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黄昏》苭甜

12、悠扬

　　大叔挑了下眉，对他那个词感到意外，但没到惊讶的地步。

　　他很会把心思埋在心底，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很难猜出他在想什么。

　　“很特别。”他若无其事地说：“你想知道那个人的关键词是什么吗？”

　　大叔没有直接说出是谁，但木松直觉感觉到他说的是白狸，甚至从中发现，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白狸的名字。

　　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别人相比，太过特别！

　　不需要等木松好奇或是回应，大叔直接果断地说了出来：“死亡！”

　　简短的两个字太过直观和含有深意，即使在这个世界中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惊。

　　“这里面的人普遍认为黄昏时分是放大了人心中的欲望。”大叔喘了口气，语气认真起来，带了些微嘲意，“其实并不是，它没有放大欲望，是击中了一个人心中最为柔软脆弱的部分，那是致命要害。”

　　木松似懂非懂，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待得时间比大部分人都要短，大叔说的话他没办法去评估对错，人的感受是千变万化的，有类似就有特殊。

　　时间从未流动过，却依旧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这一次的聊天时间不算长，大叔声音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平常的模样让人涣散。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简短的聊天竟然成为了最后一次。

　　·

　　木松有时独自待在海边等着白狸的归来，大部分都在神游，思考白狸会遇到怎样的剧情。

　　海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他起身往回走，路途中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看向大叔坐过的位置。

　　起初他以为是大叔又进到黄昏时分里了，也没太在意。

　　直到这次往回走的途中，有一个垂着脑袋的人从他正前方走来，经过的嘛一瞬间，他轻声留下一句：“他已经走了。”

　　木松听得真切，脚步顿住，回头叫住了那个人：“你说什么？”

　　他听清楚了，但没听明白。

　　“走”是怎么个“走”法。

　　垂着脑袋的人也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身，就着两步的距离，他背对着木松说：“他消失在了黄昏之境，以后这里没有这个人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颤抖，又在竭力的克制着，无处宣泄的情绪憋在心中。

　　很奇怪，木松并不想安慰他，也没有那股冲动。

　　他的悲伤和常人不一样，携带了一点别的情绪，或是晦涩难懂的感情。

　　男人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背脊在微微发颤，注意力不集中很难注意到，他问道：“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木松愣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

　　在他进入黄昏之境，就不停接受到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要轻易去靠近一个人，也不要试图从别人身上获取同情，更加不要出卖自己的信息。

　　所以即便他和大叔聊了几次，但都默契的没有去问对方的名字或是经历，他们聊得更多是黄昏之境，这也是他们唯一能找出的共同的内容。

　　男人没说话，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在他快要开口的时候，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纯白色的光圈，打断了两人间的氛围，纷纷看了过去。

　　从光圈内走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木松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很快又熄灭。

　　他见到了白狸，又注意到他和之前不太一样，纯白色的衣衫上有血迹，已经干涸，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木松注意力从男人身上移开，放在了白狸身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那张清冷的脸庞与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哀乐，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白狸从男人身旁擦肩而过，绅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直直朝木松走来，快贴进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就着两步远的距离，沙哑地嗓音响起：“好久不见，小朋友。”

　　世界太过空旷寂寥，人说话的声音少得可怜，谁都是孤独的，偏偏在他出现的时候，无温的世界亮起了一道炽热的曙光，坦荡的照亮内心的彷徨。

　　木松注意到后面的称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轻声回道：“好久不见。”

　　从感觉上来说确实是“好久不见”，度日如年不是说说而已，当你感受不到时间，整日无所事事，徘徊在一个地方的时候，每一秒都像是被放慢了一样。

　　他们之间的对话引起一旁的男人回头，木松在他脸上看到了疑虑，白狸也回过头去，不冷不热地看向他时，男人已经转身离开，留下一个黄昏之下的背影。

　　虽然会觉得伤感，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见木松直勾勾地看着他，白狸眼神暗了暗，沉声问道：“认识？”

　　“不认识。”木松摇头。

　　见他表情正常，白狸也没多问，气氛开始静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松发觉气氛过于安静了，将目光转在白狸脸上，好奇问道：“你刚从黄昏时分里面出来吗？”

