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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现在忏悔还来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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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你待她也就和从前那些青楼歌姬一样,没想到你中毒失忆后,居然还是要去找她,看来你真的对她用情至深。”岑夫人目光微沉,直直看着顾行久。
难怪朱初辰那日一口咬定他是演的一出英雄救美。
顾行久倒并没有急于否认,只要能把婚约取消了,什么借口都一样。
他略一思忖,仿佛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深鞠了一躬:“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必再隐瞒了,我确实……仰慕杜若姑娘已久,还望母亲能成全,解除我和朱师姐的婚约。”
再不解除,他怕是等不到毒发,人就要没了。
岑夫人不急于回复他,只是莲步轻抬,走到尽头亭台处的石桌旁坐下。
顾行久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心中默默对杜若姑娘道了声歉。
“你当真那么喜欢她?”
顾行久一抬头,定了心神正要回答,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夫人,谷主传话,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叶寻声音低沉,斑驳竹影摇晃着投在他颀长身形上,似一幅水墨画。
不知为何顾行久有些松了口气,不由感激地看了叶寻一眼,他远远站着,神色好像比平时要冷峻了几分。
岑夫人由顾行久搀着站起身,朝外走去,忽而她脚步一顿,开口道:“其实你若是真的喜欢,待你和初辰成婚之后,将她带到谷中,当一个充房丫鬟,也不是不可。”
“……”朱师姐应该觉得不大可。
顾行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娘,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现在当务之急我得先把身上的毒解了。”
岑夫人神色黯淡了几分,颇有深意地回头看着顾行久:“娘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你知道,初辰这孩子身世坎坷,性子也急了些,若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娘都希望你能原谅她。”
她说完目光轻扫过他身后的叶寻,又回到顾行久身上,久久凝视着,似在等一个回答。
其实从她突然提及到朱初辰的时候,顾行久隐约就意识到了她要说的话。
因而此刻也只是半垂着眸:“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岑夫人轻声叹息:“她昨日,来找过我了。她有心忏悔,我也已经罚她在房中闭门思过一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差一点就要置他于死地,也只是一个轻飘飘的闭门思过?
他忽然觉得,前身是被岑夫人惯坏这件事,也许并不是外界所流传的那样。
“娘,如果朱师姐只是这一次想要杀我,也并非不可原谅,可若是她和我身上所中的蚀心散也有关系呢?”
“你中蚀心散的时候初辰和齐予尚在凌霄派中,又怎么能到千里之外给你下毒!”
她的声音陡然凌厉,却发觉顾行久正静静看着她,又缓和了语气:“行久啊,你这么多年也做了许多错事,我和你爹都原谅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初辰和你,迟早也是要成夫妻的,为何你就是不肯原谅她这一次呢?”
顾行久听着这恳切言辞,心中却毫无波澜,他沉默了一刻:“既然娘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只是婚约一事,无论您如何坚持,我都不会同意的。”
他说完未等岑夫人的回答,自顾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清风簌簌拂过耳畔,身后响起一个极轻地脚步声。
心知来人是谁,顾行久语气有几分沉重地问道:“阿寻,我是她亲生的吗?”
上辈子被沈远照关在阁楼里时,他放空了大脑,想象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上,随着碧波飘荡,日复一日不进饮食。
许是见他的身体像抽干了血肉一般消瘦下去,沈远照大发慈悲地叫了他那十几年未见面的母亲来照顾他。
短短数日的相处,那个女人虚与委蛇的温柔笑意终于让他忍不住了。
他跟沈晚照说:“你让她走,我自己吃。”
方才他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叶寻在他身后顿了片刻:“未曾听闻谷主有妾室。”
顾行久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一声:“刚才你来找母亲,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事?”
