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黄昏》苭甜

9、栀子

　　田纯好不容易被拉上来后，她无力地坐在地上，眼中的泪水早已被风吹干。

　　木松靠在栏杆上喘着气，眼睛不经意看向一旁的白狸，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另一面清新脱俗的气质。

　　他看过去的时候白狸刚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木松心里生出异样的情绪，先一步错开了视线，却仍能感受到那股视线没有挪开，越来越灼热。

　　趁着白狸注意力分散，李河石反应过来转身逃跑了。

　　此时此刻天台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田纯呆呆地望着远方，还没缓过劲儿来，轻声呢喃了一句：“黄昏真美啊！”

　　层层重叠的云朵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浓郁地光芒，像是有无数洁白的花朵在空中绽放，染上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木松掌心发热，迟迟没有平息下来，他随着声音看了过去，附和道：“是啊！很美！”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黄昏，还有在黄昏映照下的白狸，他那一身白无疑是最好的染布，能够轻易聚集世间一切的美好。

　　·

　　医院，呼吸机还在不停运作着，病房内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窗外能够俯瞰院子里开满的鲜花，五颜六色，在眼中盛开。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生命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再流动，停滞不前。

　　很安静！
　　这是木松见到夏青栀的第一感觉。

　　心里那处暖流还未消失，他能够触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停歇的跳动着。

　　夏青栀静静躺在病床上，干净又苍白的脸上留着细小的伤痕，她的头发披散开，柔顺的披散在枕头上。

　　她还在呼吸着，气息一下一下喷在呼吸罩上，很快又消散。

　　太安静了，安静到如果不去看她，她就消失了。

　　木松有一瞬觉得呼吸困难，难以抑制的心痛，源自于床上那个静静躺着的女孩儿。

　　白狸从身后走上来，手轻轻放在木松肩上，轻声说道：“放松，不要忘记呼吸。”

　　听到他沉稳有力地声音，木松情况才稍好些。

　　田纯就坐在夏青栀窗边，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领的位置用线连了几片绿叶，点缀着那身白。

　　她背对着黄昏，看向夏青栀时，眼里流露出了爱意。

　　木松也很意外，他竟然看懂了那是什么。
　　不是友情，也不是亲情。

　　是爱，对爱人的那炽烈深情的爱。
　　不单如此，还有心疼和悲伤。

　　她没有回避自己的感情，选择了展露在人前，自私和占有毫不掩饰。

　　田纯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在夏青栀的手臂上，短触及离，她脸上却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夏青栀是我的闺蜜。”她轻声说，向木松介绍着她眼中的女孩儿。

　　木松闻声很意外，大概是看出了她心中的那份感情，介绍时却刻意换了措辞。
　　田纯迎合着黄昏，落日的余晖洒在她和夏青栀的身上，将她们融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和她在小学就认识了，后来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她成绩不错，在学校里一直处于中上水平，我和她差不多，我和她都是来自于普通家庭，学校里纨绔子弟很多，栀子性格向来内敛文静，从来不和男生有过多的交集，一直以来，她身边只有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田纯的声音很慢，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夏青栀脸上没有移开，说到“最好的朋友”时，语气里带了点苦涩和悲伤。

　　木松没有出声，他并不想打破此刻的安宁。

　　田纯接着说：“我很喜欢她，意识到这种感情是在高一的时候，我和她在同一个宿舍，那天我和她像往常那样挤在一张床上，奇怪的是她身上的味道让我无法平静，光是看着她朦胧的侧脸，心跳就快要抑制不住了。”

　　下意识的，当田纯说到夏青栀身上的味道时，木松脑海中联想到的是白狸。

　　想起他们一起挤在柜子里，白狸身上的气息和温度都能让他心跳紊乱，轻微的一举一动都能撩拨他的情绪。

　　他没敢转头看他，害怕不小心触上他的目光，变得无所适从。

　　田纯没注意到一旁的动静，像是找到了一个倾听者，开始不停的倾诉着她的情愫：“我发现变化后并没有着急告诉她，害怕她会觉得奇怪，也害怕我们因此关系疏离，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好，成为她的唯一，陪伴在她身边，有个理由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说到这儿，她的情绪忽然开始激动起来：“如果李河石他们那群人没有出现，栀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最开始李河石那帮人刻意靠近，以追求的名义每天出现在栀子面前，没说两句就开始动手动脚，起初我一直在，会帮忙拦着他们。但他们却没想放过她，因为她长得实在太过清纯和楚楚可怜，很容易激起男人心中的胜负欲，像李河石这种人，整天就是在学校里混日子，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他揣着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

　　田纯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带了恨意，她的眼眶不受控地开始发红。

　　当木松第一次听到夏青栀的声音时，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却不知道她在经历着一种怎样的伤害。

