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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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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就没别人了,老板像是有一套固定程序,即使没有人来,他也在打扫,时不时做一两个汉堡。
沙粒飘向空中,发出细小的光芒,在眼前闪烁。
谁也没说话,在卓越吃的过程中,周遭吵闹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们。
时间不会消逝,不管走到哪里,身处何地,抬眼见到的永远是漫长,无止境的黄昏时分。
在这里,木松看不到未来。
卓越吃完最后一口,两眼泪汪汪的看着白狸,随后又转向木松。
木松对他温柔一笑,细心帮他擦拭嘴角,一边问道:“要回家了吗?”
卓越动作迟钝,点了点头,表情凝住,很明显他并不想回去,又不能不回去的两难境地。
就在木松犹豫的时候,白狸直接起身下了决定:“走吧!该回去了。”
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势气。
木松扭头看向卓越,他已经乖乖站了起来,小手放在身前,局促地捏着衣服,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他实在太听白狸的话了,基本上白狸说什么他都跟着做,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
木松也没法说什么,他听懂了白狸话里的意思,剧情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决定发生改变。
这里面的主角不是他们,即使不让卓越回去,最终结果也不会改变,逃避不是办法,会发生的躲不掉。
回去的路上白狸走在最前面,卓越迈着小步伐紧跟在他后面,木松看着于心不忍,加快脚步靠近白狸,小声问道:“他回去会发生什么事?”
白狸双手插兜,裸露出的手腕清冷无温,他微微侧目,眼神闪动:“我怎么知道?”
他第一次没有给出答案,意料之外,木松连下一个问题都想好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失望了?”白狸紧跟着我。
“没有。”木松抿唇说,又低低补了一句:“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白狸笑了笑:“你高看我了!”
语气不见嘲意,听着却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他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不希望别人对他自信。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家楼下,刚刚卓越就坐在这地上被人围观,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些摊贩还在原地吆喝着,刚才看戏的人早就消失了,和花钱请来的围观群众没什么区别。
卓越站在白狸身后纠结着没动,白狸也不动,两个人僵持着,剩下木松不知道该帮谁,有生之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艰难的境地。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安慰卓越,给他做一番心理建设时,卓越放下了手,小脸开始认真起来,迈出脚步朝楼上走去。
过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白狸,又很快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往上走,似乎害怕自己后悔。
可他为什么要看白狸,木松没懂。
白狸淡定许多,他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同情。
或许正因为他遵循规则,所以才能走到最前面,成为众人中脱颖而出的焦点。
“他不会有事吧?”木松问道。
他察觉到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但白狸感受不到这点。
街道安静下来,有些异常,这和之前木松感受到的剧情都不一样。
相对要真实许多,他在这里面有着自己的角色,可以轻易忽视,但自己能够感受到真实的存在。
长空上堆积着云彩,世界悄然无声,在耐心等待着剧情进行下去。
很快木松的问题就得到了答案。
一声破碎声响起,吵醒了沉睡的灵魂,随之而来的孩子痛苦的哀叫,哭泣,泪水,挥动的声音,咒骂声,宣泄声,一切都那么熟悉。
唯一改变的是,在遭受这些的是卓越,而非木松。
木松瞳孔微震,身体僵硬,脑海中不断浮现母亲遭受暴打时的情景。
男人狠戾的眼神,不断的动作,一下一下打在柔软脆弱的肌肤上,身体碎掉的一瞬间,临界了死亡,又从死亡归来。
又一声哭泣响起,木松心开始肆意跳动,他没再站着,朝着楼上跑去。
白狸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第一次进入黄昏时分到现在,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永远在为别人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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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松跑到卓越家门前,抬起的手还未落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冲出一个幼小的身影跑了出去,从他身旁快速经过。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个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狰狞的面孔,嘴里骂了句什么没听清,像是方言,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柜子。
男人朝墙角吐了口唾沫,又骂了句,这次木松听清楚了。
“耽误老子事,再回来老子打死你,死在外面最好!”男人低咒着,手里拿着的棍子挥动了一下。
同时屋内传来一道矫揉造作地女声:“别说了,快点进来,咱俩事儿还没办完呢!”
男人听见了,停止了骂声,拿着棍子就朝屋内走,门关上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就站在旁边的木松。
果然如白狸所言,他在这里面是NPC的存在,谁都可以忽视他。
“见到了吗?”白狸地声音从楼角传了出来。
他就站在楼梯转角口,站在阴影里往上看,就着这姿势望着木松。
木松的脸挂上一层黑幕,看不清脸,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的失魂落魄的模样。
仿佛那个男人打得是他,骂得是他,希望死得人也是他。
短暂的沉默,白狸抬脚走上来,停在木松面前,垂眸看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会不一样。”木松抬起头,认真地说。
他的表情平静如常,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难过,那种悲伤不挂脸的难过。
白狸偏头问道:“什么?”
