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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乐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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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盖了,阴翳地堆积起来,闷热的风驱赶着低飞的蜻蜓。徐向晚看完手机信息,拨通了江中屿的手机。
未知:今晚七点,北海餐厅A13座。信息六点半给你。
“江先生,我知道关于林辞以前的事情。今晚七点北海餐厅见。”
江中屿挂断电话,俯身拢了拢仍在熟睡的林辞沾到脸上的发丝。
学长,我长大了,让我来保护你吧。
林辞醒来时,入目一片昏暗,直到转头看到床头那盏微弱的光才意识到他醒过来了。
离开了那个白玫瑰园。
他支起仍有些昏沉的脑袋,拉开窗帘,清浅的月光洒下像是悲悯人间潜藏在夜晚的所有苦难。
床头放着一张纸条,是江中屿刚硬工整的笔迹。
“学长,我有事出门了,餐桌上有做好的晚饭,你记得热热再吃,感觉不舒服打我电话,我很快回来。”
林辞看着,耳边好像又响起江中屿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心安。这时手机一声特别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林辞眼神一暗,立刻打开手机。
S:来京城市医三层。
他顾不上餐桌上的饭菜,披上衣服就出门。
赶到京城市医,林辞一眼就认出人潮中带着口罩顶着黑色棒球帽的那个人。
他装作无事朝那人走去,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手里被塞了张纸条,那人压低帽檐低声道,“小心些,他在这里。”
林辞捏紧纸条,神色冷静地转入拐角的厕所,展开纸条:“他的孩子还活着,有银色雪片莲吊坠。”
林辞眼前闪过之前那个在医院走廊冲温楠趾高气昂叫嚣的青年。脖子上好像也有一个醒目的银坠。
他顿了顿,冷静地撕碎纸条冲进马桶。走出厕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林辞立刻转身站回转角处,余光瞥见那个男人从长风衣口袋中掏出烟,黑色棒球帽立刻递上火,借着火点燃了烟,男人深吸了口,似有所感地朝林辞这边望过来。
林辞立刻闪身进了厕所隔间。他只最后看到男人如黑海一般深暗的眼眸和眼角那点殷红的痣,如同鲜血般刺眼。
不急不慢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您需要去洗手间吗。”是黑棒球帽恭敬的声音。
“刚刚好像看到有趣的小东西。”
被烟熏过的嗓音沙哑,好像带着地狱魔鬼的缠绵。
林辞一手紧紧抓牢门锁,一手捂住嘴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男人进了厕所,似乎饶有兴致地逛了一圈,步子踢踢踏踏,最终停在了林辞的隔间门口。
“很不幸呢,被别人占用了。”
男人开口,语调漫不经心。
林辞只见那双尖头皮鞋铮亮,似乎映出主人兴趣盎然的笑。突然皮鞋尖头朝向他狠狠踢来,林辞狠下心正想抵住门,却没有感觉到预料之中的撞击。
被黑棒球帽截断了。 “先生,场内有些事务需要您快点回去处理。”
一阵窒息的静默过去,男人收回脚,语气有些不耐。
“那些废物不会自己处理好么。”
“他们”的确无法处理“它们”。
皮鞋触碰地面踢踏的声音远去,林辞才放下手,一下子松懈让他有些眩晕,靠着门板急急地喘气,他擦了擦额间,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刚才他好像真的听到死神的低吟。
林辞又等了半天才开门,对着洗手台直接捧了一把冷水泼上脸。冷水激醒了他的脑子,拆出绑在手的皮筋随手绑了个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阴翳的眼神,记忆里那颗比红玫瑰更艳丽的眼下痣更加清晰。
林辞谨慎地走出厕所,却看到前面男人曾进过去的病房里各种护士医生进进出出,一片忙乱。
他走近,听到护士急切地喊,
“病人已经休克了,快点进行抢救!”
“病情恶化了,手术不能再拖延了。”
“怎么办,联系不上病人家属!”
年轻的小护士抱着手术同意书急的在走廊来回踱步,一堆医生护士推着一张床就出来了。
林辞定睛一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正是温楠。
他瞬间拔腿追上去,抓着小护士急声说,“ 我是病人家属,我来签字。”
小护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请问你是她的哪个家属?”
林辞直接夺过手术书签字,“我是他儿子!”
