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黄昏》苭甜

13、哭泣

　　白狸的语气很轻松，丝毫不在意，可当他说出“我也是”的时候，成功牵起了木松的心脏。

　　他坦然接受的态度让人心疼，越是遮掩的情绪越来势汹汹。

　　在这一瞬间木松感到庆幸，至少在黄昏之境中，他们不用去追寻过往，只用眺望远方，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当前的平和重要。

　　有白狸在的时间里，哪怕不用进黄昏时分，木松也不会觉得孤独，由于感受不到时间，他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站在海边看黄昏，看久了也不会感到厌倦。

　　“我下一次黄昏时分什么时候来？”木松无聊问道，距离第二次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

　　白狸扭头：“想进去了吗？”

　　木松点头又摇头，否认道：“我只是觉得太慢了，想走快点。”

　　他一个人的话并不在是否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既然他和白狸可以走到一条路上，就想赶紧追上他。

　　白狸垂眸，眼前闪过光晕，出声问道：“想进别人的剧情看看吗？”

　　木松惊喜起来：“可以进去吗？”

　　白狸勾起嘴角，没想到他情绪走得那么快，点头说：“可以，但是你需要跟着我。”

　　木松连忙诚恳地点头：“会的会的。”

　　黄昏从他们视线交界处错过，隔绝了忧伤，看到彼岸有光。

　　·

　　白狸说到做到，那天木松在路上走着，就看到脚下出现一个光圈，随之而来的是刺目的光线，他整个身子开始往下坠的时候，有只手牵住了他。

　　木松的身体没有坠落感，而是在往下飘，呼吸间嗅到了白狸身上的气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白狸的声音，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他清冽地嗓音响起：“抓紧我，别害怕。”

　　六个字抚平了木松躁动的心跳，右手被紧紧握住，传来温热，从掌心蔓延至身体，眼前一片空白，岁月静好。

　　当脚稳稳落在地上时，白狸依旧没有松手，木松没着急睁眼，他已经听到了周围喧闹的声音，很吵，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的。

　　等眼前的白光彻底消失，眼睛又暗了下来，他才缓缓睁眼。

　　掌心的温热随之抽离，消散的很快，木松连忙攥紧拳头，他惊慌看向身旁，见白狸还站在那里，心情才平复下来。

　　“你怎么换衣服了？”木松好奇问道。

　　看见白狸从一身白衣换成了黑衣，头发依旧是穿白色，肤色也很白，衬着那身黑，整个人都显得高调了许多，身上隐隐透着浓烈的暗黑风。

　　即便如此，他在人群里仍旧是无法忽视的存在，给别人的世界造就了光。

　　白狸眉毛一挑，“别人的世界当然要装扮一下。”

　　别人是人靠衣装，他是人衬衣。

　　木松觉得他装扮了和没装扮一样，还是那么显眼出众，反问道：“你进我世界怎么没换？”

　　白狸低笑一声，虔诚地说：“寓意不一样。”

　　木松疑惑，正打算追问，就被一道喧杂地声音打断了。

　　朝声音方向看去，瞧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盯着一个地方在指指点点什么。

　　碎碎叨叨间，木松捕捉到混在其中低微的哭泣声，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他看白狸一眼，白狸默不做声拉起他的手说：“跟着我。”

　　说完他拉着木松往前走，由于人多拥挤的原因，两人维持着一前一后的姿势，牵着的手成为了他们的连接线。

　　在拥挤独立的世界中，你成为我唯一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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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挤过人群，周边是老式居民楼，马路坑坑洼洼，边上还摆着各种小摊，过往的车辆都是摩托，三轮，电瓶，以及小轿车，整体看上去有一定的年代感。

　　还没看到哭泣声的来源，木松就听到旁边的人咂舌道：“这孩子他爸又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了，还把自己孩子给扔了出来，每天都这样，像个什么事啊！”

　　“孩子他妈呢？不管？”有人问。

　　“管啥啊，正闹着离婚呢，现在就剩父子俩，又摊上个不成器的爹。”有人低声骂道，表情嘲意浓浓。

　　木松在这群人中算高的了，不过前面人太多，动来动去的，很难找准目标。

　　他踮起脚左顾右盼，还没看到什么就有人挤他，直接撞上了他的右臂，木松身子一倒，直接撞上了白狸的背，脸扑在他的衣服上，瞬息间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仿佛来到了冰雪覆盖的雪山之颠，在边缘上屹立着一颗松树，在阳光下，寒冷与温暖融合，如期而至降落于身。

