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迁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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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岭别墅区。
纪杨懒洋洋地倚在车门边，抱着手臂等。
“纪小杨！我来啦！”温月穿浅蓝色背带裙，披着一件鹅黄色外套，她蹬蹬跑过来。
“你动作真快啊。”纪杨挑眉，接过她背上的书包塞在后座：“再磨蹭会儿就不用去见班主任了，咱俩能直接去教导处领处分了。”
温月笑起来： “李叔昨天不是说，我们还要载一个姑娘吗？”
“载你都快坐不下了，你在国外吃胖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纪杨毫不嘴软地刺她。
温月气得捶他，他还是老样子，开起玩笑来没完没了。
纪杨漫不经心坐上车，闭着眼睛休息。
温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叔，李叔扶住方向盘，温声解释：“沈总是纪主任的老同学，前几年月月你走了之后搬来别墅区，两个孩子一个学校，就顺便一起接送了。沈小姐有时候来得慢，少爷就先走了，没关系，她家里还有车也会送的。”
“哦，这样啊。”温月身子往后靠了靠，她摸摸头发，又看向纪杨：“我今天好不好看？”
纪杨睁开眼睛打量她，看着温月漂亮的牛仔裙，他忽然想到喻瑶身上那条缝补过的校服裤子。
“温小姐每天都好看。”纪杨眼睛眯起来：“珍惜你此刻无处安放的美丽吧，等下去了学校就要领校服了。”
“嘻嘻，我知道。”温月从书包里翻出两盒草莓酸奶，递给纪杨。
到学校见过老师，温月走进教室，她站在讲台上，脊背笔直：“大家好，我是温月，很荣幸接下来的高中时光可以和各位共度，希望我们相处愉快！”说罢，她轻轻鞠躬。
掌声雷动，大家都喜欢这个穿着艳丽的漂亮姑娘。
走下讲台，温月的目光再次扫过教室，她把书包放在桌上，弯下身子：“阿杨，阿屿呢？你们没有在一个班吗？”
纪杨表情滞了滞，聊了那么久都忘了告诉温月这件事，他摊开手：“当初我们是都分在七班的，江屿不想被安排请了几天假，后面他就直接去六班了。江爸估计都忘了这回事，直接把你安排到七班了。”
“啊。”温月撇撇嘴：“好吧，隔壁班也行。”
……
下课铃响。
江屿外套搭在臂弯，短发清爽，他从后门进来，懒散坐下。
他总是迟到，然后在某一个未知的课间若无其事地进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息，老师们也并不过问。
“屿哥，喻瑶怎么样了？”徐郢歪着身子问他。
“不知道。”江屿拧开桌上的玻璃水杯，不急不忙抵在唇边。
他的水杯是早年款式，经典黑盖，周围一圈烫金，通透的杯身，质感极佳。
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淡漠，敛着锋芒，永不张扬。
“哦，希望她早点康复吧。”徐郢推了推眼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来学校。”
“你想她？”江屿喝下一口，把杯子放回原处，带点笑意。
“屿哥。”徐郢再次歪头，不理他打趣：“一个人坐着冷冷清清的，喻瑶在的话，她还给我讲溪城的永夜花呢。”
听见溪城两个字，江屿的脸色沉下来。
徐郢感受到周遭气温骤低，一下意识到说错话，他讪笑了一下，随后慌乱转身，把头埋在摊开的书里。
温月回国，一切过往又重新席卷他的心。
江屿抿紧唇，在温暖的教室里，他尽力地控制溪城两个字带给他的刺骨冲击。
“阿屿。”熟悉却遥远的甜蜜女声轻柔地钻进他的耳朵。
多少年了呢？儿童变成少年。时光突然轮回，所有的喜欢、思念、痛苦、厌恶都在此刻鲜血淋漓地摊开在面前。
江屿闪神，温月俏生生地站在后门边，美丽，温柔，一双眼睛爱意涌动。
他没有动，也不回避视线。
温月走到他身前，她有些久别重逢的拘谨，脸庞染上一抹粉：“好久不见。”
“嗯。”江屿像平常那样颔首，视线却收回来，他慢慢翻着桌上的书。
“你没来接我。”温月看他不温不火的样子，委屈涌上来：“你还是恨我，对不对……”
坐在后排的学生纷纷回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屿皱眉，冷淡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我知道，我在机场看到你了，你——”
“所以呢？”江屿打断她：“如果想说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温月被他的冷漠刺痛，她想再开口，被纪杨进来拉住：“回去吧，别在这说了。”他看向江屿：“阿屿，晚上一起吃饭行吗？”不等江屿回答，他弯腰凑近：“别拒绝，你俩的事总得说个明白。”
几秒钟后，江屿点头。
他盯着温月的背影，发现她还是一如从前，明媚瞩目。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只有时间在不停地往前冲，逼着所有无动于衷的人彻底失去起跑的机会。
……
医院。
喻瑶精神很好，苏佩安给她在病床上支起了小桌子，她趴在桌子上，把纯白的纸张撕成长条，一条一条地叠成星星的形状。
她手指灵巧，叠出的星星圆润光滑。
“瑶瑶，你最近觉得怎么样？明天晚上出院好吗？”苏佩安抱着叠好的衣服走过来。
“可以的妈妈，我完全好了。”喻瑶甜甜地笑。
偶尔她还会头晕，但她不能再让苏佩安担心，也不能继续住在这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病房里。
“好，明晚成叔叔来接我们，”苏佩安放下衣服：“今天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
