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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贫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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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面待的时间越长,便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究竟是灵魂还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木松心里清楚他和别人不一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能感受到风的温柔和海水的味道。
他靠近说话的那位大叔,在他旁边坐下,闲聊般的问道:“系统开始惩罚违规者是什么意思?”
他坐下后,周围人的表情都不太妙,他们似乎对这种找人靠近的方式感到反感和不悦。
木松觉得奇怪,都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还会担惊受怕。
不仅如此,大叔对他的主动靠近也感到意外,稍微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和别人对比起来,他的反应要小很多。
大叔叹了一口气,感慨着什么说:“规则就是用来遵循的,在不违抗规则的前提下你做什么都行,偏偏总有找死的人。”
木松有听白狸说过,这里面有多许多人过剧情的方式太过极端,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又在经历怎样的剧情,可以明确的是和他的剧情不一样。
目前为止,木松觉得他进入的两次剧情都比较能接受,会觉得痛心,也无法迅速抽离,不过结果好在不会太坏。
大叔说完转头看向木松,好奇道:“你看着挺年轻的,上大学了吗?”
这是在现实世界中木松面试时总能碰上的问题,他觉得不好意思,礼貌回答说:“大学已经毕业了。”
大叔哦了声,紧接了一句:“看不太出来。”
木松没法自己说是因为他长得太过稚嫩,在很多人眼中都把他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儿,觉得他做事不稳重,也不相信他。
但如果了解木松的就会知道,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比有些同年纪的人都要成熟许多,他的成熟往往不表现在脸上,而是需要通过相处才能够发现的那一部分。
通过长相去判断一个人太过片面,人越普通越复杂!
很快又有人从马路上的光圈里出来,身体在出来的一瞬间变得粉碎,灰烬卷入天空,消散于云烟。
木松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现在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惊讶,平静下来后隐约能够听见那人消失时的哀嚎。
痛苦,悲泣,都只简短存在过片刻。
大叔眼底没什么情绪,从容地问:“你知道这些路代表什么吗?”
木松摇头,那些路太绕,每一个岔路口都可能走出许多条不同的路。
大叔接着说:“那些路代表着每个人不同的人生,有些人生来就是走捷径的,有些人免不了要走过那些弯弯绕绕,有的人走到半路就消失了,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木松看着路,听着大叔的声音,看到了一条位于多条路中最近的路,它从起点开始笔直通往那扇大门,但在那条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突然想到白狸走在最前面,好奇问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在哪条路上?”
大叔手抬起,指着位于最中间的那条路,上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木松看到的那条笔直的道路。
“他走得就是捷径。”大叔深沉地说。
难怪白狸能够走到最前面,从起点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别人的不一样。
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能留下属于他一人的风光和魅力。
大叔见木松发呆,好心劝道:“你可别动歪心思,那条路可没那么好走,想走捷径,首先你得有那个能力,不被上帝看好的人怎么走都是错的。”
他说完木松没说话,即便心里并没有那么想,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木松发呆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脚下的路刚好位于捷径的一旁,上面同样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从最开始紧挨在一起,各自分展出线路,但最后逐渐重合,由两条路变成了一条,一起通向了那扇大门。
他看见的时候,那条路也有感应似的,上面亮起了橘黄色的光点,已经铺满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依旧是暗淡无光的普通马路。
只要继续往前走,他就能和白狸走到一条路上。
单是这样想,木松心里隐隐生出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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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从黄昏时分出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进去,每天都在那条马路上行走着,有时候会独自走到前面看海。
连着很长时间,他也没有见到白狸。
木松猜测他是不是也进到了黄昏时分中,但答案无从得知。
最近唯一在黄昏之境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是那位大叔,他每天就坐在路上看着远处的黄昏,不知不觉间他的胡子都已经白了,从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已经步入了晚年。
能够看出来的是,大叔的心态不错,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衰老感到不快,反而有不少人见到他的模样感到恐慌,仿佛衰老的不是大叔,而是他们自己。
大叔见到木松走来,抬了下嘴角问道:“你进了几次黄昏时分了?”
木松就地坐下,礼貌地说:“两次。”
大叔点点头,看来和他猜测得差不多,“觉得剧情棘手吗?”
木松摇头:“还好,会觉得难受。”
有不少正在行走中的人在关注着他们,好奇他们在聊什么,又不敢靠近。
大叔熟视无睹地闲聊说:“你还年轻,遇到的问题自然不会太棘手,等到了我这岁数,你就会发现生活就像是在揉面团,通过不断加水和加面粉,调试出完美的比例,粘不粘手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一束光在海面上晃荡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激起人心中的浪花。
木松沉默一会儿,反问道:“你遇到的剧情是怎么样的?”