　　白狸嗯一声，木松微皱眉，瞥见他身上的血渍，像是在纯洁的画布上开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颜色暗沉，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铁锈味，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不怎么让人舒服。

　　“别人的。”白狸低声说。

　　木松怔了一秒，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血的原因，也没多问有关剧情的事，扯过话题说：“不是刚出来都会去休息室吗？”

　　他怎么直接就从里面出来了，身体看上去也没有疲惫无力的样子，除了那滩刺眼的血，整体看上去都挺不错。

　　想起自己第一次从黄昏时分里出来，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了，全身都痛也没有力气，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痛点，摸哪儿哪儿痛，动不动都痛。

　　木松又紧接着发现，前两次白狸也在他的剧情里，为什么他一点事儿都没有？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就被一旁的哀叫声打断了，两人都下意识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又一位刚从光圈里出来的人被焚烧了，短短几秒中，整个人就彻底消散于黄昏之境。

　　最近常发生这种事，木松已经习以为常，扭头看向白狸，他也无动于衷。

　　木松没事闲聊问道：“他们消失后就真的死了吗？”

　　白狸看着他：“不知道。”

　　他们身处黄昏之境还没涉及到这个领域，除非自己亲身经历，否则谁也不知道消失的人会去哪里。

　　“是系统开始惩罚违规者了吗？”木松想起那位大叔说的话，朝白狸问道。

　　尾音落下的一瞬间，他注意到了白狸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怕被发现的模样，他收敛的很快，木松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白狸没有立马回答他，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木松老实说：“有一位大叔告诉我的，不过他好像也已经消失了。”

　　大叔消失的条件和别人不同，别人是从黄昏时分出来的那一瞬间被焚烧而灭，而那位大叔好像是加快了生命流动的速度，从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逐渐变老。

　　木松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皱纹，头发花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人味，说话也没了气势，很慢很平静。

　　白狸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别的东西，然而并没有，木松没有撒谎。

　　他的脸色稍好一些，解释说：“这种人轮不到系统惩治，一切都是他自己导致的。”

　　木松很好奇：“他们的剧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最近会有那么多人消失？

　　看着一个个人从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一声哀叫后整个人烟消云散，速度快得会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场梦，即使没人说，但木松能够感觉到，现在整个黄昏之境正在行走中的人都开始警惕起来，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

　　“你想看吗？”白狸问他。

　　木松想了一下说：“如果进去不会有危险的话，那我想看看。”

　　白狸笑了声，怼道：“要求还挺高。”

　　木松脸微微发红，神情坦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脸红是因为他听到了白狸的笑声，很短，清冽，响亮，像风一样，很轻柔，很好听。

　　他想如果自己是女孩子，他一定会爱上白狸的。

　　话题就此被他们拉过，黄昏停在那里，遥不可及。

　　·

　　白狸回来后木松才找到一点乐趣，回来后没一会儿他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很短，短到木松根本没意识到。

　　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白狸的衣服恢复干净，找不出血渍存在过的痕迹，他又变成了那副风光霁月，不染尘埃的模样。

　　他们站在海边看着黄昏，无人打扰，木松说出了之前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白狸，现实世界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白狸剪短了额前的长发，染上橘黄的白发闪着光，他的脸没有了遮挡，多了几分沉着，几分理性，几分潇洒。

　　他是自由的，至少在这里。

　　“忘了。”白狸说，口吻随意，像是真忘了，也没去回想。

　　木松也没追问，自顾自地说：“我也想忘，不过很难。”

　　他苦笑着，说不出的难过，又刻意放松的状态。

　　白狸扭头看他，少年的脸上被黄昏笼罩，多了一层淡淡地忧伤。

　　他绅士地说：“人都觉得自己来这世间不值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

　　木松问：“每个人？”

　　白狸收回视线，淡淡说：“他们死的时候都在抱怨，抱怨世界不公，抱怨生活，抱怨所有，也抱怨自己。”

　　“你也是吗？”木松下意识问道，他很难想象像白狸这么沉着冷静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无力的想法。

　　木松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气质不凡，无论是样貌还是魅力，哪怕在现实世界里也是出类拔萃。

　　白狸没在意他语气里的惊讶，不在乎点头说：“我也是。”

　　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