“似乎是和夫人的寿宴有关。”他声音有几分低沉。
顾行久这才想起之前听人说起过岑夫人寿宴的事情,本来一早就在操办了,只是因为他中毒一事,许多事项都搁置了。
如今也许是顾恂风为了安慰岑夫人,重新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也好,谷中压抑了这么久,是该办点喜事热闹一下了。”他扬唇笑了,对着叶寻道:“走吧,去我的那处宅院看看。”
二人走了片刻,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山门,顾行久察觉谷中巡查弟子不时警惕地朝他看上一两眼,又飞快移开目光,佯装无事发生。
只是渐渐地,来来回回从他面前经过的弟子越来越多,神色也愈发紧绷。
“……”至于么。
他轻声对着身侧人道:“我好像还不能出谷来着。”
他声音虽有几分不安,但是看向叶寻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光芒。他可是见识过身边这位出神入化的轻功,带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趟谷应当还是不难的。
叶寻忽而越过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向前一步,持在手中:“谷主口令,少谷主今日可以出谷。”
顾行久怔在原地。
直到叶寻在前方唤他,方才回神。
“……你为何不早点说?”他快步跟上叶寻,眼睛扫过他手里的令牌。
“少谷主并未询问过。”
“这口令是真的吗?”
叶寻嘴角忽而扬起一抹极浅淡的笑容,转瞬即消失不见:“少谷主为何要怀疑真假,无论如何,都已经出来了不是么。”
顾行久张了张唇,哑然看着叶寻。
他怎么觉得,叶寻好像被他带坏了。
二人身影遥遥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守着山门的弟子却忽然齐齐抱剑行礼:“大师兄。”
司昱看着顾行久离开的方向,略一点头:“少谷主方才可说了要去何处?”
几人面面相觑,茫然地摇了摇头。
只一抬头的功夫,却发现眼前人也不见了,各自小声嘀咕了几声,又板正了身体继续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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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院落位置并不隐蔽,大大落落地立在岔路尽头,隐约在前往各处城镇的大路上可以看见朱红的院门和飞起的檐角。
走近了看碧瓦朱墙,宽宏大气,门口伫着两只石像麒麟,也算有几分气派。
顾行久侧头正要和叶寻调侃几句,却发现他身影已经一跃而起隐在暗处了。
“……”根本没有办法愉快交流。
他径直走到门前,拉起门环敲了敲。
不多时一旁的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虎头虎脑模样的小厮探出头来,一见着他眼睛蓦地一亮。
“公子,你可算来了公子,奴才送了好几波信到谷里,估摸着都没到您手上。”他豁然将门拉开,目光炯炯盯着顾行久看。
确实没收到,如果早知道还有这么个烂摊子在手上……
“你找我,做什么?”顾行久说着,提步进去,径直绕过了影壁。
那小厮几步追上他:“公子,你不在这些日子,这几位姑奶奶可要把奴才折腾死了,眼看着钱又不够了。”
顾行久脚步一顿,回身看他:“钱不够了?这院子,每月要花上多少钱?”
“……大约”小厮闭着眼睛掐了掐手指,又对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顾行久略一思忖:“十两?”
小厮神色霎时变得有几分奇怪,盯着他重重摇了摇头。
“一百两?!”虽然银子不是他挣得,但他还是结结实实地心疼了一下。
败家子,简直太败家了!
他脸色微沉,步履加快绕过了前厅,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处掩映着琪花玉树的院子。
院落正中的一棵银杏树下,两个袅袅娉婷的女子半倚在美人榻上,正对着棋。
见他进来,二人却只是懒懒撑着头,其中一个头也不抬,另外一个却是美目含笑看着他问道:“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谷主的气消了?”
