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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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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为廉今日休沐,便与几个年轻同僚相伴聚会,午膳就约在万松斋。他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京城的万松斋,百年老字号,雕花鹅和桂宝鱼堪称世间绝无仅有的佳肴,父亲也曾多次尝试自己动手做这两道菜,但每每总嫌口味不正宗,与真正的雕花鹅和桂宝鱼不可比拟。他来了京城这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尝尝这两道父亲惦记了半辈子的菜肴。
众人相谈甚欢,席散时已近亥时,姚为廉慢慢走回府里,既消食又能散散酒气,当回到房间后,和佑安送来了小柒的信,约他三日后见上一面。
三日后,姚为廉与小柒并没有见上面。因为寿安宫杨废后,去世了。
泰安七年,杨废后走完了她凄苦的一生,她也曾风光一时,母仪天下,却在那场宫斗中,成为了失败者,被弃于冷宫二十载,家人受她牵连,父母和弟弟早逝,唯一的侄子避世不出,杨家残存的血脉也不能与她相认。
虽晚年由穆宗特赦,被奉为母亲,可她早已在冷宫长年凄苦的生活中,耗尽了对未来的种种期望,只想平静的了却残生。张太后亲自到了寿安宫,主持丧葬事宜,杨娘娘虽被放出了冷宫,但没有恢复皇家封号,不可入皇陵安葬,张太后命人将杨废后棺椁送回原籍,葬回杨家墓园,牌位入杨氏宗祠,后宫上下皆为杨娘娘守孝一个月,期满后送灵回江南。
整个后宫都沉浸在哀伤的氛围中,太皇太后得知了杨废后去世的消息,整个人颇为平静,她对周姑姑说,“哀家回想刚入宫的情形,就好像发生在昨日一般。一转眼,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了我一人。”
周姑姑宽慰她,说,“那也是太皇太后您的福气。”
“杨氏走了,哀家这心里怎么一时竟空落落的。”
“太皇太后您就是心慈,才对这杨氏如此宽宥。”
“哀家再去后堂礼会儿佛,你晚些时候去把冯忠叫来吧,哀家有事吩咐他。”
“是。”
张太后因杨废后去世的事情,茶饭不思,心情烦闷,宁阳这段时日都住在宫中陪着她。一日,惠帝下朝后也来探望她,并提起了司礼监上书,杨废后回乡安葬不合祖制,应按宫女规制,葬在城外。
张太后一听,当即大怒,命人叫来冯忠,一顿呵斥。冯忠原是听了太皇太后的话,想着杨废后已无权无势,也没有谥号,就想了个由头草草埋了,也不会有大问题,没想到张太后尽然发怒,将他好一通臭骂,冯忠心想,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羊骚,但他也只能陪着笑脸,把错揽下。
等他回到司礼监,小太监来报,仁寿宫的周姑姑来了,冯忠正在气头上,一听仁寿宫就头大,忙说,“不见。以后仁寿宫的人,都不见。”
周姑姑不甘心就这么吃了闭门羹,她找了个小太监,塞了些银两,套出了冯忠被太后斥责的消息,赶紧回到仁寿宫回禀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连说冯忠无用,她倒是没想到,张太后会对此事如此坚决,周姑姑提议,要不要再找找首辅大人,太皇太后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她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死人,拉下脸来卖仇实礼人情呢?此事只能作罢。
张太后的气也还没消,她责备惠帝,如此妄悖纲常之事,惠帝为何不当场决断,惠帝自知此事做的不妥,也不敢多言。张太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父皇在世时,不也常常教诲你,要将杨娘娘当成自己的嫡亲祖母来孝顺。这些你都忘了吗?”
惠帝惭愧道,“儿不敢忘。”
“如果不是杨娘娘,你父皇根本活不下来,又哪来的你,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太皇太后与杨娘娘的恩怨,暂且不说谁是谁非,即便杨娘娘有错,那也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是后宫的事。哪有将后宫的事往皇帝面前报的道理?这冯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同仁寿宫勾结,利用此事泄私愤。”
“冯忠许是见母后连日来心气不顺,不敢再让母后劳累,所以才来找的儿子。是儿子没能处理好此事,有负父皇所托。”
张太后见惠帝还帮着冯忠说话,大失所望,正打算开口,宁阳率先出声了,“太后,杨娘娘孝期一过,就要送灵回乡了,臣女记得,陵安侯与杨娘娘是亲戚关系,那送棺椁回乡一事,是否可交由陵安侯来操办呢?”