“他!”木松抬手指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问道:“他为什么不是旁观者,而是施暴者。”
是不一样,木松注意到了。
那个殴打卓越的男人木松见过,在黄昏之境见过。
刚进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和其他人一样在议论着他,木松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里,这次见到了,记忆也重新被打开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出奇的好,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下来。
大概当时被说得人是他,心里还是产生了反感,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白狸身子一怔,见到他的神情开始认真起来,沉声说道:“除了你,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在黄昏之境没有旁观者可言,所有人都是亲身经历者。
“为什么?”木松追着问,势必要得到的答案的气势。
白狸也没瞒着他,解释说:“黄昏之境的存在是惩罚也是施舍,来到这里的人需要不断经历自己死前犯下的过错,无法挽回的那些错误,都会再发生一次,要拯救的从来不是别人,一直都是自己。”
人都有后悔的时候,有些错自己能够意识到,有些错持续了一辈子,直到死亡仍没有意识到。
有些人不认为自己犯了错,他们把错误当作理所当然,他们无法理解别人的痛苦,也无法认识到自己是否犯了错。
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
婴儿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那是他犯得第一个错误,往后的日子里,都是不断犯错的过程。
“那我呢?”木松问道:“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
黄昏让世界有了别样的风景和色彩,同时也让世界暗沉下去。
门后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喘息,他们兴奋沉迷的模样,让木松想到了卓越。
有人笑,就有人哭!
“因为你还活着。”白狸淡然地说:“人活着就会有希望,死了就是在赎罪。”
木松怔住,方才脑子里杂乱负重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很奇怪,白狸总是能够做到云淡风轻,可木松偏偏能够感受到他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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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会随着时间继续进行下去,木松试图在街上找寻着卓越的身影,白狸叫住了他:“到了时间他自己就会出来。”
“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木松问道。
“不知道。”白狸摇头说。
在别人的剧情里,他知道的事似乎不多,即便这样,木松还是希望有他在。
白狸的理智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能发现他身上的魅力没有尽头。
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吸食了所有耀眼的光,很好的融入在黄昏里,与那身白不同,现在的他低调中带着高贵,减少了距离感。
木松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站在大街上茫然着。
白狸扭头问他:“想睡觉吗?”
“啊?”木松有些懵。
让木松没想到的是,白狸竟然带着他去开房。
因为地方环境的原因,这里并没有高档酒店,只有几家小宾馆,设施很简单,甚至开房都用不上身份证,直接给钱就能住。
木松盯着那两张床,斜对面的黄昏落在他脸上,脸颊微红的有些不自然。
他的脑子还没缓过来,想起刚刚白狸开房时的场景,前台打量了木松一眼,公事公办道:“这里不允许两个男人住一间房。”
“为什么?”木松疑惑道。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能两个男的住,要是换作一男一女他还能够理解。
前台说:“会出事。”
木松还是没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在他的认知里,两个男的最安全了。
他还想追着问下去就被白狸给打断了,白狸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钱,洁净的手把钱放在柜台上,另一只手勾着木松的肩膀说:“我们是亲兄弟。”
语气十分自然,木松都差点信了。
前台又看了眼木松,又看了眼白狸,来回对照着,试图从两张脸上找到共同点。
木松反应过来,大方笑着说:“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瞧见木松那张未成年似的脸,也没有撒谎的痕迹,前台犹豫片刻,接过钱拿出钥匙,一边说:“房间号520。”
白狸接过钥匙,礼貌说了声谢谢,手勾着木松朝楼上走去。
两人的配合十分自然,谁也没有露出破绽。
上了楼,停在520门前,走廊幽暗无光,前方看不到尽头。
木松看着贴着门牌号的那扇门,无语的是那是一扇木门,上面还有黑色墨笔划过的痕迹,留下了一些歪歪扭扭,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绘画”,门边已经有了掉落的痕迹。
用钥匙开门实在有些多此一举,直接踢一脚可能门就开了。
不过木松还是没有做出如此粗鲁的行为,他眼睁睁看着白狸拿钥匙开门。
门开后,白狸偏头,示意木松先进去。
进屋后白狸从后面贴了上来,距离忽地拉近,他的呼吸落在木松脖子上,刺得他耸了下肩。
白狸盯着他发红的耳垂,神色暗了暗,沙哑地说:“以后别去问前台那些问题。”
木松没敢回头,困惑道:“为什么?”
白狸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会被带坏!”
木松:“……”
有些话是不能细想的,从白狸口中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撩人的味道,明明也没说什么,木松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厕所门被打开,木松扭头看过去,见白狸手上拿着一张毛巾,身上缭绕着热气,头发湿润,时不时滴下水珠轻轻砸在地上。
那件黑色大衣被他脱了下来,此刻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肌肤上残留的水汽晕染在衣服上,能够明显看到肚子上凸出有型的腹肌。
木松别扭地挪开视线,声音有些不稳:“你怎么洗澡洗这么久?”
外面的天空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但房间墙上挂着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白狸是在五点左右进去的,洗澡大约洗了有一个小时。
白狸倒是坦然,毛巾被他放在一边柜子上,无所谓地说:“久吗?我觉得还好,正常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