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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本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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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青山环绕中的绝风谷,云烟缭绕,立在半山的亭台楼阁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飘然若仙,偶尔可听见鹤鸣猿蹄。谷中弟子皆身着素净白衣,往来间脚步轻盈,一派幽寂。
只是此时后殿的一处宽敞的庭院中,正传来此起彼伏的哭求声。
远远巡查的弟子闻声却无一人敢上前,只自顾步履匆匆离去。
其中一小队弟子低着头小声抱怨着:“这少谷主不知道又发的什么疯。”
“夫人和齐师兄都不在,这下没人管得住了。”
几人话语间又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其中一人见状立刻上前抱拳鞠躬道:“大师兄。”
司昱冷然应了,问道:“怎么回事?”
“少谷主今早醒来之后不肯吃药,月魄她们害怕...又要闹起来。”
“我知道了,暂且不必通知谷主。”说着青年踏步向前,语气平淡,仿佛已然习惯。
小队弟子回礼走远,一边却还在小声议论着。
“这少谷主每次心情不好了就折磨人,这次定是因为叶寻的事,又要找由头罚月魄姑娘。”他脸上带着几分愤懑。
“可不是,上次的清儿姑娘她们被打得半死不活,裹在席子里抬出去的。”
“最惨的还不是叶师兄,本来大好的前途……”一提到叶寻,几人忽然就沉默了,皆是低头叹气,也不再言语。
此时被戳着脊梁骨骂的顾行久面色苍白,呆愣在原地,周围已是跪了一地的人。
几刻钟前他刚推开门,感叹山中空气澄净,正好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想着今天应该要到谷中去走动走动。
就见着几个侍女低着头鱼贯而入,在桌上布下了早上的吃食,当然还有那一碗苦不堪言的药。
这药他喝了几日,总觉得喝完昏昏沉沉,不喝反而精神更好一些。
“药先放着吧,我出去走走。”他尽量地放柔了声音说话,免得又像之前一般一出声就吓到几人。
为首的姑娘虽是低头站着,但是脚步分毫不让站在他身前:“少谷主,夫人吩咐过了,您一定要先喝药。”
顾行久瞧见她身后几个侍女煞白的脸色,有些无奈,但还是将药端了起来。
刚喝了一口,忽觉喉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身形一晃,一手紧紧扣在身后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随着这响动,一个侍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后面几人也纷纷跪地。
“少谷主求您、求您放过奴婢吧。”
“奴婢这就再去煎一碗。”
求饶声此起彼伏,而为首的姑娘却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唇锋紧抿着,片刻才跟着跪了下去。
顾行久此刻却是有苦难言,你们但凡抬头看看,扶一把呀。
他倚靠着桌子,良久才恢复过来,眉头依旧紧蹙着,呼吸间有几分浑乱。
屋内一片寂静。
他刚想出声让众人起身,却注意到身前姑娘的手紧攥着裙摆,秀丽的脸上并不恐惧,反而像是隐忍、愤怒。
眼看她情绪愈发紧张起来。
顾行久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扶起,却在碰到她的那一刻,一瞥间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寒光,侍女的身体也是骤然跃起。
她手中的匕首不长却刚好能伤及人的内脏,利刃在空中划过,甩出一声锋鸣。
让顾行久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身体的反应极快,在电光火石间已经紧紧抓住了侍女的手腕,但终究是因为太过虚弱,两人的力气竟是相差无几。
顾行久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这反应速度怎么也不像是他会有的。
这具身体之前果真是习武之人,他心中赞叹不已。
僵持下这姑娘仿佛也是知道自己已经失手,眼中的戾气渐渐散去,蓄满了泪水瞪视着他。
顾行久打落她手中的匕首。
这种刀刃没入身体的疼痛他是断然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他无奈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位姑娘,你我有什么仇怨吗?”
侍女只是冷笑一声:“顾行久,你倒是忘得干净,今日杀你之事,我一人承担,与她们无关,”她一指身后若干侍女,又转头看着顾行久,盱衡厉色:“更不关阿寻!”