　　正处于花季的女孩儿，还未等到花瓣盛开，就被过路的野人给踩得遍体鳞伤。

　　“如果那天我陪着她就好了，如果那天我在，她说不定就不会遭遇那些伤害，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如果有如果就好了……”田纯无力地说着。

　　她在自责，在悲伤，在痛苦，也在哭泣。

　　木松已经愣住了，他很想说话，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是白狸在他旁边主动出声问道：“那天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

　　木松震惊地转头看向他，很想说现在不适合问这个问题，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田纯用她那沙哑地声音说：“我和她在那天因为李河石那群人吵了一架，我说遇到那种人不能畏畏缩缩不出声，不然他们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就会肆无忌惮下去，那种人就不能给他机会。”

　　她说到一半小幅度抽噎了一下，哽咽地落泪。

　　那天的记忆还清晰浮现在田纯的脑海中，一辈子都忘不掉，会成为烙印一生的记忆。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天刚好是夏青栀留下来打扫教室，田纯留在教室里陪她。

　　安静间，她主动提起李河石那件事，叮嘱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不能光愣着，要反击，不然他们就会觉得你好欺负。”

　　乖乖文静的女孩儿此刻拿着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桌子上的尘埃，听到好友的声音轻轻抬了下眼，又立马掩下眼眸，情绪意味不明。

　　田纯见她又是这么一副唯唯诺诺，不搭理人的样子，想起李河石得寸进尺的举动，瞬间来了气，朝她吼道：“你不能老是这个样子，不吭声他们就会欺负到你头上，在这样下去永远都不会有个结束。”

　　说完她喘了口气，半眯着眼反问道：“还是说你喜欢被他们缠着？”

　　终于女孩儿在她这话说完有了反应，轻声反驳说：“我没有。”

　　她是用那种很微弱的气音说的话，软绵绵的，若是不仔细点根本听不见。

　　夏青栀的反驳在别人耳中，倒像是被戳穿了心思感到心虚的语气。

　　如果不是田纯知道她的为人，也会被她此刻的话说懵住，因为听起来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她软糯的性格才让魔鬼有机可乘，田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叹了口气又重申道：“下次再遇到他们，你不要给好脸色，骂他吼他怎么样都行，你要说出你的反感和厌恶。”

　　你的软弱只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理由。

　　夏青栀耐心擦拭着桌子，表情没什么变化，挂在耳侧的碎发落在眼尾，夕阳透过窗户印在她的脸上。

　　她轻声说：“不是有你在吗？”

　　夏青栀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平静地看着田纯。

　　神情越是不在意，越是让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田纯就是这样，直视她的眼睛，心跳就慢了半拍，就单是这一眼，她就失了分寸，声音有些发抖和掩盖住的情意：“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吧？你这辈子除我之外总会认识新的朋友，无论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我能陪你度过余生，但和你相守一生的人不是我！”

　　她几乎是抑制住怒火说出来的，垂在腰侧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咬着唇，唇色有些发白，眼里的闪动在夕阳下显得那么微弱。

　　她和夏青栀就这样对望着，一个平静，一个暗涌，都在夕阳下隐藏的很好，谁也窥不见谁。

　　“为什么？”夏青栀反问出声，她眨了下眼，语气坚定了许多，却依旧是在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

　　田纯在她说话时身子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凉意，竭力稳住了想要发抖的身躯，口腔内迎来一阵苦涩。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

　　最后田纯的语气也低落下来，又含着想要骂醒夏青栀的那股劲儿说：“因为我也是女生，我保护不了你，我也会害怕，真正动起手来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是无力，对自己感到无力，也是对这么深藏于心的感情感到无力。

　　夏青栀却像是一点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自作主张，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问出她想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会逃跑吗？”

　　田纯没懂她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她想告诉她别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保护不了她，也没办法和单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

　　两个人的感情当中，哪怕有一方的感情变得微妙或是与众不同，人就很难大度起来。

　　自私是她的本性，如果只是朋友，那她们会继续像以前那样友好的相处。

　　如果是现在，她不想只是朋友！

　　田纯收起视线，拿起书包往外走，淡淡留下一句：“那不然呢？”

　　她头也没回，走出了教室。

　　在夕阳映照之下，光洒进了教室，落在地板上，隔出一个小小的世界，很快世界暗了下去，那个世界也不复存咋，剩下无境的黑暗。

　　也是因为那天她的离开，夏青栀独自一人在教室里遭到李河石他们那群人的侵害，在那暗无天日被封锁的教室里，夜晚的凉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掀起窗帘摆动着尾身。

　　那晚的月亮出奇的亮，皎洁无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散发出它的芬香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