　　手腕忽地一紧，抬眼见到白狸皱眉的模样，语气不悦：“撞到了吗？”

　　木松顿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

　　说完他回头想去看撞他的人是谁，却没有在人群里见到那个人的踪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刚刚那个人是NPC，和你一样。”白狸说。

　　“和我一样？”木松问道，注意到周边的动静后又说：“那你呢？”

　　明明白狸在这群人里面最为显眼，看起来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白狸看穿他的想法，解释说：“他们看不见我。”

　　说完人群开始散开，没有自主意识，像到了时间就自动回归原位的机器人，所有人都在朝身后走，他们站在原地对看着，无数人影从身前错开，形成幻影。

　　孩子的哭泣声还未停止，随着人群散去，没了阻挡，声音越来越清晰。

　　木松往前看，见到了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儿，双手捂着脸，身体一抽一抽的，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滴在地上，晕染一团。

　　年纪看起来才六七岁，身上穿的衣服大了许多，尺寸明显不合适，衣服上的纽扣错乱系着，脸已经哭红了，像个被抛弃也无人心疼的小狗。

　　看到他，木松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也是如现在这般，父亲回到家打母亲，他就独自一人坐在屋外哭泣，听着一声声挥打和破碎的声音，却没有听见母亲的哭泣和哀嚎。

　　无论有多痛苦，她都在维持这个家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即使毫无作用。

　　殴打终止的时候，门被推开，父亲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在点烟，头都没偏一下，更没有注意到门后的孩子。

　　木松看着他离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他才撑着双膝起身，脚有些麻，不过可以忍受。

　　进到屋内关门，他看见了母亲靠在墙角，嘴里含着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毛巾，死死咬着，头发乱作一团，眼眶猩红，衣领已经掀开，脖间漏出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痕，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迹，也有新留下的指甲印，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打开，血溢了出来，晕染在衣角。

　　手上的力度有紧了几分，回过头，白狸注视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给人莫大的安慰。

　　木松吸一口气，松开他的手，走上前在小孩儿面前蹲下，抬起手握着他的手，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抽泣着放下遮挡眼睛的手，泪水已经浸染了整张脸旁，粘黏在眼睛上，像强有力的胶水，小孩儿睁眼有些困难。

　　木松抬起手用指腹细心帮他擦拭，他感受到了眼泪的温度，滚烫又苦涩。

　　“我叫……叫卓……卓越。”卓越还没缓过劲来，抽噎着艰难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抽在木松心里，见到面前的小孩儿就像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白狸在他身旁，见到木松眼里的情绪，提醒道：“木松，你救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

　　木松没回应，牵起卓越的手，让他站起来，见他渐渐恢复平静，声音也少了许多。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假装看不见。”木松抬眼看着白狸认真地说。

　　如果看见了还要装瞎子，那眼睛长来有什么用，好坏都要接受。

　　白狸挣扎一秒，没再阻止，静静看着，由他去了。

　　见卓越的样子现在是回不了家的，更何况他的父亲还在家里面，现在回去只会惹火烧身。

　　木松把他带到了离家不远的汉堡店，点了一个汉堡和冰可乐，三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卓越情绪已经好了许多，除了偶尔会不受控地抽一下，倒是没再哭了，人也没什么精神，很安静。

　　木松瞧着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明明有家却不能回，被身边最重要的人抛弃是什么感受。

　　他想，如果陈叶在，一定也能体会。

　　木松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着眼角，低声问道：“还难受吗？”

　　卓越摇摇头，沉默着没说话，眼睛转动着，在打量着木松，有些胆怯不敢靠近，也不敢多说。

　　木松也没逼他说话，反而很庆幸他对陌生人有防备心。

　　桌上的汉堡也迟迟没动，木松推过去，笑着说：“别害怕，吃吧！”

　　卓越扫了一眼汉堡，咽下口水，就是不动，防备心不小。

　　木松有些无奈，看出他饿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

　　在他想办法的时候，白狸放在桌上的手动了起来，食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声音像钟表里秒针走动的声音，他懒懒掀眼，声音清冷，漠视着卓越，只说了一个字：“吃！”

　　声音不冷不热，木松愣了一下，刚想说他温柔一点，就见坐在对面的卓越动了起来，双手捧起汉堡，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着，圆润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模样瞧着可爱又滑稽。

　　他顿时明白，原来这小孩儿吃硬不吃软，小小年纪就懂得能伸能屈这个道理，长大了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