她尾音未落,面露决然之色,倏忽间已捡起地上的匕首,狠狠朝自己刺去。
这番变故是顾行久没有料到的,他还未来得及动作,只听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匕首已然落在地上。
众人接连惊愕之下抬头看去,司昱徐步走到近前,对着顾行久略一低头:“少谷主,弟子来迟。”
他嘴上说着来迟,可是神色却十分泰然,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微不足道。
“……”也不算迟,刚好够给他收尸。
“来人,将月魄带下去。”
一旁几个弟子上来将月魄架起,朝外走去。
顾行久上前一步,将人拦住,对着众人道:“我并未受伤,你们先出去,我还有话要问她。”
他有心要将事情弄清楚,这种事再多来几回,只怕这第二条命也要保不住了。
“少谷主,月魄行刺一事事关重大,还需交由议事厅由谷主和一众长老则定。”司昱语气不急不缓。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要亲自查清楚,你们都先出去。”
司昱略一沉吟:“少谷主可还记得上次私自动刑被罚了禁足三月?”
“……我没有这个打算,我真的只是想和她谈谈。”顾行久有些头疼。
司昱深深看他一眼,抬手示意左右将月魄绑了个严严实实后,方才关门退去。
月魄却仿佛毫不领情,冷笑一声看着他:“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只是想问个缘由,就算你想杀我也让我死得明白些。”顾行久无奈揉了揉眉心。
“阿寻为了救你,已经失去了一双眼睛,你却为何还要怀疑他有心加害于你,不肯放过他。”跪在地上的姑娘虽是一身素衣,但是面容清丽,本是楚楚动人双目,此刻却透着着摄人的寒意。
“失去了眼睛?”顾行久一怔。
月魄嗤笑道:“你还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丝毫不在意,你平时寻欢作乐仇家众多,哪一次不是阿寻护在你身前,此次花月楼中毒,就是你的报应,你本就该死!”
她顿了顿,收起那讽刺的笑意:“只是为何是阿寻...”她的肩膀颤抖着,“明明应该死的人是你,你还他眼睛来!”
眼见她的语气愈发激动起来,顾行久下意识嘘声示意她安静下来,目光扫了一眼门外。
他叹了口气,蹲身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月魄姑娘,叶寻受伤绝非我的本意,我先前也的确不知道他伤的这么重。”
顾行久又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语气温和下来,坐在她身边安抚道:“从前的事情我的确已经不记得了,但叶寻既然是为了救我而受伤,那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你先带我去看一看他,医治他眼睛的事,我会想办法。”
月魄蓦地转头看着他,目光罕见地少了些厉色,将信将疑道:“你会想找人医好他的眼睛?”
眼前这人的暴虐她们姐弟是最了解的,一时难以相信,也把不清楚他心底是什么算盘,或者是又想了什么新的法子来折磨人。
顾行久站起身,唇角扬起一个笑容:“我会尽力而为。”
绝风谷依山而建,因而大小院落散落开来,让人很难辨识方位。
月魄带着顾行久穿行于其中,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顾行久察觉她步履匆匆心思沉重,打破沉默道:“叶寻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的语气很轻,却很坚定。
月魄脚步顿住,并未转头看他,厉声道:“你对不起他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
顾行久默然,这种为别人背黑锅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如果不是你,阿寻现在已经是谷中的首席弟子了……”她的语气有一瞬的柔软,仿佛陷入了回忆。
“从前的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若是现在有什么我能够补偿的,你可以尽管开口。”
月魄这才转头幽幽看他一眼:“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日说的话。”
两人良久才来到了一处山洞前,洞口的铁门泛着森森寒意,两旁各列着一队护卫,见他们二人走近,为首一人过来行礼道:“少谷主。”
“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叶寻。”
谁知听到这个名字,这护卫却迟疑了:“少谷主……叶寻身份特殊,您可有谷主的手令?”
顾行久一顿,施施然说道:“那日中毒一事,我想起来一些事情要问叶寻,你们若是阻拦,那就是不想我找到真凶?”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偷偷扫了几眼顾行久的脸色,犹豫片刻终是从腰间解下了一串钥匙上前开门。
锁落后门内传来轰隆隆的沉重响声,像是有层层倾轧的机关在启动,声音渐渐停下后,数尺高的铜制巨门缓缓开了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的浓浓黑暗宛如无尽深渊,要将人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