大叔眼波平平,就这样无欲无期的注视着远方,他在思念,又像是在忘怀,“人这一生想要的东西永远在别人的基础上增添各种条件,小时候见到别人手中的玩具车,就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比他更大更贵更好看的玩具车,长大后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比别人还要好的前途,结婚后希望自己的家庭比别人更幸福美满,有了孩子后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更听话懂事,成绩也比其他孩子好。”
大叔说完长叹一口气,“到现在才发现,我们在追求的永远是别人已经拥有了的东西。”
木松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注重于眼前的风景,平静地回答说:“如若不乘舟,便看不到尽头。”
他想,正因为见到了别人身上的美好,所以才希望自己也能如别人那般,生活美满,工作风光,家庭和睦,爱自由,也有归属之乡。
我们可以看见和发现别人身上的好,但不要去盲目的追求,找准方法,过自己适合的生活才最重要。
大叔听到他用深沉的语气吐出一句话,戏谑地笑了笑,有些微嘲讽的意思,觉得小屁孩总是喜欢学大人的模样。
木松没什么反应,即使他察觉到了笑声里的讽意,也不太在意,不断地笑声传至整个安静的黄昏之境中,有人迷惑,也有人反感。
发生改变的是,他和大叔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和谐了,其中又带了一点碰撞,一个历经沧桑和世事的长辈,对一个初入社会,还未来得及实践的小孩,之间发生的摩擦和碰撞。
他们不一定要争个输赢,更多是为了享受,在这茫茫人海中,想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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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段时间,木松开始意识到自己每天的状态变得低沉了。
在没有时间的变化下,他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疲倦,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整天无所事事。
刚开始他还能自我麻痹,到后面他就开始想念,想念黄昏时分里的剧情,也想念自己以前没劲又不得不往前走的生活,想念因饥饿吃到美食的快感,想念犯困就倒在床上睡觉的舒适,想念清醒,也想念疲倦,更想念白狸。
有他在,他会好很多。
至少不会觉得孤独……
这最近离开黄昏之境的人有很多,时不时走在路上就能遇到突然出现的人,又很快消失在眼前,耳边留下一道浅短的哀嚎。
木松直面的感受到了人的生命有多么脆弱,脆弱很快消失,很快遗忘。
“打起精神来,小子。”大叔终于挪动了位置,腰身微弯找到了木松有劲说道。
木松眼前笼下一片阴影,抬眼见到大叔,忍住了回怼的心思,平淡无味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阴影很快从他面前挪开木,到了身旁坐下,“你在想谁?”
“嗯?”木松没能理解他的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你在想谁?”大叔偏眼看他,直视他脸上淡淡的忧伤和迷茫,眼中的光亮早以暗了下去,看穿似地说:“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思念,想找个依靠。”
木松迅速收敛了他的神情,错愕的同时,藏起了被戳穿心思的窘迫。
之前人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细细想一下,白狸是他进到这个地方唯一相处过的人,连同仅有的两次进去黄昏时分都有他的身影。
这算什么?孤独时的陪伴吗?
木松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因为家庭,他的性格一直比较敏感内向,不活泼的人往往很难吸引到别人,长时间走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
然而进到这个地方之后他似乎打破了常规,原因是他和白狸见证的,要比在现实生活中见证的更多。
比如亲身感受别人的家庭,比如亲眼目睹了生命的脆弱,和情感的晦涩。
他没有做出回答,大叔也灵活的地转过了话题:“你在黄昏时分的关键词是什么?”
话题的转变让木松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问道:“什么关键词?”
大叔不满地皱起眉,吐槽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通过考验的?”
木松还没来得及解释,大叔又接着说:“每个人在黄昏时分都有一个关键词,剧情也围绕着关键词进行下去,有人是金钱,有人是名利,有人是平凡,有人是贪婪,很多很多,有重复的关键词,也有一个人身上多个关键词。”
从每次的谈话中能够看出来,大叔已经很了解黄昏之境的规则了,很难想象他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多久,不过现在来看,因为精神力和身体机能下降,他已经有一种自暴自弃,看淡世俗的感觉。
木松想了一下,迟疑说:“我觉得应该是救赎。”
陈叶是救赎,夏青栀和田纯同样是救赎,救赎的是那些遭遇,和破碎的心脏。
他很难将那些痛苦彻底排除,但至少能够给他们一点活下去的勇气,愿意再见明天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