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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桃花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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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将熹,正是露重霜寒,断崖边一老一少正端坐着。
云长老髭须上挑,眉眼间都是笑意,手上动作不停,左手端起美酒畅饮一口,右手提起一只鸡腿大快朵颐啃食着。
“不错,你最近进步很快。”他双眼在顾行久身上转了一圈,又仔细看着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
顾行久嘴角扬起,挪到他身旁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里面一个晶莹剔透的糕点。
“好你个浑小子,终于知道要孝敬师父了。”云长老笑呵呵地接过了。
眼见他拿起就往嘴里送,顾行久无奈出声:“师父,这糕点被人下了毒的。”
云长老掩在白眉下的两只眼睛兀然睁大了些,啪地一声丢了回去,拍了拍手道:“下毒了你拿来给我做什么?”
顾行久有些好笑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了。
“我想先让师父你帮我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毒?”
云长老抽出一根银针,挑了些碎末在鼻尖细细嗅着,面色有几分凝重。
顾行久正要询问,却见他随手拾起了地下一片青翠竹叶,手上劲风一闪,几乎悄无声息地,天上扑腾着翅膀落下了一只山雀,云长老腾跃起身将它抓在手里。
鸟儿唧啾哀鸣在他手中挣扎着,云长老面不改色将银针上的细粉送到山雀嘴里。
不下片刻,这鸟儿已没了气息,毫无生机的眼睑耷拉着。
“这毒可是蚀心散?”顾行久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云长老却是摇了摇头:“只是普通要人命的毒药,幸好你命大及时发现了,可是初辰这孩子……”
他目光扫了顾行久一眼,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她只是脾气烈了一些,秉性并不坏,怎会这般不择手段夺人性命。”
顾行久想到那天叶寻说的话,脸色有几分复杂:“会不会,和婚约有关?”
云长老方喝下的一口酒霎时呛住了,咳了几口:“她若是实在不想嫁给你,谷主必定不会强求,倒也没必要杀了你,除非……”
“除非?”
“初辰性子极烈,你日日在外寻花问柳的,莫非是惹恼了她?”
寻花问柳?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顾行久简直要咬牙切齿了,他现在是满肚子状纸无处告。
他哀怨的目光盯得云长老都有几分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把山底那一个院子的姑娘散了,若是不想娶初辰,和谷主说清楚把婚约解了”
“……什么一个院子的姑娘?”
“你在山底下有一处宅子,里头安置着你各处搜罗来的姑娘,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云长老仿佛突然来了兴致,倾身看向他。
“……我现在知道了。”
谢谢师父您老人家告诉我。
顾行久总算明白了他那恶臭的名声是怎么一点点积攒来的。
云长老看见他这吃了瘪的表情,眼中欣喜更盛,嘿嘿笑着擦了擦嘴巴站起身,远远走开了抛下一句:“这就叫,报应不爽!”
顾行久按了按太阳穴,往自个儿院中走去,远远地看见练剑归来的叶寻,手里拎着从唐霜那里拿来的油饼清粥。
方才在崖边看着老头吃了半晌,他早就饿地不行,随着叶寻回到屋中,接过了他递来的筷子。
“两份呢,一起吃吧。”他抬头看了看还站着的叶寻,嘴巴里含着食物说辞还有些含糊。
叶寻微微点头,坐在了他身旁。
顾行久抬眸间瞥见了叶寻微湿的头发上还落着几片竹叶,顺势伸了手过去想要帮他拂去。
不想一息之间,他的手腕已被对方抓住,几分力道之下顾行久痛呼出声,叶寻也是猛地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你头发上,有叶子。”顾行久有几分委屈地揉着通红的手腕。
“少谷主,”叶寻低着头行了一礼:“属下以为……”
“是暗器么?”顾行久笑了一声,忽而又有些心疼,再厉害的人,失去了双目,都会有些不安吧。
他还是上前两步,将缠上他发丝的叶子摘去了。
靠近时,他分明感觉叶寻身形一顿,呼吸间也染上了几分局促。
难不成是被他昨天毒发的样子吓着了?
顾行久并未细想,自顾坐下了:“阿寻,你知道我在山下有一处宅子么?”
果不其然,叶寻点了点头,神情似有几分微妙。
顾行久看着眼前的粥,我把脸埋进去能淹死自己么。
“那里头的,姑娘,都是什么来历?”