“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喻瑶跪坐在床上，伸出手臂抱苏佩安：“您辛苦了。”
苏佩安流下眼泪，她急忙用手指揩了：“瑶瑶乖。”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佩安回家做饭，喻瑶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她下床，想去医院背后的公园里，看看有没有萤火虫。
苏佩安给她带过来一套成玥淘汰的蓝色旧运动服，淡淡的蓝。大小差不多，就是袖子有点短。喻瑶换上，她站在病房卫生间的镜子前，回忆起在溪城的时候，奶奶用隔壁邻居送的布料给她织过一条裙子，也是这样的蓝。
爸爸殉职后，没几年家里生活就一落千丈，从一个温馨的小康家庭变得落败不济。母亲再嫁，家庭依然艰难，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节衣缩食。喻瑶懂事，很多年没有穿过新衣服。如今奶奶还躺在海城的病房里，费用昂贵，靠成叔叔一力支撑。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奶奶了，可是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太少了。
喻瑶收回思绪，她戴上口罩出了医院。
……
江湾酒店。
“对不起，阿屿，当年是我离开了你。”温月颤抖着，她抬手抚掉眼泪：“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只有去意大利读书，才能得到艺术设计学院的培养机会。我这次回来，就是不想再和你分开……”
“无所谓。”江屿坐在温月对面，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声音依旧淡漠：“你有选择的权利，没必要跟我道歉。”
“阿屿，你别这样对我说话……我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温月再也控制不住，她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好了，别哭啊……”纪杨拍她的背，从桌上抽出纸巾：“阿屿，你注意点。”
江屿全身忽然被一阵无力感击中，他垂下眸：“抱歉。”
他不想说出原谅，也不想弄哭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站起来拉上外套拉链，他低低出声：“先走了。”匆匆踏出包间。
出了门，江屿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依然感觉空气稀薄。他走进对面的公园，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哇……真的好美呀……”清甜的女声随着晚风飘进耳朵里，有些熟悉。
鬼使神差，他起身走到声音源头。
一团小小的黑影蹲在面前，路灯昏暗，光却温暖，淹没寂静无声的夜晚。
是永夜花，在夜晚盛放，花芯闪亮，如同璀璨烟火，装点一小片黑暗。
喻瑶抱着小腿蹲在地上，她摘了口罩，在黑暗里露出整张脸，浸泡在思乡的小世界里，赞叹着欣赏这一株美丽。
“你在看什么？”江屿在身后注视许久，他认出喻瑶。
好像无论在哪里，都总能遇见她。
“江屿？”喻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喜：“我在看永夜花，在江城从来没见过呢。”她手指着花朵，甜甜地笑。
他脸上冷漠，顿了顿，无话可说，但眼睛依旧直视她。
喻瑶站起来，她试探着：“你不开心吗？”
江屿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你看，这是永夜花，在傍晚盛开，花蕊里会有橘黄色的光，”喻瑶抿了抿耳边的头发，江屿站在原地，神情变幻莫测。
她走近他：“传说里，神女想念天上，在人间种下这些永夜花，每到夜晚绽放，就可以和星星对话……很漂亮吧，在溪城，漫山遍野都是永夜花。”
她很想念无忧无虑的美丽小城，想念在宁静的夜晚，坐在闪烁花丛中看星星的时候。
溪城，溪城。他看着喻瑶漂亮的面孔，想起徐郢的话，对，喻瑶来自溪城，来自那个痛苦的根源地。
江屿眉心跳动：“一点也不好看。”
“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其实还有......”喻瑶试图讲其他的事情来让他开心点。
“我不喜欢花，不喜欢溪城。”江屿走近她，弯腰将地上的的永夜花连根拔起：“你也应该离我远一点。”
说罢，他抬手把花扬出去。
永夜花躺在黑漆漆的草地上，橘黄色的灿烂在被拔起的瞬间消失，随后彻底死寂。
喻瑶震惊，漂亮的眼眶红起来：“江屿，是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江屿打断她：“别喊我名字。”冷冷地：“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他要让她尽快消失，跟溪城有关的任何都不该在此时出现。
喻瑶颤抖着起身，捡起地上的花捏在手里，她轻轻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鼻音浓重。
看着那个清丽的背影在黑暗里慌乱地消失，他像被伤得遍体鳞伤的野兽，无用地咆哮过后沉重喘息。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重新坐回长椅上，颓唐荒芜。
……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迁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