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尘》北莀

4、第4章

　　三人一脚踏入石壁里，下一秒就置身于城镇中热闹的集市，集市熙熙攘攘，仿佛不是一幅画中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这是周侧的画之一，据说画得是他故乡的集市。”宁舟开口道。

　　“诶？为什么一些店铺里面没有人啊？”红瑶走到一家酒馆里，张望了一下。

　　百桑：“这是一幅没有完成的画。”

　　红瑶：“没有完成？”

　　百桑：“这里的人都是坠崖的死人，他们进到了画里，成为了画的一部分，因为需要的人数量极大，所以这幅画完成需要一定的时间。”

　　红瑶拿出一个大鸡腿，一口啃了下去，忽然脸色一变，吐出了好多墨汁。

　　“你从刚才的酒馆拿的？”百桑看了她一眼。

　　红瑶咧开嘴笑了笑，牙齿全是黑的。

　　百桑把她手里的鸡腿扔了出去，“这里的东西都是画出来的，不能吃。”

　　“画得真像，我实在忍不住就吃了一口，墨汁的味道好奇怪。”红瑶揉了揉太阳穴。

　　“你徒弟不见了。”百桑忽然道。

　　“什么？”红瑶转过头一看，刚才还走在旁边的宁舟转眼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宁舟？宁舟？”红瑶喊了几声，还是没有找到宁舟。

　　“别找了，他被发现了。”百桑从地上捡起一张符。

　　“被......谁发现了？”

　　“画画的人。”

　　“周侧？”

　　“很可能。”

　　“那宁舟现在在哪里？”红瑶疑惑道。

　　百桑脸色一冷：“你前面。”

　　红瑶抬头，发现前面的道路上几匹高头大马上绑着红色的锦团，一个红衣状元郎春风得意的坐在马上，四周围满了道贺的人，而这个状元郎正是宁舟。

　　红瑶冲了上去，大喊道“宁舟！宁舟！”

　　宁舟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四周围得人太多了，红瑶被挤了出去，差点把胃里的包子给挤吐出来。

　　红瑶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宁舟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化，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高高的楼上，下面站了许多人都抬头往这里看。

　　她摸了摸额头，果然，刚才挤在人堆的时候把符给挤掉了。

　　“小姐，你的绣球。”一个丫鬟模样的人递给她一个绣球。

　　“我要干嘛？”红瑶疑惑的抱着绣球。

　　丫鬟笑了“小姐，你只需往下抛就行了，哪位公子接着了便是你的良人。”

　　红瑶长叹道：“我可不可以不抛？”

　　丫鬟皱了皱眉头，说“当然不行。”

　　红瑶趴在栏杆上，打量了一下下面的人，举起绣球往一个看上去还算得上俊美的公子头上扔去。

　　不料忽然吹来一阵风，这绣球一偏眼看就要落在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手里。

　　突然，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了绣球，

　　百桑缓缓落地，风吹起他暗红色的长袍，他扬起头，漆黑的眸子望着阁楼上的红瑶。

　　下面传来人群鼓掌叫好的声音。

　　“恭喜小姐，觅得良人。”丫鬟说完就领着红瑶往下走。

　　“慢，我们去哪里？”红瑶抱住栏杆，不肯往下走。

　　“成婚啊。”丫鬟神色冷冷道。

　　红瑶大感头疼，把丫鬟往下一推，“莫失！”红扇腾的从她腰间弹出来，她稳稳的站了上去御着莫失往外逃。

　　她飞到百桑面前，朝百桑招了招手：“咱回去吧，把宁舟一起捎回去，我不干了，要疯了。”

　　“画破得出，此画不破永为画中人。”百桑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我不信。”红瑶说着便御着莫失往集市外飞。

　　还差一点点就能飞出这幅画了，红瑶加快了速度，就在即将要出去的时候，面前的天空仿佛被融化了一般，漆黑的墨水倾盆而下，红瑶被从天而降的墨水一下子冲到了地上。

　　越来越多的墨水席卷过来，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莫失，拽我出去。”

　　她摸索着找到了莫失，莫失挣扎着游走在墨水里，把红瑶一点点往外拽。

　　她好不容易从墨水的海洋里脱身却发现自己干干净净的站在了一处房屋的大堂中，而且......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

　　“一拜天地。”

　　她懵懵的磕了个头。

　　“二拜高堂。”

　　她又磕了个头。

　　“什么嘛！”红瑶哭丧着脸嘟囔了一句。

　　“嗯？刚才是新娘在说话么？”主持的傧相停下来问了句。

　　“她没有说话，你继续吧。” 百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红瑶透着面前的红盖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夫妻对拜。” 红瑶生无可恋的转过身磕了头。

　　“入洞房！” 四周传来一片欢呼，二人被簇拥着送入宅子里的一间房子。

　　红瑶踏进房间，关上门，耳朵才得到了清净，她回过头，模模糊糊的透着盖头看见百桑坐在桌旁，桌上的红烛烧得正盛。

　　她走过去，坐在百桑旁边，准备把盖头扯下来，好好跟百桑掰扯掰扯这一路的荒唐事，顺便讨回自己和宁舟的魂魄。

　　她的手伸到半空中，百桑已经先她一步把盖头掀开。

　　盖头忽然没了，红瑶猝不及防的和百桑对视了一眼，刚才要说的话全都忘了。

　　此时，百桑已经把眼睛移开了，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玉珠串，“我们已经是画中人，只能呆在指定的位置，所以既然已经被发现，就只能顺着画中的情景演下去，不然就会像你刚才那样。”