叶寻语气淡然:“青楼女子,卖身仆役。”
比他料想的要好上不少,至少没有强抢民女这一条。
他埋头继续吃,耳尖微红:“一会你带我去看看吧,我不记得在哪了。”
两人用完了早膳,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正要走出竹潇苑时,却听闻前方一阵闹哄哄的动静。
一个声音正大声哭诉着,仿佛有万般冤屈:“夫人,夫人我真的是外门弟子,我其实是来给……”
被人压着捆了结结实实的唐霜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正抱臂笑看着他,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顾行久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岑夫人看着他生分的动作,神色暗淡了几分,正色道:“方才我进来时,发现这人鬼鬼祟祟地正要从竹潇苑溜出去,就命人将他擒住了,现在谷中,一切要以你的安全为重,绝不可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了。”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扫了顾行久身后的叶寻一眼。
押着唐霜的弟子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腰牌,递到岑夫人身前。
“夫人,此人确实是外门弟子。”
岑夫人略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赶出谷去。”
“母亲,既然他私闯竹潇苑,那就把他交给云长老处置吧。”顾行久语气温吞,丝毫看不出昨天的事对他有什么影响。
岑夫人扫了他一眼,面色也缓和了些:“那就依行久所言,把他交予云长老。”
顾行久稍稍侧身向后看去,轻声道:“阿寻。”
叶寻略一点头,上前一步,唐霜仿佛是看见救星一般小跑到他身前,脸上挂着笑。
“……”顾行久无声睨了他一眼,你这也太明显了!
左右弟子神色诡异看他跌撞跑向叶寻,又瞧了一眼顾行久的面色,低头不作声。
倒是岑夫人眉头微微皱着,缓步走到顾行久身边:“身子可好些了,一大早的又要去哪?”
“就在附近散散步,听到这边吵闹,所以过来看看。”他笑着答道。
总不能说一大清早跑到自己后宫看看。
给自己本就不太光彩的名声再添砖加瓦。
岑夫人叹了口气:“你现在没事就好,来,陪娘走走。”
顾行久垂首应了,快步跟上,和岑夫人屏退了左右,走入一条清幽小径。
“行久,你老实告我,你的身子究竟怎么回事?”岑夫人缓缓在前面走着。
“娘,我只是有些余毒未消……”
“别拿你爹那套说辞来糊弄我,你昨日那样子,分明是毒气攻心!”岑夫人一转身,定定看着他,“你说实话,是不是云长老也没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顾行久对上她灼灼目光,心中微微有些松动:“师父他有办法,只是办法还在路上,要再等待些时日。”
岑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是不是他那位旧友?”
顾行久略一怔住,点头应了,没想到她早已知晓此事。
“从前我在初辰母亲那里听说过,那时候她也已经病入膏肓,云长老答应她要去寻找一位故友来给她医治,可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她眼中微微湿润,看向顾行久:“娘害怕,你也等不到。”
顾行久一怔看着她此番伤感,终于靠近了一些,低声安慰道:“娘,你看我哪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若是等不到,我就拉上师父他老人家一起去找,总能找到。”
岑夫人见他如此,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只是转瞬间又收敛了神色,缓缓说道:“行久,你要知道初辰这孩子,也是命苦,她父亲本是玄清派的掌门,却因被贼人盯上了门内至宝,一夜之间……全派皆遭灭门,她父亲也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二人陨命,临死前将她二人托付给绝风谷。”
她陷入回忆,脸上露出些痛惜之色,抬眸看着顾行久:“只可惜,她母亲入谷时在路上也被歹人伏击,身受重伤,连云长老,也未能将她救活。”
顾行久垂眸认真听着,实则掩去了眼底的几分复杂情绪。
这个故事若是几天前听见,他定会对这位朱师姐的身世痛惜一番,之前挨的那顿鞭子也就一笔勾销了。
可是现在……
“那日在议事厅,我见朱师姐似乎对我心有芥蒂,母亲可知是为何?”顾行久伸手接住了旋落的一片竹叶,在手里摩挲着。
“你可知,你们二人其实早有婚约……”她观察着顾行久的神色,见他垂首应了,方继续道:“只是你自小性情顽劣,后又流连于那些烟花场所,初辰对你一直有几分不满。”
顾行久轻轻一挑眉,难道几分不满就已经到了要杀之后快的地步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将这婚约取消了?”
“你说的倒轻巧,这是你父亲在初辰母亲死前答应下来的,岂是能够轻易反悔的?”
“可是朱师姐既然不喜欢我,嫁给我定然也不会幸福,这难道不也违背了她母亲的遗愿么?”
岑夫人倏地脸色一白,看着他的目光中有几分恼色:“你若是愿意把心收回来,好好对待初辰,她未必不会原谅你。”
顾行久有几分无奈,放轻了声音道:“娘,感情一事最是不能强求,您若是强逼我们二人成婚,反而可能铸成大错,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体,不是耽误了朱师姐么”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放不下那个杜若姑娘。”
“……”顾行久指尖一颤,碾碎了手中的竹叶。
好消息,有八卦。坏消息,八卦的主角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