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凤书》王四一

40、第39章

　　泰安八年，八月初九，惠帝带着一批武将和侍从，出发去沔河大营视察边境军防。当他在勤政殿同内阁和六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众人反应各不相同。以仇实礼为首的文官明显表现出了抵触情绪，他们纷纷以边境动荡，不利于圣驾安全为由，极力阻止惠帝的这趟出行。然而，以兵部为首的武将们虽然忌惮内阁的势力，明面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大家心里都暗自窃喜，热切期盼能够跟随惠帝一同去沔河大营。
　　惠帝见内阁对他的提议十分不赞同，也就不再朝堂之上多费口舌，转而商议起了其他的话题。可到了八月初八，惠帝命冯忠暗中联络了姚为廉和其他几个他提拔上来的年轻武将，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第二日一早就随驾出宫巡视边防军务。
　　约定出发那日寅时，惠帝带着冯忠和刘春达，悄悄出了皇城边门，与等在城门口的姚为廉他们会合，几人一同出发前往沔河大营。当仇实礼得知消息时，惠帝已经出城三个时辰了，他有心想追，怕也是追不上了。
　　侍从向仇实礼禀报的时候，仇实礼正在府中花园内，方敏儒站在他的身侧，他看着仇实礼，不动声色地擦拭和修剪着一盆盛放的兰花，并没有因为听到惠帝出宫而受到影响，他冲着那名侍从挥挥手，让他退下后，朝仇实礼说道，“小皇帝一意孤行，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去沔河大营了。”
　　仇实礼弯下腰，细细打量着修剪过的地方，“你看这盆兰花，刚送来我这里时，还是小小的一株，这些年来，亏得我细心栽培，才能有如今的郁郁葱葱。这兰花啊，又娇贵的很，既怕光又喜光，既要湿润又不可过于潮湿，我每日对它呵护备至，可这两年，它所开之花数量越来越少，花期也越来越短，我陪着它的劲道也没以前那么足了。这不，前几日别人给我送来一盆五针松，我寻思着，该比这兰花好养吧，这几日修剪过后也算有模有样，过段时日，你们就能来我府上赏玩一番了。”
　　方敏儒带着刑部的人离开仇府时，大家都不明就里，纷纷看向方敏儒，“方大人，仇阁老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其他人附和，“仇阁老怎么不说说陛下去军营的事，竟在那里说什么花草树木？”
　　“卑职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仇阁老当真不在意陛下去边关巡视这件事吗？”
　　方敏儒看了看众人，阴沉一笑，说，“仇阁老自有他的道理。各位，稍安勿躁，咱们拭目以待吧。”
　　惠帝带着一众人等抵达沔河大营后，巡视了军队的常规训练，在听说了沔河大营的地理位置与顺州有些相近时，惠帝突发奇想，要在沔河大营模拟顺州大捷。由沔河大营的将士划分为我军和敌军，开展了渡河、攻城、夜间袭击等模拟作战，还原了顺州战役。
　　这次模拟战，对于沔河大营的将士们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他们以前只知道研习书上的兵法，在脑海中模拟战争，或是做沙盘推演，却从来没有人提过，他们可以真刀真枪的将那些只听说过的战役实地复盘，将实战演练也加入到日常训练中去。
　　将士们跃跃欲试，惠帝也是兴致勃勃，他还亲自披挂上阵，做了守城将军，指挥并且打赢了一场沔河城保卫战。有了惠帝的参与，沔河大营士气大振，接连开展了几场模拟作战，效果都出奇得好。
　　惠帝命冯忠和姚为廉将模拟作战的情况全部做了记录，等回到京城后，要交由兵部讨论，将模拟战的模式向各个军营进行推广，开展大规模的内部对抗战，模仿曾经交过手的敌军，利用他们的战略和作战习性，研究应对之策并付诸行动，随时调整无效的应对策略，总结和尝试制敌之法，以备真正开战时，全军都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半个月后，惠帝带着人回到了京城。回京后，他依然对模拟作战的事情念念不忘，每日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外，就是待在藏书阁，命人将关于历年兵法实例的书册都找出来，每本都用心钻研。后来惠帝觉得光看书还不够，最好他也能身临其境地参与到这些战役中去，于是他命冯忠在京城东郊的别宫和围猎场，专门划出了一块区域，用作模拟战争的实战场，取名为“演武场”。
　　后来，惠帝每日去演武场的时间越来越长，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就在别宫住下了，让那些武人日日夜夜都陪着他操练。再后来，惠帝回宫城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命冯忠将宫城寝殿内常用的东西直接搬到了别宫，还将朝堂也搬到了别宫。
　　东郊别宫原本只是皇帝围猎休息的场所，除了寝殿，便只剩下了理政堂那么一间狭小的书房，惠帝挑来挑去，又不能在露天上朝，于是只好将朝堂选在了理政堂。每到上朝的日子，文武百官天不亮就得往城郊赶，众人进屋后又将堂内挤得满满当当，转身都稍显费力，场面十分滑稽。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一日，惠帝突然下旨，让朝臣们不用再到别宫去上朝了，所有奏折统一由司礼监转交。朝臣们听闻这个消息，一片怨声载道，就连那些武将，也对惠帝的举动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内阁和六部集体上书向惠帝劝谏，惠帝却置若罔闻，仇实礼他们只能劳烦张太后出面，但也于事无补，惠帝虽然听从了张太后的话，回了趟宫，但没住两日，就又去了东郊别宫，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后宫的几个宠妃。
　　姚为廉担忧地向李慎提道，“陛下如此行事，怕是极不妥当。”
　　李慎也点头同意，“内阁和六部都在想对策，但陛下是铁了心不愿意回宫，现在连后宫都打算一并搬过去了。”
　　“没有想到，陛下对演武场竟这般执着。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去沔河大营，是对是错了。”
　　“陛下是先皇独子，从小就被所有人寄予了厚望，三岁就开始学习如何做个好皇帝。十岁登基后，又受到内阁掣肘多年，如今怕是要将心中憋闷许久的怨气全都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