惠帝忙接口道,“宁阳姑姑思虑周全,杨娘娘回乡是极重要之事,送灵之人还需母后费心了。儿子定当竭力支持,送杨娘娘最后一程。”
惠帝走后,张太后扶额,“万万没想到,陛下他居然会向着冯忠说话。”
宁阳劝慰道,“太后,此事陛下已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妥,他也向您认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家和万事兴,切不可为了一个冯忠,破坏了您与陛下的母子之情。”
“我是担心,他被那冯忠蒙蔽了去。宦官撺掇在前堂和后宫之间,这是要闯大祸的。冯忠此人,绝非善类。”
“前事恩怨,陛下都知晓,还能这样器重冯忠,一定有他的缘由。陛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是一国之君。”
张太后仔细想了想宁阳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便放下了此事。她怕太皇太后那里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便让宁阳多往仁寿宫走走,让杨娘娘的孝期平稳度过。
仁寿宫前挂起了两盏白灯笼,院内满目萧瑟,伺候的宫人都穿上了白色素衣,正殿内摆放着杨娘娘的棺椁和牌位,宁阳跪在牌位前叩头行礼。她起身后去了后殿,着人整理杨娘娘生前衣物,一转眼,就到了半夜。
宁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一路走回了正殿。此时,杨娘娘的灵前跪着一个太监,正在往火盆里加纸钱,宁阳环顾四周,灵堂中其他的宫人都已经离开,只有这太监一人。宁阳以为他是守夜的太监,便也进入了正殿,跪在他身旁。
姚为廉突然发现身边多出一人,刚想起身离开,便被身边人叫住,“无妨,你就在这守着吧。”
姚为廉见自己无法脱身,只得把头压得更低,想着只能随机应变了。两人静静跪在灵前,都没有开口说话,室内异常安静,只有火盆内纸钱燃烧的声音。
“你在仁寿宫当差多久了?”宁阳觉得气氛太沉闷,长夜漫漫,两人说说话,打发些时间。
“并不久。”姚为廉只悄悄来过仁寿宫没几次,怕说多了漏出马脚,于是便尽量少说话。但显然宁阳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不久是多久?”
“只有一个月。”
“你平时是在哪里伺候的?”
“小人主要是在院内做洒扫。”
“你觉得杨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姚为廉心中,姑祖母温和良善,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盼他平安顺遂,不想他纠结于过去的纷争之中。但姚为廉却想为她、为父亲讨回公道,为杨家正名。他闭了闭眼,说,“小人不在殿内伺候,与娘娘接触不多,不甚了解。”
“你来仁寿宫之前,又是在哪里当差的?”
姚为廉斟酌着,开口道,“小人在司礼监当差。”
“司礼监?那你因何会来这寿安宫?”
“小人也不知。”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宁阳见这太监沉默寡言,不愿多说,也就起身去了后殿,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总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宁阳心想,也许是他在院内洒扫时,自己见到过,便也不做他想,去了后殿。
一个月的孝期很快就过去了,张太后命礼部尚书李慎亲自扶棺回江南,李慎作为陵安侯府嫡次子,又是礼部官员,于公于私都应担下这份职责。李慎接了太后懿旨,便开始安排启程事宜。
出发那日,惠帝、张太后和宁阳亲自在城门口相送,惠帝还派了禁军护送灵柩。宁阳看着长长的送灵队伍走出了城门,队伍中,她再次见到了那晚守灵的太监,跟在灵柩旁,手扶棺椁。
回到宫中,宁阳本打算去银造局一趟,路过寿安宫后门时,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太监不就是上次走后门进寿安宫的人,怪不得背影有些熟悉,原来就是他。他既是寿安宫的宫人,为何这般鬼祟?宁阳从银造局出来后,便又去了趟寿安宫,只见宫人们三三两两打扫着院子,总管太监见宁阳到来,忙上前行礼。
“你们没有陪着礼部一同送杨娘娘回乡?”
“回郡主,送灵事宜由礼部安排,并未让小人们同行。”
宁阳在院中环顾了一周,问道,“那个新来的洒扫太监呢?”
老太监不明白宁阳说的是何人,“回郡主,院内伺候的人都在这里。”
“司礼监近来有没有安排新的宫人过来?”
“并没有。寿安宫里的都是伺候了杨娘娘好些年的老人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太监,总是在夜里出现?”
老太监想了想,说,“之前陵安侯倒是派了一个小太监来探望杨娘娘,有些像郡主所说之人。”
宁阳走在出宫的路上时,反复回想与那人两次见面的情形,他说自己是司礼监派来的洒扫太监,显然是在说谎,她派容青去过司礼监,这半年来司礼监没有向寿安宫安排过任何人,老太监说他是陵安侯的人,可陵安侯恨不能与杨娘娘没有一丝关系才好,又如何会派人来探望。见那人的样子,又并不像是来加害杨娘娘的,反而还为她值守了好几夜,今日更是为她扶棺回乡。莫非是李慎的安排?也不知以后是否还会再见到此人,宁阳摇了摇头,出宫回府了。