　　红瑶带着哭腔问，“演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真的洞房？”

　　百桑嘴角勾起了笑意：“你在想什么？我们已经进到了房子里面，是画里的盲区，作画的人看不到我们，自然是不要继续演下去。”

　　“我们不可以出去么？”

　　“暂时不行。但是晚上可以。”

　　“晚上？”

　　“晚上的这里一片漆黑，这幅画是用墨水画的，作画的人看不见。”

　　“你说我们是来捉鬼的，你倒是告诉我鬼在哪里啊？我们赶紧把它捉了。”红瑶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下去，噗的喷了出来一口墨水，她擦了擦嘴角：“我又给忘了。”

　　百桑：“找到周侧，周侧就在这幅画里。”

　　红瑶：“周侧长什么样子？我从未见过他。”

　　“不知道，这幅画一直在变动，找一直在画画的人。”

　　“好吧。”红瑶望着桌上的水果和美酒顿时觉得肚子空空如也，肚子叫了一声。

　　百桑递过来一个纸包，红瑶打开纸包，里面裹着一个猪肘子，红瑶顿时双眼冒光。

　　“吃吧，从外面买的，不是这里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猪肘子？”

　　“今早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念叨。”

　　红瑶笑着说了声谢谢，就啃了起来。

　　“慢点，别噎着了。”百桑的通过窗子朝外望去，此时夕阳西下，窗外的鸟儿停在枝丫上，他轻轻叹了口气。

　　夜色渐深，二人从屋子里出来，沿着街道往前走。白天里热闹的街道一下子没了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这要怎么找啊，难不成一家一家进门找？”红瑶挠了挠头。

　　走在前面的百桑没有说话，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忽的闭上了眼睛，此时他手腕上红色玉珠串在他手腕上疯狂的转动，血一样的东西顺着他手腕流到了地上。

　　“百桑，你怎么了？”红瑶上前摇了摇他，百桑好像失去了支撑，整个人栽了过来。

　　他痛苦的皱着眉，脸色苍白无比，从玉珠里面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红瑶周围。

　　红瑶试着触碰红色玉珠串，她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血从她的指尖渗了出来，滴在了玉珠上，转眼间她的血就融进了玉珠里，玉珠的红光渐渐变暗，然后停止了转动。

　　百桑依旧没有醒，红瑶从袖口掏出一个万象兜把百桑囫囵塞了进去。这个口袋样子的布包可以装下一个房子的东西，不论轻重大小收入囊中皆如空气般轻巧，从前红瑶拿它来藏点私房钱和吃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红瑶把万象兜塞回袖子里，摇摇头，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整幅画虽然只有一张画纸的内容，却绘制精细，街道交错，人物众多，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转眼间，红瑶就走到了郊外，郊外的外面是这幅画的大片留白，红瑶漫无目的的四处转悠，偶尔有几只野兔子从路边跑过，连狗都在自家院内睡觉。

　　红瑶困意顿生，想找个地方打个盹。

　　遥遥的见远方的一个破庙里有微光，红瑶心中好奇，朝那庙走了过去。

　　进庙里，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握了一支毛笔在纸上画着什么，他看见红瑶进来有点惊讶。

　　红瑶朝他友好的笑了笑，指了指庙里问：“大哥，我可以在这里坐会么？”

　　那人坐了起来，礼貌的朝她点点头，“这么晚了，我看姑娘身上还穿着喜袍，是对夫家不满意？”

　　红瑶被这人问得一愣，才发现自己穿着喜袍，于是解释道：“是啊，我相公脾气太古怪，还时不时就晕倒，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此时红瑶感觉袖子里的万象兜动了动，过了一会又没有了动静，她感觉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愿意在这庙里坐着就坐着吧，就是这夜里冷，别冻着了。”那人说完又继续画了起来。

　　红瑶凑过去，见那人正一笔一画的描着一幅神像图，“这是遥玉天君？”

　　那人愣了了愣，“天君？遥玉不过是一介小神官，在夷城天君手下。”

　　红瑶拍了拍脑子，这才想起，这幅画是几百年前画的，自然就是几百年前的时空，那时混沌之墟未开，夷城天君也没有以身献祭关闭混沌之墟，遥玉还没有改过自新，依然是全天庭名声最差的神官。

　　“他们都说遥玉神官是个坏神仙，撕了他的画像，我知道遥玉神官不是那样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为遥玉画着新的神像图。

　　“为什么？”

　　“我痴迷绘画，卖了房子，卖了妻子儿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名让我的画为世人所知，我日日来此处乞求，终于有一天遥玉神官入了我的梦，告诉了我我的未来。”

　　“是怎样的？”

　　“他告诉我，只要我画上一幅画，我就可以名扬万世。”

　　红瑶心里“咯噔”一下，她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也知道所谓的那幅名扬万世的画是哪一幅。

　　“大哥，你叫？”

　　“周侧。”

　　果然，红瑶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