检查温月的脚踝，一眼都没有看喻瑶，声音冷得快要冻住：“还有事吗？”
　　明显的驱逐意味，喻瑶被他的冷漠刺痛，她肩膀微颤：“没有了。”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温月捕捉到这一细节，她故意皱起眉，提高声音：“阿屿，好痛。”
　　江屿轻轻按揉起她的脚踝，低头无意间瞥见钱包夹层处的空白，他心头一滞，顿时怒火中烧，抄起钱包大步走出去。
　　“等等。”江屿的声音追出来，眉宇依然清俊：“夹层里的照片呢？”
　　喻瑶愣在原地，脑子空白了几秒，她感觉嘴唇发麻：“什么照片？”
　　江屿毫无生气地走向她，停在对面，保持着距离：“我最讨厌别人私自动我东西。”
　　他站在雪里，眼睫雪白，身姿挺拔。
　　喻瑶两腿虚软，紧张地摆手：“我真的没看见，不见了的话，我，我帮你一起找好吗？”
　　“不必。”江屿上前一步，在苍白的雪里，让人望而生畏：“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回到医务室。喻瑶被他眼眸里的厌恶刺得鲜血淋漓，她噙着热泪，飞奔回捡钱包的地方，蹲下身子，双手探进雪地里，仔仔细细地摸索。
　　大雪纷飞，教学楼前行走的学生渐渐变少，只留一个细小的黑色身影跪在雪地里，冻得发抖，但依然一下一下地在雪里寻找着什么。偶尔有人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流着泪拒绝，渐渐地，眼泪变成冰凌覆在脸上，手指没了知觉，全部冻成僵硬，裤腿已经完全浸湿，渗到骨头里。
　　昏黄的路灯亮起来，雪粒在光辉里穿梭，不知过了多久，喻瑶在雪里摸到一张薄薄的纸，她艰难地拿起来，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她隐隐约约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是孩童时期的温月。漂亮，但稚嫩，闪光灯下，她穿着纯白的公主裙冲镜头娇气地笑。
　　喻瑶的眼泪再一次无法抑制地涌出来，他钱包夹层里，放着温月的照片。她早该知道，从一开始就明白，江屿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温月，她不过是受人恩惠之后必须站出来的一个替代品。她握住那张照片，失神地坐在雪地里，任由大雪覆灭她。片刻后，她虚弱地起身，将照片上的雪水擦干净，放在怀里，抱着雪浸湿的书往回走。
　　回去以后，喻瑶躺在卧室里高烧不断，迷迷糊糊中，她脑子里重复回放着他的话。
　　黑暗中，一切结束。
　　……

作者有话说

　　江屿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