顾行久正要回答,却被这满园的花香和其中裹挟的脂粉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两位姑娘,我有话要与你们商谈,劳烦姑娘把这院落中的其他人都召集到一处来。”
一直不曾抬头看他的那姑娘突然抬头,紧蹙着眉:“顾行久你发什么疯,你有气去找那刺客发去,又不是我们让你去花月楼的。”
稀奇,这是真稀奇。
谷中各处弟子待他都带着几分恭谨,怎么到了这处院子里,个个都像是不太待见他。
她身旁的姑娘却是笑意未减:“颜汐,你别呛公子,让他说完。”
顾行久轻咳了一声:“颜汐姑娘误会了,我在花月楼中毒失忆,现在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所以想和几位姑娘商议一下日后的去处。”
他这话说完,院子里蓦然陷入一片寂静,几缕清风吹动着树叶簌簌,方打破了这宁静。
“公子,要赶我们走?”苏绾将吹乱发丝别回耳后,袅娜起身。
顾行久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实在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
“公子若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我们可以一件件解释给你听,但还请公子,万万不要将我们姐妹几人赶出去。”再抬眸时,她眼中已尽是悲凉之色,莹莹泛着些泪光。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顾行久鼻尖渐渐笼着一层女子特有的幽兰香气,只是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冲鼻,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已经有些通红的鼻尖,对着苏绾摆了摆手,又退了一步。
“……”苏绾此时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
从前的顾行久若是见她主动靠近,少不得顺手吃些豆腐,如今居然,避之不及。
“阿嚏!”顾行久越来越难受,指了指一旁的厢房,示意二人进去说。
随着下一个喷嚏的尾音,他已经自顾快步走了进去,“啪”地将门关上了。
留下院中二人对视一眼,脸色皆是有些不太好看。
苏绾微一怔愣,还是移步要跟着他进去,却被颜汐拦住。
“绾绾,你怎知他不是装的?你就这样跟他进去共处一室,万一……”颜汐皱眉,压低了声音道。
苏绾微微摇头:“他方才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她进去之后,看见顾行久搬了把椅子,远远在厅堂一角坐着,相对的另一角遥遥放着另外一把椅子。
很明显是给她准备的。
苏绾脚步一重,笑容凝在脸上。
“公子现在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她语气低沉,施然坐下。
以前很好捉摸吗?
顾行久语气中尚带着一丝鼻音:“不知姑娘名讳?”
“苏绾。”
“好,苏姑娘,接下来我要问的事情,可能会有一点冒犯。”
“这倒是奇怪了,公子从前可都是直接冒犯的。”苏绾又换上了好整以暇的笑意。
“咳……从前我与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绾静静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缓缓动唇道:“原先我与颜汐本是江州画舫中的歌姬,因得罪了知府公子,要被他赎回府中为奴,是公子花高价将我二人买了回来,安置在这院中。”
这回答是顾行久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怔了一刻方继续道:“那这院中其他女子呢?”
“大多与我二人境遇相似。”
没想到原身也是做了几件好事的,只是不知他买回这么多女子放在院中究竟是……
“那我可有对你们……”顾行久声音几分滞涩,耳尖微红。
苏绾噗嗤一声笑了:“那倒没有,公子来院中时大多只是喝酒听曲。唯有带着冷公子时,才会有些轻薄之举,只是在我看来,倒有几分刻意。”
叶寻?
“刻意?”顾行久怔住。
“像是刻意做给冷公子看。”苏绾眼里似有光芒闪动。
她自小在画舫长大,察言观色是她不得不学会的技能,从前顾行久纨绔,却喜怒形于色,这点小把戏她一眼就能看穿,因而也从不担心他真会对院中姐妹做些什么。
顾行久没忍住扫了眼屋顶,难怪刚刚叶寻跑的这么快?
不过从前这人为何要刻意做给叶寻看,也是为了羞辱他么。
他站起身,遥遥对着苏绾行了个礼:“既然未曾轻薄过几位姑娘,那在下就放心了。我这趟过来,主要是想给几位姑娘寻一个出路。”
苏绾随着他起身:“公子真要赶我们走?”
顾行久摇头:“这处院落我会留给你们,院中奴仆也将悉数保留,只是从今往后几位姑娘就是自由之身了,是走是留全凭自愿。”
苏绾神色一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那我们的卖身契……”
“我会将其尽数撕毁。”等我先找找看在哪,顾行久摸了摸鼻子。
良久,苏绾方回了句好,目光深沉望着他,深深施了一礼,抬起头后脸色略有迟疑,还是开口道:“公子,你可知若是喜欢一个人,只会试探踟躇是不行的,不如直接说与他听。”
顾行久脱口而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