他想,温楠和他母亲真的很像,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爱着这个人世间。就让他暂时当一下这个儿子吧。
另一个护士匆匆跑来,抓着他就叠声问,“你是病人儿子对吧,手术费用凑齐了吗,我们已经在进行抢救了。”
“我是。”林辞应着,跟着护士去缴费,看着银行卡里上万的金额一下子消失,他也没什么感觉,心依旧很平缓地跳着。
直到坐在手术室门口看着那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林辞才感受到战栗的恐惧。他盯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口,脑海里浮现出温楠捧着亲手做的蛋糕敲响他的房门,露出的微笑,当真温柔至极。
那时候林辞眼中的世界没什么乐趣,也没什么意义。他就像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在林家的劝告下出门上班,下班,回到出租屋点外卖,再睡觉,醒来,重复着每一天。有些时候他会买点酒,借着醉意暂时与世界脱节。
或者是躲在阴暗的角落,浮沉在深海里。
那时候除了傅如野,便只有温楠来找他了。傅如野受林家嘱托给他治病,但是他觉得治疗毫无意义。哪怕好了,他也没有要看清世界的欲望。
他念完大学,完成了父母对自己的最后期待,便觉得无事可做了。
那天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床底倒着一堆空酒瓶。他觉得好累啊,被不热爱的事物羁绊着,磕磕绊绊不知往哪个方向,只知道一直走着。走着。他快走不动了。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叩响,一个很温柔的声音传来:
“请问您在家吗?我做了蛋糕,送给您品尝一下。”
林辞被那个声音牵引着开了门。女人披散着乌黑亮丽的头发,一双杏眼里满是欢喜与希冀的星光,勾起嘴唇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穿着一身碎花雪纺裙,把手里的奶油草莓蛋糕递到林辞面前。
“孩子,我是你的新邻居,这是我刚做的奶油蛋糕,我有个儿子和你看起来差不多大,他可喜欢吃啦,你应该也会喜欢吃的,我特意多加了点糖下去。”
林辞愣愣地接过蛋糕,看着女人温柔的笑不由得也扬起僵硬的嘴角。
“我叫温楠,温和的温,楠木的楠,你叫什么呢?”
林辞记得,在那个蝉鸣不息,阳光炙热的午后,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叫林辞,森林的林,重逢的辞。”
温楠一下子被他逗笑了。
“是辞别的辞吧?你可真有意思。”
林辞也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出去的话说错了,他刚想解释,温楠就笑眯眯地说。
“不过呢,我知道,每一次辞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嘛。我先去忙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叫温姨噢。”
“嗯。”林辞答应着,看着温楠的身影消失在对面。
他第一次拉开这屋子厚重的窗帘,涌进满室光明。原来这间屋子朝南,采光这么好。
林辞在午后温和的太阳里吃下一口奶油蛋糕。
醇香却冰爽的奶油混合着草莓酸甜的味道,还有烤的正好酥软的蛋糕。
果然很甜。
他舔了舔唇,一口一口吃完了。
此后他经常能收到温楠做的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他也逐渐习惯了,每天早上上班的路上在温楠的不晚早点铺里买一个鸡蛋饼,那成为了他每天行走的目标。
林辞抬头看到天花板炽白的灯,试图从中寻找一点暖调。
快好起来,温姨。我还想吃鸡蛋饼呢。
北海餐厅。
徐向晚看完手机里的信息,稍有些错愕。高中的时候他虽然和林辞不熟,但也记得这个众星环绕的天才少年,林辞自18岁生日后仿佛销声匿迹,再也没来过学校,也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他没想到林辞没来的原因竟是父母突发意外离世。
未知:告诉江中屿,林辞18岁那年父母意外离世了。
很快指针到了七点,江中屿如约出现在餐厅。徐向晚把手机调到静音,打开录音,停下轻晃酒杯的手,撩起眼皮看着这个男人一身风尘地进来,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坐下。
“你知道林辞的什么事情?”
江中屿直截了当地问。
“江总,来都来了,先试试这杯清酒吧,这可是北海餐厅的特色。”
徐向晚托着下巴,一手斟满小酒杯,挑起眉把酒杯朝江中屿推了过去。
江中屿手仍然放在膝盖上没有动,他黑沉的眼睛依旧盯着徐向晚,冷冷说。
“抱歉,我不是来喝酒的。如果徐先生没有什么知道的事情,那恕我不奉陪。”
“江总,别这么严肃嘛。”徐向晚示意服务员把摆盘精致的菜式放上桌,夹起一个寿司轻咬了一口,故意舔了舔唇,斜睨了一眼江中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